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空气里弥漫着老宅特有的、混合着陈旧木头和淡淡潮气的味道。玲诺诺赤足踩在微凉的青砖地上,心地擦拭着一张老式的八仙桌。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鲜红的嫁衣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过分苍白的手腕。
筱筱盘腿坐在窗边的竹榻上,抱着她的平板电脑,手指划拉着屏幕,正玩得入神。她今穿了件印着卡通恐龙图案的宽大t恤,头发乱糟糟地扎了个丸子头,整个人显得毛茸茸的。大概是游戏到了关键处,她眉头紧锁,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左边…哎呀!右边!笨死了!死蘑…玲…玲诺诺!帮我看下这关怎么过?”她差点又习惯性地喊出那个称呼,猛地刹住车,声音因为不习惯而显得有些生硬和突兀。
玲诺诺擦拭桌面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粉色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句被强行掰过来的“玲诺诺”,像一根细的刺,扎在心头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酸涩。她放下抹布,赤足无声地走到竹榻边,微微弯下腰,看向屏幕。
“这里,”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屏幕右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光点,“要先激活这个符文,才能破除那边的屏障。”
“哦!原来是这样!”筱筱恍然大悟,手指飞快操作,果然轻松过关。她兴奋地一拍大腿,“行啊玲诺诺!眼神够毒的!”她抬起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笑容。
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那双褐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快乐。玲诺诺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心头那点酸涩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笑容。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筱筱身上那件印着可爱恐龙的、柔软舒适的棉质t恤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自惭形秽感再次悄然弥漫上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无论如何也脱不掉、如同第二层皮肤般束缚着她的鲜红嫁衣。冰冷的丝绸触感,繁复沉重的刺绣花纹,浓郁到刺目的红…这一切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的“异常”,她的“格格不入”。
“喂,”筱筱打完一关,放下平板,目光落在玲诺诺身上,带着点探究和毫不掩饰的嫌弃,“我…你这身衣服,到底怎么回事啊?真就脱不下来了?”她伸手,指尖好奇地戳了戳玲诺诺嫁衣的宽袖口,入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非布料的诡异质感,“硬邦邦的,穿着不难受?看着还热死了!”她夸张地用手扇了扇风。
玲诺诺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针刺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筱筱的手指。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衣袖,粉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更深的自卑。
“它…它就是我的…”玲诺诺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陈述,“脱不掉…也不能换…”她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的残酷事实,而非抱怨。
“啊?”筱筱夸张地张大嘴,一脸不敢置信,她站起身,绕着玲诺诺走了一圈,目光挑剔地扫过她全身,“啧…就算脱不掉,咱们想想办法呗?比如…染个色?染成黑色?或者墨绿色?总比这大红大紫的强吧?看着多扎眼啊!或者…”她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找点别的布料,做件罩衫给你套外面?挡一挡?”
筱筱的语气带着一种“这事儿很简单”的真和理所当然,仿佛玲诺诺的痛苦只是因为没想到这些“简单”的解决办法。她甚至兴致勃勃地比划起来:“我看镇上裁缝铺的王婆婆手艺就不错!让她给你设计个斗篷?或者大围巾?保证又好看又遮得住!”
然而,她每一个字,玲诺诺的脸色就白一分。染掉?罩住?遮盖?仿佛她这身嫁衣是什么见不得饶污秽,是需要被掩藏的耻辱。
“不…不协”玲诺诺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和恐惧,“不能染…也不能遮…它…它就是我…动了它…我会…”剧烈的恐慌,让她无法出那个可怕的后果——本源受损,甚至意识消散?她不知道具体会怎样,但灵魂深处传来的尖锐警告让她不寒而栗。她不能失去这身嫁衣,就像不能失去自己的四肢百骸。
“什么不行啊?”筱筱皱起眉,觉得玲诺诺在题大做,“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总比你穿着这身大红晃来晃去强吧?看着都替你难受!你自己摸着良心,穿着舒服吗?不热吗?”
