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断断续续下了两日。
晃国也乱了两日。
周围各国群狼环伺,借着各种手段打探消息,一旦发现不对就会出兵将晃国这个肥羊吞下。
晃国百姓没了君王,人心动荡,却好在还有一个江常青。
他手腕撩,即使淋了一场雨,病得下不了床也能调动部下将这个国家的消息严防死守,不留一点破绽。
即使有居心不轨的臣下,也被他压得死死的不敢动弹。
半梦半醒间。
江常青又梦到两日前的情景。
他走到那处,化作人形的黎子兮身旁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
她毫不留情砍断了化作人形黎子兮的脚筋,回过头来看到他,将那把弯刀塞入了楚良手郑
传中,屠龙不受谴之人,必将成帝王之材。
可那女子,就这么将那把屠龙弯刀毫不犹豫塞入了楚良手里。
她……不想成为帝王吗?
还是……
江常青被自己的体温烫醒,意识在清醒昏沉间看见床边又是太医们熟悉的号脉开药流程。
他闭上眼,眼前却清晰地出现了那个叫宁野的女子的眉眼。
冰冷,戒备。
不同于他所见大多深宫妇人那般柔弱。
她如同一头韬光养晦的狼族首领,只要一个契机,就可以抗下凋零的种族,带领族人走向繁盛。
她……很适合乱世……
适合到只是一个望向陌生饶眼神,他都觉着,她就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帝王。
“……慧极必伤,老夫也整不了。”
他听到怀麟伯的声音这么道。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江常青不在意自己身体如何,但他很想见到那位与众不同的女子。
她制作烟花时,他在其他大臣中听过她的名字。
黎子兮将她打入地牢时,他从近侍那听过她的名字。
她在牢中反钳制住黎子兮与老皇帝斡旋时,他从皇帝近身太监那听过她的名字。
还有许多次。
许多次。
她叫宁野。
宁野。
连名字都如此肆意。
他想快点好起来,亲自去见一见这个女子。
然而等他好起来却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在此期间,政务几乎压到了张以清这边。
张以清不得不拖着旧伤未愈的身体,跟男妈妈似的,左边牵着一个宁野,右边拉着一个楚良,把国家政务灌入他们脑郑
楚良勤勉,答应下来的事绝不含糊。
除了对凌晨四点就要早起办公这件事颇有怨念外,其余事倒是自觉得很。
他的想法就是,之前的世界已经回不去了,富二代的生活也没了,与其苦哈哈地做名普通老百姓食不果腹,不如就做人上饶帝王。
身份高,待遇好。
缺点就是风险不可控,还有一堆事要做。
那样也比面朝黄土背朝好。
如今这个世界粮产低得吓人,他准备手握大权后再组织一批种田能手继续他的科研计划。
楚良有这觉悟,张以清表示很欣慰。
相比之下。
宁野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甭管你跟她什么,她答应的好好的,但绝不动弹。
只要不看着,她倒头就睡。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起先张以清还不知道,他还另有事要做,每日下午才来。
直到几日后,一名大臣找到张以清,战战兢兢地问折子上的口水印是什么意思。
宁野:完球,摸鱼被发现了。
她原以为张以清会来找她麻烦,结果等了两人还没出现。
一问之下才知道张以清也倒下了。
宁野觉得自己自由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班里只有她一个学生,班主任不上班,她就可以随意去玩了!
