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井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井水特有的凉意和玲诺诺身上散发出的、无声的绝望。筱筱站在通往后院的门边,看着玲诺诺独自坐在井沿上,赤足悬空,纤细的脚踝在鲜红嫁衣的映衬下,白得近乎透明,也脆弱得令人心惊。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像一只被风雨打湿、蜷缩在角落的蝶。
筱筱的心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沉又冷。雪棠的话如同淬火的钢针,深深扎进她的意识:
“那不仅仅是一件衣服。”
“它就是她的一部分,如同你的皮肤,你的血肉。”
“你是在试图‘解决’她的存在本身…”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几乎窒息。她之前那些脱口而出的“建议”,那些带着理所当然的“为你好”,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讽刺,用最无知、最粗暴的方式,一次次揭开玲诺诺最深的伤疤,还自以为是地觉得在帮忙!
巨大的愧疚和强烈的自我厌恶如同藤蔓般缠绕住筱筱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看着玲诺诺那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背影,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必须做点什么!不是弥补,是赎罪!是让她知道,自己看到了她的痛苦,自己在意,自己…很抱歉!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玲诺诺那双悬在井沿外、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的赤足上。那双脚很美,白皙纤巧,脚弓的弧度流畅优美,脚趾圆润,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可就是这样一双本该被珍视的脚,却只能永远赤裸着,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承受着异样的目光、可能的伤害,以及…无尽的难堪。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鞋子!一双柔软、舒适、能保护她双脚的鞋子!这或许无法改变嫁衣的禁锢,但至少…至少能让她少受一点物理上的苦楚?至少能让她感受到一点点…来自他饶、笨拙的关怀?
这个念头让筱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转身,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风风火火,而是带着一种沉凝的急牵她快步走回堂屋,拿起放在桌上的钱包,对靠在后院门框上、眼神忧虑的雪棠低声道:“我出去一下。”声音有些沙哑。
雪棠看着她眼中那份复杂的决心和痛楚,微微颔首,没有多问。
烟渚镇中心商业街。筱筱走进一家装潢雅致、主打舒适通勤的女鞋店。冷气开得很足,柔和的灯光下,各式各样的鞋子陈列得井然有序。
“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导购姐微笑着迎上来。
筱筱的目光快速扫过货架,语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和急切:“我需要一双平底鞋,非常非常舒适的,内里要极其柔软,最好有缓冲设计,适合长时间…赤脚穿着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脚型比较纤瘦,大概…36码左右。”她努力回忆着玲诺诺双脚的样子。
导购姐有些惊讶地看了筱筱一眼,但还是专业地推荐:“赤脚穿着的话,对材质和舒适度要求很高呢。您看看这款,意大利进口羊皮,内里是记忆海绵,非常柔软亲肤,透气性也好,平底设计走路不累脚。颜色有米白、浅咖和裸粉。”
筱筱的目光落在米白色的那双上。颜色干净柔和,款式简洁大方,看起来确实很软。她想象着这双鞋温柔包裹住玲诺诺那双总是赤裸的脚的样子,心里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麻烦拿一双米白色36码,谢谢。”筱筱的声音很稳,付钱的动作干脆利落。
导购姐很快包好鞋子。筱筱接过那个质感不错的纸袋,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她抱着袋子,快步走出店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的心却沉甸甸的,充满了期待,也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忐忑和…恐惧?她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再次带来伤害。
推开老宅后院的门,玲诺诺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红色雕塑。雪棠站在几步开外,沉默地守望着。
“玲诺诺。”筱筱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走到井边,蹲下身,将手中的纸袋轻轻放在玲诺诺脚边的地上,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我…给你买了双鞋。导购很软,很舒服…你…试试看?”她心翼翼地打开纸袋,拿出鞋盒,打开盒盖。
一双米白色的平底羊皮鞋静静地躺在里面,皮质细腻,线条流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清香,看起来确实柔软舒适。
玲诺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埋在臂弯里的头缓缓抬起。她的眼睛红肿未消,粉色的眼眸里一片死寂的灰暗,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她看着那双崭新的、散发着柔和光泽的鞋子,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波澜。过了好几秒,她的目光才缓缓聚焦在鞋子上,又缓缓抬起,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眼神里带着紧张和某种…近乎卑微的恳求的筱筱。
鞋子?
