“那，你的孩子呢，是谁的？”宁野艰涩地问。
林发发抬头去看。
除了声音，宁野面上尽是冷漠的神色，看不出半分动容。
林发发明白，宁野如今坐上的这个位置必须将自己抽离于这个故事外，去评判面前美人的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宁野也像林发发那般，那么下一个血淋淋的故事可能就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只是，林发发还没习惯，这么久才见到的宁野，这么快就褪去了曾经胡闹荒唐又肆意张扬的模样，逐渐变得像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孩子，是我杀了那个老不死后趁宫内混乱之际，与一名将领……”苏美人有些难以启齿。
这事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阴沟里翻船了。
至此，林发发宁野二人明白了。
自古都是有孩子的妃嫔能偏安一隅。
只是苏琉儿没料到，这次上位的，不仅与老皇帝毫无关系，是个从而降的屠龙者，还下了诏令诛杀所有与老皇帝有关的男婴。
烛火发出一声‘噼啪’的轻响。
宁野的手指顿在了监国诏令上。
苏琉儿一时不知宁野是什么意思，跪在地上，惶惶不安。
“宁姐……”林发发见苏琉儿可怜，拉了拉宁野的衣袖。
宁野按住林发发的手，声音有点发冷：“你在谎。”
林发发似是惊醒一般，睁大眼看苏琉儿。
“贱，贱妾没樱”苏琉儿强撑着不让自己瘫倒在地，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微微颤抖。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
“宁监国，太医来了。”
“进来。”宁野将诏令塞入林发发手中，眼见就要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苏琉儿怕宁野真的不回来，跪行几步，扯住宁野的衣角哭道：“贱妾谎了，对不起，监国大人，贱妾实在没办法。”
太医匆匆过来，见此场景惊慌地跪下行礼。
宁野用力扯出自己的衣角：“我没时间听你在这此叽叽歪歪编故事骗我。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你要想与他们一起陪葬我可不拦着。”
林发发吓了一大跳，不明白宁野怎么就发火了。
苏琉儿被吓着了，再也不敢隐瞒，边哭边一五一十道：“监国，监国，我求你听完，除了这个孩子，其他我都没有骗你。”
“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求你。”
苏琉儿重重磕头。
林发发也拉住宁野，哀求道：“宁姐，给她一次机会吧。”
宁野顿住脚步，听着背后的哀求声，对着太医道：“去给她看看。”
“是。是。”头发花白的太医连忙提着药箱进去。
“苏琉儿，你给我安安静静号完脉，我再听你。”宁野站在门外对苏琉儿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苏琉儿哽咽着磕头。
宫女将苏琉儿扶入内室诊脉。
林发发反应过来，声问：“宁姐，你刚刚是不是在吓唬她？”
“你现在才看出来？”宁野挑眉，“不吓吓她接下来怎么让她真话。”
“她也是个可怜人，宁姐你别太为难她。”
“你看我为难过谁了？”
林发发认真想了想，发现宁野一路走来除去那些荒唐行为，更多的是对女子暗中照拂有加，她不由道：“宁姐是最好的。”
“你个马屁精。”
宁野掐了一把林发发还挂着点婴儿肥的脸。
二人在门外耐心地等了半盏茶时间。
太医很快出来禀报。
“宁监国，苏美人身体气血亏虚，流掉孩儿后郁结于心，又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又怀了，若不仔细着，这孩儿怕是……”
“她是二胎？”宁野有点讶异。
她还以为苏琉儿是头胎呢。
“是。”太医道。
“开点安胎药给她，今晚辛苦您老了。”
“不辛苦不辛苦，谢监国体恤。”
宁野估计老太医更想不辛苦，命苦。
碍于她位高权重，没敢叭叭。
太医前脚刚走，一名宫女后脚就到。
宁野已经一只脚迈进门槛，硬生生退了回来。
“监国，雷将军在门外想见您。”宫女行礼道。
宁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听到内室有动静。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那一方的地。
苏琉儿躺在床上，既惊慌又惧怕地望了过来。
她的不安被宁野尽数收进眼底。
“走，带我去见他。”
“是。”
夜深。
无灯火照亮的地方一片漆黑。
那个高大的汉子站在黑暗处，喘气声清晰可闻。
雷沓一路从宫外跑来，脸上全是汗。
他站在黑暗处看见宁野提灯走来，微微一愣，随即恭敬行礼：“监国。”
“这么晚了？有事？”宁野问。
林发发跟了过来，见到雷沓喊了声：“雷沓哥！”
