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井边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如同无形的寒冰,将整个老宅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郑玲诺诺被雪棠半扶半抱着带回堂屋,安置在窗边的竹榻上。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偶,赤足蜷缩在榻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空,鲜红的嫁衣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透明。那双漂亮的、只能永远赤裸的脚,此刻无意识地微微蜷着,脚趾因为之前的紧张和寒冷,依旧有些泛白。
筱筱失魂落魄地站在堂屋中央,脚下是那撮刺眼的、散发着焦糊恶臭的灰烬。她看着玲诺诺那副彻底失去生气的样子,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愧疚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再次成为伤害。
她默默地蹲下身,用纸巾一点一点,极其心地将那撮灰烬包裹起来,仿佛在收拾一场惨烈事故的残骸。动作间,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收拾干净后,她将垃圾袋紧紧扎好,快步走出堂屋,扔到院子最角落的垃圾桶里,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污染物。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回去。她站在院子里,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拂过脸颊,却丝毫无法吹散她心头的沉重。她需要冷静,需要思考。雪棠的话,玲诺诺那双彻底死寂的眼眸,还有那瞬间化为灰烬的鞋子…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筱筱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院子角落。那里,放着一张老旧的藤编躺椅,椅面有些塌陷,藤条也磨损得厉害,但玲诺诺似乎格外喜欢它。筱筱不止一次看到,在阳光晴好的午后,玲诺诺会赤着脚,安静地蜷缩在那张躺椅上晒太阳。阳光洒在她鲜红的嫁衣上,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整个人会呈现出一种难得的、近乎脆弱的宁静。那是她为数不多能放松下来的时刻。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筱筱的脑海!
她猛地转身,再次冲出了老宅的大门,脚步比刚才买鞋时更加坚定和急牵
烟渚镇最大的家居卖场。筱筱目标明确,直奔户外家具区。她在一排排各式各样的躺椅前仔细挑选着,目光锐利,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考量。
“这款,麻烦拿给我看看。”她指着一张宽大的、带有可调节靠背和柔软加厚坐垫的藤编躺椅。导购员热情地介绍着材质和功能。
筱筱仔细检查着:藤条编织紧密,承重性好;坐垫厚实,回弹性佳;靠背角度可以多档调节;整体尺寸比老宅那张旧躺椅大了不少,足够一个人舒适地蜷缩甚至半躺。她想象着玲诺诺躺在上面,被柔软包裹的样子。
“就这个。”筱筱果断拍板,付钱的动作干脆利落。她又快步走向家居用品区,目光扫过一排排毛毯。最终,她选中了一条米白色、触感极其柔软蓬松的羊羔绒毯子,厚实又温暖。
“麻烦包起来,谢谢。”她抱着毯子,看着工作人员将躺椅心地搬上送货的货车,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感,似乎被这具体的行动冲淡了一丝。
送货的车很快到了老宅门口。筱筱指挥着工人将崭新的躺椅心翼翼地搬到后院,就放在那棵老槐树投下的、阳光最充足的斑驳光影里。位置正好是玲诺诺平时喜欢待的地方。
雪棠听到动静,从堂屋走出来,看到那张崭新的、明显价值不菲的躺椅和筱筱怀里抱着的厚实毛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她没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廊下看着。
筱筱将毛毯仔细地铺在躺椅的坐垫上,用手抚平褶皱,确保每一处都柔软舒适。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堂屋。
玲诺诺依旧蜷缩在竹榻上,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却照不进那双空洞的粉色眼眸。
筱筱走到竹榻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玲诺诺齐平。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心翼翼,不再是之前那种咋咋呼呼或别扭的语调:
“玲诺诺,”她清晰地叫着她的名字,“我知道…鞋子的事情,是我太蠢了。我自以为是的‘好意’,又狠狠地伤害了你。对不起。”她的道歉直接而诚恳,没有找借口,没有推脱。
玲诺诺空洞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聚焦。
筱筱继续道:“我…我没办法改变你的嫁衣,也没办法让你穿上鞋子。我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理解你承受的痛苦。”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无力,但很快又坚定起来,“但是…我看到你平时喜欢蜷在院子里那张旧躺椅上晒太阳。那张椅子太旧了,坐着肯定不舒服。”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后院的方向:“我给你换了一张新的。更大,更结实,靠背可以调角度,坐垫很厚很软。我还买了一条毯子,很软很暖。”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要不要去试试?”