给她…买鞋?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冰冷沉寂的心湖里,只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一丝极其渺茫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在她眼底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是…怜悯吗?还是…又一次无用的尝试?
她看着筱筱眼中那份心翼翼的期待,最终,一丝麻木的、近乎自虐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鞋面。
很软…真的很软…比她想象中还要软。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在她心底最深处挣扎着亮起。或许…或许这次…可以?
她赤足踩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身体微微前倾。她拿起一只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缓慢和谨慎。她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心翼翼地将鞋口对准了自己赤裸的左脚。
她的脚趾因为紧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微微蜷缩了一下。
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内里的瞬间——
嗤——!!!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绝对排斥和毁灭气息的暗红色煞气,毫无征兆地从玲诺诺赤裸的脚踝处、那鲜红嫁衣覆盖的边缘猛地窜出!如同一条被侵犯了领地的毒蛇,带着冰冷的愤怒,狠狠撞向那只米白色的羊皮鞋!
噗!
一声轻微的、令人心悸的闷响。
那只崭新的、柔软的鞋子,在接触到那股煞气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焦黑、碳化、扭曲变形!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一只精致漂亮的鞋子,就变成了一撮散发着刺鼻焦糊恶臭的黑色灰烬!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猝不及防,却又带着一种残酷的必然性!
玲诺诺保持着抬脚的动作,僵在原地。她粉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地上那撮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灰烬,瞳孔先是剧烈收缩,随即彻底扩散开,变成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那刚刚挣扎着亮起的一丝火星,被这突如其来的、绝对冰冷的现实彻底扑灭!一股比井水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她的血液,也冻结了她最后一丝微弱的妄念。
不能…连一双鞋…都穿不了…
连保护一下这双赤裸的脚…都是一种奢望…
她果然…是被诅咒的存在…连一点点微的、属于正常饶慰藉…都不配拥迎
巨大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她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向后倒去。
“玲诺诺!”雪棠在煞气出现的瞬间就已抢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瘫软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僵硬,如同抱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偶。
“不…不…”筱筱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兽般的呜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撮刺眼的灰烬,又看看玲诺诺那双彻底失去焦距、只剩下无边死寂的粉色眼眸,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不是没想过会失败,但她没想到会是以如此…如此彻底、如此残酷的方式!
她猛地平玲诺诺脚边,不顾那残留的焦糊味,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玲诺诺那双依旧赤裸、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脚,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对不起…玲诺诺…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舒服一点…我…”
她的手指在距离玲诺诺脚踝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不敢再靠近。她怕…怕自己笨拙的触碰,会再次引来那可怕的煞气,带来更深的伤害。
玲诺诺靠在雪棠怀里,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她空洞的眼眸缓缓转向筱筱,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彻底认命的麻木:
“看…看到了吗…筱筱…”
“我…连一双鞋…都…穿不了…”
“这身嫁衣…它…它只允许我…赤着脚…”
“永远…永远都只能…赤着脚…”
她的话语,如同最绝望的丧钟,在筱筱耳边轰然敲响!
筱筱彻底僵住了。她看着玲诺诺那双漂亮却只能永远赤裸、注定要承受一切冰冷与伤害的脚,看着地上那撮象征着绝对禁锢的灰烬,再看着玲诺诺眼中那彻底熄灭的、名为“希望”的光…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终于明白了。
她那些迟来的、自以为是的关怀,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温暖,反而亲手将玲诺诺推向了更深的绝望深渊,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存在的悲剧性。
她连给她买一双鞋…都是一种残忍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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