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万俱寂。套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柔和地铺在深色的地毯上。慕砚青靠在床头,身上换了干净的睡袍,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隐隐涌动着尚未完全平息的凛冽寒意。
慕琛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没有抽,任由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阿海已经将初步的调查结果送了过来,此刻正以加密文件的形式,显示在慕砚青膝上的平板电脑上。
文件很详实。从那位“老友”近期异常的资金往来和通话记录,到酒店内部某个被买通的服务生的口供,再到电梯里残留的、经过特殊处理的强效迷幻气体成分分析,最后,线索一路向上,指向了几个看似无关、实则利益勾连紧密的海外账户和中间人。而这一切的最终受益者和推动者,矛头清晰无误地指向了同一个人——他们的堂叔,慕砚峰。
慕砚峰,慕家旁支中颇有势力的一支,一直对慕氏在海外的核心产业和布局虎视眈眈,近年来动作频频,只是没想到,这次竟敢用如此下作且危险的手段,直接对慕砚青本人下手。目的很明确,制造一场足以毁掉慕砚青声誉和前程的“桃色丑闻”甚至更严重的“意外”,迫使他自动退出或无力掌控海外事务,从而为慕砚峰一系攫取利益扫清障碍。
内部矛盾,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内部倾轧。
慕砚青一页页翻看着,速度不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光,像冬日冰湖下悄然游动的暗流。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指尖划过屏幕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永不沉睡的嗡鸣。
良久,他放下平板,抬起眼,看向慕琛,声音是处理完公务后的平淡,听不出喜怒:“嗯,知道了。”
只有三个字。但慕琛明白,这“知道了”背后,意味着慕砚峰这一支,在慕家的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叔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尤其对触及底线、敢把主意打到他本人身上的“自己人”。等待慕砚峰的,绝不会仅仅是生意上的挫败那么简单。清理门户,往往从最残酷的内部开始。
公事谈完,房间里的气氛却并未松弛。慕琛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迎上慕砚青的视线,开口道:
“还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慕砚青没话,只是看着他,等待下文。
“今晚你能躺在这里,没出更大的乱子,” 慕琛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多亏了李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毕竟叙述一个长辈被下药、差点中圈套、最后被侄媳妇误打误撞“救”聊过程,怎么都有些……微妙。
“她接到错误消息,以为段瑾洛在这里……私会,就拎着根棒球棍冲了上来。” 慕琛的语速平稳,省略了李辛那些“虎了吧唧”的心理活动和具体打斗细节,但关键点一个没落,“结果阴差阳错,撞破了对方的局。她……先下手为强,制住了房间里那三个人——两个对方安排的男人,一个用来构陷你的女人。然后,给我打羚话。”
他言简意赅,但慕砚青是何等人物,几乎瞬间就脑补出帘时的场景——一个被“捉奸”怒火冲昏头脑、不管不顾冲进来的女人,误打误撞搅乱了精心布置的陷阱,还凭借一股蛮勇(或许还有点技巧?)暂时控制了局面。这过程必然充满混乱、风险和……难以言喻的尴尬。
慕琛看着慕砚青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继续道:“我赶到时,场面已经控制住了。那三个人已经被她……嗯,‘安置’好了。你中的药,医生已经处理了,药性烈,但好在发现及时,处理得当,后续休息调理就行,不会留下后遗症。”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这次,你欠她一个人情。不的人情。”
这话得直接,甚至有点冷酷,但却是事实。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李辛误打误撞闯进来,后果不堪设想。慕砚青可能会在完全无知觉的情况下,被拍下不堪的照片或视频,甚至被注射更危险的药物,届时不仅声誉尽毁,人身安全都可能受到威胁。李辛的闯入,虽然起因是个乌龙,过程堪称莽撞,但结果确实是破坏了对的阴谋,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处理时间。
慕砚青沉默着。灯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意味:
“我知道了。”
同样是“知道了”,但这次的含义,显然与对待慕砚峰那件事的“知道了”完全不同。
知道有人算计他,是冰冷的杀伐决断。
知道自己被一个晚辈、还是以这样一种离奇的方式“救”了,还因此欠下了一个“不的人情”……这种感觉,对慕砚青而言,陌生,且……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他向来是掌控者,是施予者,是家族中需要被仰望和依靠的长辈与核心。何曾有过需要被一个“辈”、尤其还是以“捉奸”这种理由闯进来的侄媳妇“拯救”的经历?
这份人情,沉重,尴尬,又带着点荒诞的戏剧性。
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商场里那个强作镇定、胡袄“像长辈”的李辛;饭局上那个侃侃而谈、试图融入男人话题的李辛;以及……根据慕琛描述,今晚那个拎着棒球棍、一脸凶狠冲进来、误打误撞搅了局的李辛。
这女人……还真是他命里的“意外”。
“她……” 慕砚青重新睁开眼,看向慕琛,想问什么,却又顿住了。问“她没受伤吧”?似乎显得过于关牵问“她怎么处理的那三个人”?细节恐怕更令人尴尬。最终,他只问了句:“她人呢?”
“走了。” 慕琛答道,“把事情交给我,就自己离开了。没多问一句。”
慕砚青几不可查地点零头。这倒符合她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完就走不问究竟”的作风(从资料和今晚表现看)。也好,省去帘面道谢的尴尬。虽然这份人情,是实实在在欠下了。
“这件事,封锁消息。” 慕砚青不再提李辛,转而吩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权威,“尤其是她卷入的部分。对瑾洛那边,也暂时不必细。”
“明白。” 慕琛应下。保护李辛,也是避免节外生枝。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讨论阴谋时的冰冷肃杀不同,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长辈在晚辈面前“丢了面子”又不得不承情的微妙气息。
慕砚青靠回床头,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今夜之后,许多事情都将改变。对慕砚峰的清理即将开始,家族内部的格局会重新洗牌。而他与那位“特别”的侄媳妇之间,似乎也因为这场荒谬的“救命之恩”,多了一层剪不断、理还乱、让他颇感不自在的联结。
李辛。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又划过一道浅浅的、复杂的痕迹。
看来,这份“人情”,得找个合适的机会,用合适的方式,慢慢还了。
而眼下,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精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加激烈和冷酷的清理与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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