玲诺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顺着筱筱的视线,望向窗外后院。
阳光下,那张崭新的藤编躺椅静静地伫立在老槐树下,线条流畅,散发着新藤条特有的光泽。厚实柔软的米白色羊羔绒毯子铺在上面,像一片温柔的云朵,在微风中轻轻拂动,散发着蓬松温暖的气息。
那张躺椅…是给她的?
新的…很软…还有毯子…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暗流,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极其缓慢地漾开。那不再是之前试鞋时那种带着妄念的期待,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被动的接受。她无法拒绝这份“好意”,或者,她早已失去了拒绝的力气和意志。
她看着筱筱蹲在自己面前,那双总是带着火气和活力的褐色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心翼翼的期待、深刻的愧疚,还有一丝…笨拙却真实的关牵没有嫌弃,没有催促,只有安静的等待。
玲诺诺沉默了许久。久到筱筱几乎以为她不会回应,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
玲诺诺终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得几乎看不见,但那确实是一个肯定的回应。
筱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心翼翼地站起身,伸出手,想去扶玲诺诺,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怕再次引起她的抗拒。
玲诺诺自己慢慢地从竹榻上坐起身。她的动作有些僵硬迟缓,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她赤足踩在微凉的青砖地上,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通往后院的门。
筱筱屏住呼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
雪棠站在廊下,看着玲诺诺赤足走过石板径,走向那张崭新的躺椅。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在她鲜红的嫁衣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玲诺诺走到躺椅边,停下脚步。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轻轻触碰了一下铺在椅面上的羊羔绒毯子。柔软、蓬松、温暖…一种久违的、属于“舒适”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她缓缓地、心翼翼地侧身,坐了下去。厚实的坐垫温柔地承托住她的身体,比那张旧藤椅舒服了不知多少倍。她慢慢调整姿势,将赤足也蜷缩上来,整个人如同以往一样,习惯性地蜷缩起来。
筱筱立刻上前一步,将那张宽大厚实的羊羔绒毯子轻轻展开,动作轻柔地盖在玲诺诺身上,从肩膀一直盖到脚踝,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温暖和柔软之郑
毯子温暖的触感和蓬松的包裹感,像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微凉的空气,也仿佛隔绝了那些冰冷的注视和难堪。玲诺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僵硬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下来。她下意识地将脸埋进毯子柔软温暖的绒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毯子上带着阳光晒过的清新气息和一种令人安心的、属于新物品的淡淡味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细微却真实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她冰冷僵硬的身体,流经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到那颗几乎被绝望冻结的心脏周围。
她依旧穿着那身无法脱掉的、冰冷的鲜红嫁衣,赤足也依旧只能赤裸着蜷缩在毯子下。但此刻,被这份巨大的、柔软的温暖包裹着,身体陷在舒适的支撑里,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却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极其微弱的烛火。
玲诺诺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没有话,只是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和柔软里,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角落的、疲惫不堪的兽。
筱筱站在躺椅旁,看着玲诺诺安静蜷缩的样子,看着她将脸埋进毯子里的细微动作,看着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迹象…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和释然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她成功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带来伤害!她终于…终于用对了一次方式!
她悄悄退后几步,靠在廊柱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她看着槐树下那个被温暖包裹的红色身影,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巨石,似乎也随着玲诺诺的放松,稍稍松动了一些。
雪棠不知何时也走到了筱筱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她看着玲诺诺在阳光下安静蜷缩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筱筱如释重负的侧脸,淡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温和的光芒。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筱筱的肩膀。
筱筱转过头,对上雪棠的目光,眼圈微微泛红,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带着泪意的、释然的笑容。
喜欢我讨厌她,但她是我的鬼请大家收藏:(m.aizhuixs.com)我讨厌她,但她是我的鬼爱追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