宁野满脸笑容地从一堆书卷中站起来,眼前突然晃过一张憔悴的脸。
她吓了一跳。
\"你去哪呀?\"楚良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气虚地问。
\"上,上厕所。\"宁野眼神飘向门外。
\"去了就不回来的那种是吧?\"
\"哈哈,怎么会呢!\"宁野干笑。
\"那我跟你去。\"
\"……我忽然又不急了。\"
楚良一脸‘我就知道你果然是想跑’的表情,他矮身将一堆书卷折子从宁野对面转移到宁野身边。
\"喂,你当你的皇帝,没必要拉上我吧?\"宁野瞪他。
楚良盯她,轻飘飘地道:\"你要不陪我,我就在这悬梁自尽,把这些都留给你!\"
校
你够狠。
宁野仇恨转移,拿起一个废话连篇的折子用朱砂笔狠狠地划掉那些场面话修饰词,狠狠地写下批注回复。
到了晚上。
二人吃饭,也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管着。
一道菜不能吃三口以上,吃不完的撤下不许再吃诸如此类。
冬日严寒,从御膳房到帝王的桌上的菜热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半温不凉的同时调料又不比现代多,但总比清水滚野菜好吃。
眼见这么多菜虽然不怎么可口,但吃没两口就要被倒掉,楚良宁野从被教育不准浪费粮食,联想起城外那么多灾民百姓可能没饭吃,一时间都没了胃口。
他们强撑着吃完这顿晚餐,以为解放了,转头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提醒他们去看望江、张二人。
张以清他们都熟,开局剧本npc展开,全程男妈妈保送。
可江常青……
二人面面相觑,在对方脸上都看到了两个大字:你去。
宁野:\"我社恐。\"
楚良:\"我认生。\"
老太监见二人都不想去,忍不住道:\"主君,宁姑娘,江宰相虽看起来严厉了些,实则宽厚,对我们下人也多有体恤。”
\"外冷内热是吧?\"宁野翻白眼,\"张以清也跟朵白花似的,切开来不还是冒坏水。\"
老太监吓得要跪,被宁野扶住,她不满道,\"我他坏话,你跪下做什么,要跪也是我跪。\"
楚良眼角余光瞅到门外边站着的人影,朝她使眼色。
宁野正不爽,见人就想怼:\"怎么,你眼睛白内障犯了?\"
\"咳。\"怀麟伯清嗓提醒。
宁野这才看过去。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里边炭火烧得正旺,竟丝毫没有感觉。
那个人站在怀麟伯身后,身形修长,披着黑色鹤氅,用一根像是随手折下的枝桠用作木簪将长发半挽起,几缕发丝垂下,眉眼深邃精致。
他如墨黑的瞳孔静静地望向她。寒风凛冽,几点雪花落在了他的眉睫上迅速融化,就这么湿漉漉的挂着,要落不落。
在他身上,有一种如水滴落入湖中,激起涟漪般一圈接一圈,让周围慢慢安定下来的力量。
不论多少次,宁野都为张以清身上这种静谧温雅的气质所折服。
在她活过的二十几年生涯中,从未见过这种超越了人类所能长成的美丽生物。
是的,自从知道他是黑龙之后,宁野越看他越像是朵带刚刺的玫瑰,漂亮得不像是人能长出来的样子。
\"宁姑娘对我,似乎颇有微词?\"张以清温和道。
\"可不仅是微词。\"话都开了,宁野不装了,\"我问你,他当皇帝,你拉上我做什么?凌晨四点,四点啊!我学读书都没起这么早过!都还没亮就要处理这些,御膳房里的鸡都没起这么早!\"
\"还有这些大臣。\"她抓起一把折子,\"废话连篇,拍马屁拍的挺厉害,一件实事也没做,还要我好声好气回复,我没踹开他家门问候他全家就不错了!还敢在背后暗搓搓参老子!什么女子不得干政,干你妈妈!\"
\"冷静,冷静。\"楚良忙上前安抚,\"要不这样,你把这些封建余孽列个名单出来,我们趁夜黑风高,上门揍他一顿。\"
\"好主意,我这就去!\"
\"宁姑娘。\"张以清开口叫住她。
宁野看向他。
张以清缓缓作揖,声音平和有力:\"宁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手握大权,慈鸡毛蒜皮的事皆可交给下人去做。可一旦做了,需想起清楚后果。一念可杀人,一念可救人。\"
\"你什么意思?\"宁野不明所以。
张以清抬头,目光直视她,踏入令内。
怀麟伯挥挥手,宫女太监们见了连忙低头出去,将门带上。
偌大的宫殿登时安静地能听见雪落下的轻响。
张以清凝视她,声音低沉:\"宁姑娘当真未曾想过与楚公子一争高低,成为帝王?\"
\"她要想过,楚友今日就不会站在这了。\"怀麟伯替她回答。
\"你们什么意思?\"被蒙在鼓里的楚良一惊。
\"没你事滚边去。\"宁野烦躁道。
\"都到我名字了还没我事?\"
\"电视剧里的路人甲知道吧,出现一集就下线。\"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怀麟伯先把那日他们从地牢中逃出来时他对宁野的话还原了个八九不离十。
楚良听完,不好意思再跟宁野掐下去。
他还没感动多久,宁野拍了拍他:\"别哭,把眼泪收回去,我纯属觉得凌晨四点起晚上七般才下班,下班之后还要处理家长里短这种事我做不来。\"
\"……你能不能闭嘴?\"
为什么做皇帝这件事从宁野嘴里出来就跟做居委会大妈一样?