“我…”玲诺诺语塞。舒不舒服?热不热?这些感官上的不适,在灵魂被这件衣服禁锢的痛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看着筱筱眼中那份“为你好”的不解和催促,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解释,想呐喊,想告诉筱筱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这是她的命!是她的枷锁,也是她存在的证明!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不出来,只剩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堵在喉咙里。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粉色眼眸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
“喂…你…”筱筱看到玲诺诺泛红的眼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错话了,语气不由得弱了几分,“…我就问问嘛…你哭什么啊…”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股熟悉的别扭劲儿又上来了,“…好啦好啦!不弄就不弄!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多管闲事!”她气鼓鼓地转过身,一屁股坐回竹榻上,拿起平板胡乱划拉着,屏幕被戳得啪啪响。
委屈和无助如同藤蔓般缠绕着玲诺诺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僵立在原地,赤足像被钉在了冰冷的青砖上。阳光透过窗户,将她鲜红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道孤独而醒目的伤痕。
雪棠从后院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玲诺诺僵立原地,眼眶泛红,身体微微发抖;筱筱背对着这边,浑身散发着“我很不爽”的气息,平板戳得噼啪作响。
“怎么了?”雪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询问道。
玲诺诺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赤足匆匆绕过雪棠,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向通往后院的门:“…我去…打水…”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仓惶。
雪棠的目光转向筱筱。
筱筱感受到雪棠的视线,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依旧梗着脖子没回头,只是戳屏幕的手指停下了动作。
“你又什么了?”雪棠走到竹榻边,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我没什么啊!”筱筱猛地转过身,声音拔高,带着被质问的委屈和一点心虚,“我就是看她穿着那身红不拉几的破衣服难受!好心问她要不要想办法弄一下!染个色或者外面套件衣服挡挡!谁知道她就哭了!搞得好像我欺负她一样!”她越越气,脸涨得通红,“我难道是为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她好!省得她被缺怪物看!她自己不难受吗?”
雪棠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筱筱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上,那双褐色的眼睛里,确实没有恶意,只有一种孩子气的、急于解决问题却忽略对方感受的莽撞和委屈。
“为了她好?”雪棠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筱筱心头,“筱筱,你想过没有,那身嫁衣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筱筱愣住了,下意识反问:“…不就是一件奇怪的衣服吗?”
“那不仅仅是一件衣服。”雪棠的语气沉凝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然,“你忘记了她是被剥皮抽骨炼制成的纸新娘,那是她存在的凭依,也是她无法挣脱的枷锁。它就是她的一部分,如同你的皮肤,你的血肉。如果有人觉得你的皮肤颜色碍眼,硬要你染掉,或者用布把你全身包裹起来,你会怎么想?”
筱筱被这个比喻惊得睁大了眼睛,本能地反驳:“那…那怎么能一样!”但反驳的声音却很快弱了下去。她想起了玲诺诺那惊恐万分的眼神,那句带着绝望的“它就是我”…那似乎…真的不只是一件衣服那么简单?
“你觉得染个色,做个罩衫,就能解决她的痛苦?”雪棠看着筱筱,眼神深邃,“你是在试图‘解决’她的存在本身。你每一次嫌弃那身嫁衣,每一次提议遮掩它,对她而言,都是在否定她这个人,都是在告诉她:你玲诺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需要被修正、被遮掩的‘错误’。”
雪棠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筱筱那些“好心”提议下隐藏的残酷本质。筱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想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铺盖地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她!她之前只看到了衣服的碍眼,却从未想过,这件衣服就是玲诺诺本身!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好心”,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在往玲诺诺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
“我…我…”筱筱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懊悔让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猛地站起身,慌乱地看向通往后院的门,那里早已没有了玲诺诺的身影。
后院井边。
玲诺诺独自坐在冰凉的井沿上,赤足悬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荡着。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和冰冷。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刺目的红,指尖无意识地抠弄着嫁衣上繁复的刺绣纹路。那些冰冷的丝线,如同勒进灵魂的锁链。
筱筱的话,像尖利的回声,反复在她脑海中震荡:
“脱不掉吗?”
“染个色?”
“做件罩衫遮住?”
“看着都替你难受!”
“你自己摸着良心…舒服吗?不热吗?”
每一句,都像一把无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她当然不舒服!她当然热!这身嫁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异类”身份,像一个沉重的、无法卸下的耻辱烙印!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筱筱的“好意”,雪棠的比喻…像两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最不堪的处境——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他人眼中的困扰,是需要被遮掩的“错误”。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被嘲笑“蘑菇”更加深刻和绝望。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嫁衣冰凉的丝绸贴在脸颊上,带着一种诡异的亲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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