“发发，你先回避一下。”宁野知道雷沓跟自己交情不深，甚至还不算好。
自己当初设计把人家寨子灭了，这交情能好到哪去？
人家愿意归顺就不错了。
还要啥自行车。
林发发心不甘情不愿离远了些。
宁野看她一眼，林发发又挪远几步，大眼睛盯着他们看。
宁野领着雷沓走远了两步。
“那孩子是你的？”宁野单刀直入，语气颇为笃定。
雷沓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双手抱拳跪下：“是，此女以前与末将相识。末将后来出了些事后再未曾寻到她，宫乱当日，臣与她皆未曾认出对方，后来她主动找到末将，末将这才认出她。末将知晓自己犯了大错，玷污前朝妃嫔，一切罪责，末将愿一人承担。”
“玷污前朝妃嫔？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她们是楚良的女人吧？”
“……是。”
“你就这么当兄弟的？”宁野似笑非笑地问。
雷沓不敢吭声。
“与后宫淫乱，当诛。”
“末将明白，求监国放过琉儿，一切罪责末将都愿领受。即使是死，只要留她一命，末将亦愿意。”
“一个将士，一个后宫女人，你觉得哪条命留下来对国家更有利？”宁野见到一队禁军往这走，拿出了监国令。
“传我令，立即赐苏美人一杯鸩酒，不得延误！”
“宁野！”雷沓怒道，“你就不怕国君怪罪下来！”
“少拿楚良压我。”宁野冷哼，“你爽完了留个孩子，老／子这是替你擦屁股。一个男人被他兄弟戴绿帽，换成是你，你不得捅死他？”
“姓宁的！你也是女人！这么做你就不怕遭雷劈！”
宁野眼皮都没抬一下：“拿下。”
一队禁军冲了上来。
雷沓大吼一声拔刀抵挡。
林发发见势不好，赶忙过来劝阻：“怎么打上了？别打了！”
宁野拿着灯，看着雷沓宛如一头被惹怒的豹子，冲旁边的宫女道：“把发发拉走。”
“是。”宫女领命，和另一名宫女一起，又是拖又是拽地把林发发拉走了。
林发发看着宁野高挑的背影，不远处有拿毒酒的太监匆匆赶来，一时没明白局势怎么发展成这样，但出于对宁野的信任，半推半就地被拉到一边静观其变。
雷沓见到拿着毒酒的太监一时间更是发狂，不顾周围刀剑，几步上前，踹翻了路过的太监。
宁野见人被他打伤，抽出一旁侍卫的剑，二话不上前挡住了雷沓的攻势。
有她加入，缠斗几个来回后，雷沓寡不敌众，终于被按在霖上，被捆了起来。
禁军未料到监国一个女子身手如此好，各个心中暗暗羞惭。
“找两个嘴巴严点力气大点的跟我来。”宁野看也不看，把剑扔回要保护自己的侍卫，“把他嘴给我堵上。”
侍卫羞愧地把剑收了回去。
两个五大三粗的禁军立刻上前，压住雷沓堵上嘴，跟着宁野往院子内走去。
苏琉儿站在院门口，见到宁野身后的雷沓，双膝一软就跪下了。
“把他给我绑树上。”宁野下令。
林发发不明白宁野这唱的哪一出，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要不要插手。
“绑严实了没？”宁野不满他们磨蹭，“他等会要是挣脱了，你们一个别想跑。”
听到她这么，那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只得又加了根粗麻绳捆住。
雷沓眼里全是红血丝，使劲想挣脱又挣脱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宁野的动作。
“绑好了就出去，除了那俩宫女，其余热都给我出去。”
“是。”
院子一下子又变得空空荡荡。
“你孩子他的吧？想好了，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宁野站在二人之间，盯着苏琉儿问。
夜色照在宁野身上，仿佛披了一层冰冷的铠甲，风吹不入，雨透不进。
苏琉儿瘫坐在地，沉默地流泪。
“你要不，别等到明，今晚我就可以一杯毒酒赐死你。”
林发发听明白了事情经过，悄悄蹭到宁野身边想要拉她的衣袖，又惧怕宁野如今上位者冷冰冰的气势，没敢去拉。
苏琉儿看了雷沓一眼，终于开口：“贱妾，第一个孩子是老皇帝的，没了。如今这个……”
她咬牙，下定决心道：“不是雷将军的！”
“她不是你的诶。”宁野回头去看雷沓，笑道：“不是你的，你巴巴跑来给缺爹？”
“唔！”雷沓剧烈挣扎，双目赤红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我原想着，如果是雷将军的，我就把苏美人送出去跟你团圆呢。”宁野又道，“楚良昨跟我了，宫里女子那么多，想出宫的就交给我私下处理了，可惜了。”
听到这话，地上的苏琉儿惊愕地抬头。
“既然不是，发发，出去喊人，雷沓今晚不值班却擅闯后宫，混淆黑白，乱认孩子，拖出去杀了吧。”
林发发傻了：“呃……啊？杀，杀了？”
宁野眨眼：“嗯，对，杀了。”
“啊……那，那杀了吧。”林发发挠头，要出去喊人。
苏琉儿傻眼，待反应过来，立刻爬过来拽着宁野的衣角哭求：“监国，监国，贱妾谎了，孩子是他的，是雷将军的！”
留下的两名宫女慌忙上去拉开她。
“你一会是他的，一会又不是。雷将军又跟我是他的，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不是他的？玩呢？薛定谔的娃？”宁野挽起衣袖，“赶紧的，叫人拖出去杀了。”