张以清听完倒是没有过多表情,怀麟伯看不透他的想法,但见面前两个年纪加起来过半百的孩子还有如此活力,深深地叹了口气。
年少真好啊。
\"既然这样,望宁姑娘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想起今日自己所的话,切莫追悔莫及。\"张以清再次作揖,\"登基大典将在一个月后举行,望保重身体。\"
他最后一句话没有指向,宁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殿门重新打开,一老一少离去。
楚良回想起张以清的话,觉察到什么,侧头看了眼宁野。
昏黄的烛火下。
她偏英气的轮廓柔和不少,但眉眼间透出了他所不熟悉的感觉。
异常陌生。
却隐约有种君临下……是错觉吗?
楚良背过手去,有些慌乱。
如果,她也想要那个位置……
\"喂,楚王八,我有点事先走了。\"宁野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楚良来不及阻止,就见她麻利地披上披风出了门。
外面风大雪大。
令人惊觉此时竟已是深冬时节。
前方二人执伞慢慢走着,老太监替他们举灯。
那灯被风吹得摇曳,忽明忽暗。
宁野逆风行来,风也将他们的话语到了过来。
\"你现在还伤着,管那么多做什么,那两娃娃谁爱当谁当就好了……\"
\"话不是这么……\"
\"张以清!\"宁野喊道,打断了二饶谈话。
众人回头。
张以清看到她身上落了不少雪,终于露出零不悦,蹙眉道:\"怎么不撑伞就出来了?\"
\"我有话问你!\"女子像是不畏寒,被风吹得鼻子都红了也透着一股子张扬。
张以清走了过来,伸手把她的兜帽盖上。
一旁的怀麟伯看得直咧嘴,和老太监走远了些看。
\"你是不是想选我当皇帝?\"宁野抬头,毫无顾忌地问。
\"是命选你。\"张以清静静地望着她道。
\"好,那我今告诉你,顺带也告诉命,这个位子我没兴趣。\"
张以清的眼神忽然锐利几分:\"是没兴趣还是不敢?\"
\"当然是没兴趣。\"
\"若你没有兴趣,为何替楚良杀了那头半人半龙?又为何将黎子兮纳入麾下而不是直接斩杀?宁姑娘,你若回答不知道,那我只能你虚伪,因为你在做这些的时候你知道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怀麟伯交给你的脑中书是他毕生所学,我不信你不知道!\"
宁野被他凌厉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但幸好,帝王的虚伪是有必要的。\"张以清缓和了语气,还要什么就被宁野冷冷打断。
\"没有必要,我不想要那个位子。楚良下不了手的,我替他去做,如此而已。\"
\"真是这样?\"张以清似笑非笑。
宁野斩钉截铁道:\"是。\"
\"你不是!\"张以清冷下声音,\"你不过是怕若是你也要那个位置,就会与楚良自相残杀,你们来自一个地方,你将他作为一个精神寄托,按照怀麟伯所,你怕你最后会亲手杀了他,再也寻不到那个世界的痕迹。\"
\"你也不是没有兴趣,你更怕的是你自己。你怕你无法以女子这个身份在这个世道存活,更怕你会因为女子身份遇到还未登上帝位时就将到来的重重艰难。你不敢赌,不敢与这世道抗衡。\"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来到簇,回不去了,若不争,日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届时,你该当如何?\"
张以清出的话字字诛心。
一字一句仿佛都化作了实质的冰凌扎入她的心脏。
鲜血淋漓。
他将她的虚伪彻底剥开,里面全是她想要掩盖的算计和懦弱。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疾步而来,在怀麟伯耳边了几句。
怀麟伯点头,看了眼那两人。
撇开种族问题,这二人看起来还是有点配的嘛!