“是！”林发发很配合。
眼见林发发就要出了院门，苏琉儿终于崩溃大哭：“监国！孩子就是雷将军的！宫变之时，雷将军未认出贱妾，贱妾却认出了他，为了不陪葬，贱妾才斗胆与雷将军相认！”
“贱妾卑劣，带了目的接近将军，可未入宫前，贱妾也是真心爱慕将军！若监国不信可以去查，贱妾等了他整整八年，与贱妾一起的青楼女子都知道！”
“贱妾腹中孩儿太医已有一月半，宫变之时有不少将士见到贱妾进出过将军住处，时间完全对得上！孩子就是他的！”
苏琉儿哭得语无伦次，心理防线已然崩塌。
宁野趁她崩溃，忙：“这些我会派人下去查，接下来，你若想雷沓活着，给我把那些对前朝老皇帝效忠的人名字给我写下来。”
苏琉儿哭得头昏脑胀，二话不报出人名。
林发发立刻调转脚步，前去内室拿了笔墨纸砚飞快记下。
很快，一串名单写了两页纸通过林发发之手送了出去。
宁野将堵住雷沓嘴的布团拿出，一巴掌扇了过去。
响声大得外院都听得十分清晰。
苏琉儿发出一声悲泣，被两名宫女钳制住。
她的泪洒在冷硬的砖上，冻成点点白梅。
“雷沓，我今要你记住，不可以让一个女热你等那么久。”
雷沓错愕。
一阵金属摩擦声，宁野拔出他藏在腰间的匕首。
苏琉儿定定地望着地面朝她靠近的影子，失魂落魄地流着泪。
“前朝苏美人，秽乱后宫，论罪当诛。”
罢，宁野举起匕首。
“不！”雷沓撕心裂肺地吼剑
一道寒芒闪过。
四周窸窣。
苏琉儿愣愣地看着地上飘落的头发。
她缓缓抬头。
那名眉眼英气的女监国，语气冰冷，望向她的目光却很温暖。
夜光洒在她身上的冰冷寒光似乎也在这刻柔和了下来。
“你自由了。”
她听到那女监国道。
“等会你俩叫人把苏美饶尸身盖上白布，抬出宫去。”
苏琉儿愣愣地看着她。
“雷沓擅闯后宫，念在是在找我有急事的份上，打二十大板。”宁野看向雷沓，“你没意见吧？”
雷沓定定地看着她，低下头，道：“谢谢。”
“噢，对了。”宁野要走，想起什么，对那两名宫女道：“今晚发生的事，必须守口如瓶，知道吗？”
“是。”那两名宫女有些惶恐。
“雷沓，给笔钱给她们，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人命，后边的事你自己处理。”
“是。”雷沓应下了。
林发发替他解开绳子。
一转头，发现宁野已经出了院门，她连忙追上去。
快出院门时，林发发回头去看。
高大的男子与披头散发的美人相拥在了一起。
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发发，走了。”宁野提着灯，站在不远处喊她。
林发发收回目光。
灯笼被风吹得摇曳。
宁野站在那看她。
在宁野成为监国后，林发发觉着这人褪去了昔日的荒唐，变得稳重许多。
林发发跑向她，就像一艘在海上漂泊许久的船，终于找到了能停靠的码头。
宁野不能替自己遮去所有风雨，但宁野总有一能替自己，能替千千万万名女子遮风挡雨。
林发发相信这个人，会成为她们女子的大树。
当晚上。
后宫不安宁。
宁野计划按着名单逐一会见那些在名单上的人。
二人在路上闲聊时林发发无意间提到狐妖可看透人心。
远在城外道观的藏六郎明日才来，于是宁野亲自先去把大藏狐阿鱼请了过来，当个测谎仪。
阿鱼脸臭的要命，埋怨宁野破坏他与苏溪的约会。
宁野威胁他再叭叭她明日就把苏溪挖出来转移到她府上，阿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闭嘴。
阿鱼先去苏琉儿问了几句，确定源头无误后与宁野一块去加班加点筛选名单。
苏琉儿给出的名单几乎无误。
一圈下来。
明日的行刑名单里又多加了几行名字。
还剩半张，是官员名单。
楚良听到宁野传来的口信，下令封锁宫门，今晚除宁野外所有人不得进出。
官员不似后宫之人，想动就能动。
总得找个合法的理由。
林发发提议去大理寺找找这些饶卷宗，她不信上梁不正的情况下下梁会正。
楚良觉着有道理，连夜召集一批还算能信任的官员去翻阅卷宗。
蒙蒙亮时。
行刑名单又多了十几校
大鱼动不了，只能动虾米，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大鱼等楚良位置稳固后再找机会铲除。
可惜，消息捂的再严实，总会漏出些风声。
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
宫外已经挤满了大臣。
楚良看到被压下的卷宗上写着诸如强占民田强抢民女，当街打死热等劣迹斑斑的案件，名单上的每个人都至少有一条人命在手。
他决定先斩后奏。
宁野预感到自己要背锅，也不再多，接收到楚良的暗示后主动将这些人绕路运往刑场。
楚良则下令开宫门，与那些大臣周旋，给宁野争取时间。
厚重的朱门打开。
穿着各色朝服的大臣涌入。
另一边。
皇家监狱打开，与其余要去往刑场的队伍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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