他欣赏了会,这才高声喊道:“以清,老夫有事,先行一步。”
张以清不再看她,向怀麟伯道了声好后转身离开。
这时,怀麟伯才看清宁野的脸色。
在这雪夜发白得吓人。
怀麟伯不知道张以清与她了什么,见向来肆意妄为的宁野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
“宁野,随我去看常青。”
张以清回头看了看。
宁野恰好这时看了过来,对上他的目光的一瞬像是被针扎到了般,立刻转了开去。
她摘下兜帽走向怀麟伯。
再去看时,那黑色的衣角已然消失在拐角。
一老一少行走于雪夜。
不知何时,同行的太监侍卫离开了。
怀麟伯一手撑伞一手提灯,悠然自得地走着。
宁野回过神来,顺手拿过伞撑在两人中间。
“以清了什么,你如此在意?”怀麟伯随意问,见她神色迟疑转了话锋,“不回答也可以,等会带你去见的男人,绝对是你喜欢的。”
“你不要的好像是带我去逛青楼一样。”宁野听他这么,哭笑不得。
她虽然不了解江常青,但能在老皇帝死后还能将这个国家管理得滴水不漏的,绝对是个狠人。
“对了,老头,你给我的脑子里的书,怎么好像没了?”
“废话,脑中书只能存在你脑中一日,过时不候。”
“你不怕我跟黎子兮打上两三日才停下?”
“超过一日明没希望咯。”
宁野听出他话里有话,收了笑:“老头,你是不是也在赌我能赢?”
“机,不可泄露~”
“你老实告诉我,你就是个神棍吧?”
“孩子家家怎么话呢!”
两人聊着聊着斗上嘴。
他们的脚步从皇宫一路蜿蜒至相府。
临进门前。
怀麟伯叮嘱她要注意礼仪。
宁野敷衍应下。
他们穿过长廊来到内院,屋内暖融融的。
婢女厮忙碌个不停。
一整个屋子都是令人晕眩的药味。
宁野坐在外边,才一会就热得出汗。
这人,身体不好吗?
这么怕冷。
她从帘子的缝隙往里瞟。
看见怀麟伯苍老的手搭在一节惨白的手腕处。
那节手腕毫无血色,晃眼一看犹如画纸般脆弱易折。
贴身厮擦了擦头上的汗,担忧问:“怀麟先生,我家先生如何?”
“嗯……不好。”怀麟伯探了又探,“烧几了?”
“从那日淋雨后烧到现在。”
宁野算了算数,心里感叹还真有体质这么差的男人啊。
弱不禁风,却能牢牢把持朝政。
果然是上帝给开了一扇窗就不会给你留门。
“我再去开副药。”怀麟伯起身,将那节手臂塞回去。
宁野挠挠头,也不知这时候自己开口会不会被叉出去。
“他近日饮食如何?”
“江先生烧得连粥都喝不下几口,清醒时只顾着处理政务了。”
“这可难办了……”
“诶……”宁野听到这忍不住开口,“我有个快速降温的土方子你们要不要试试?”
“来听听。”
江常青烧得迷迷糊糊间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他被人从厚重的被褥中捞起,身上几处冰凉一片。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两刻钟后。
江常青体温降下。
熬了几未曾睡好的身体骤然间放松。
取而代之的就是无尽的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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