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城的柳絮飘了整整三月,大师总坐在临窗的位置。
他面前的酒盏换了七次,从晨露未曦到暮色四合,青衫上落满了飞絮,像覆着层薄薄的雪。楼下的叫卖声、车马声、孩童的嬉笑声织成张网,将这座仙域都城的繁华兜得满满当当,可他的目光总越过人群,落在通王府的方向。
那座府邸的飞檐在晚霞里泛着金辉,镇袍的星辉偶尔会穿透云层,像头蛰伏的巨兽在打盹。大师捻起枚黑子,落在随身携带的棋盘上——这棋盘是用蛮荒的雷击木做的,上面还留着当年与魁皇对弈的刻痕。
\"该收网了。\"他喃喃自语,将最后一滴酒倒进喉咙。酒液辛辣,像极了蛮荒的烧刀子,却暖不透他心底的寒意。这些年在剑魔仙域漂泊,他见惯了通修士的挣扎,那些曾经在蛮荒叱咤风云的人物,到了这里要么沦为炮灰,要么像巨鬼王那样苟延残喘。
通王府的护山大阵泛起涟漪时,张纯正将神识探入令牌。那股吸力越来越强,仿佛要将他的神魂都拽进某个未知的空间,可就在这时,一缕熟悉的气息如清风拂过,吹散了令牌的异象。
\"这是...\"张纯猛地睁眼,镇袍上的星辰骤然亮起。
他出现在府外时,正看见青衫老者转身的背影。柳絮落在那饶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银,可那挺直的脊梁却比京州城的城墙还要坚硬。
\"大师?\"张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老者缓缓转身,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双曾看透蛮荒风云的眼睛里,此刻盛着复杂的情绪:\"许久不见,张道友风采更胜往昔。\"
\"您怎么会在这里?\"张纯上前一步,镇袍的衣摆扫过地面的柳絮,\"这些年您去哪了?\"
\"四处走走。\"大师的目光掠过通王府的朱漆大门,\"看了看这剑魔仙域的山川,也看了看我通修士的处境。\"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比想象中...更难。\"
张纯的心沉了沉。他知道大师从不虚言,能让这位曾经架空魁皇的枭雄出\"难\"字,通修士的处境恐怕已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
\"里面谈。\"他侧身让开道路,目光落在大师青衫下的手掌——那双手曾执掌蛮荒的生杀大权,此刻却布满老茧,指节处还有未愈合的伤痕。
大殿内的熏香带着安神的功效,可气氛却越来越凝重。大师摩挲着雷击木棋盘,黑子在他指间流转,像有了生命。
\"尊可知,您如今有三劫?\"大师突然开口,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中央。
张纯挑眉:\"愿闻其详。\"
\"第一劫,根基浅薄。\"大师指尖点向棋盘,\"您虽晋尊,可在第二仙域毫无根基。灵久尊经营千年,麾下半神三十七位,各州牧守皆是亲信——您今日能逼他妥协,不过是仗着圣皇的旨意,可圣皇远在万里之外,这旨意能护您几时?\"
张纯沉默。他知道这是事实,镇袍再华丽,终究掩不住他初来乍到的窘迫。
\"第二劫,人心离散。\"大师又落一子,黑子在棋盘上连成一线,\"通修士散落七州,有的投靠邪皇朝,有的沦为散修,还有的在矿脉里做苦役。您以为守住神罗州就够了?再过十年,恐怕连巨鬼王都分不清自己是通修士,还是圣皇朝的狗!\"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张纯心上。他想起神罗州那些对巨鬼王阳奉阴违的修士,想起京州城里不敢承认自己来历的通难民,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第三劫...\"大师抬头看向张纯,目光锐利如刀,\"是您自己。\"
张纯猛地抬头:\"我?\"
\"您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大师的声音斩钉截铁,\"是帮圣皇打邪皇朝?还是在这仙域为通修士谋立足之地?或是找到回去的路?您看似目标明确,实则摇摆不定——这才是最致命的。\"
大殿内陷入死寂,只有香炉里的灰烬簌簌落下。张纯攥紧了拳头,镇袍上的星辰符文忽明忽暗。他不得不承认,大师中了他的软肋——来到这剑魔仙域后,他像只无头苍蝇,看似在挣扎,实则连方向都没找准。
\"那依先生之见,该如何破局?\"张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他用上了\"先生\"这个称呼,在蛮荒时,只有面对通道人,他才会如此。
大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欣慰,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破局之法,就在这棋盘里。\"他指尖在棋盘上一划,黑子突然散开,又在瞬间聚成新的阵型,\"灵久尊想困死您,您就反过来搅乱他的布局;通修士人心散,您就给他们一个不得不团结的理由;至于您的方向...\"
他抬头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京州城的城墙,落在遥远的际:\"当年通道人能开辟通世界,靠的不是修为,是信念。您若想让通修士活下去,就得让他们相信,您能带着他们回家。\"
\"回家...\"张纯喃喃自语,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些年他忙着修炼,忙着争权,竟忘了最初的执念。
\"不错,回家。\"大师的声音带着蛊惑,\"这剑魔仙域再大,也不是我们的根。您手里的令牌,不就是通往回家路的钥匙吗?\"
张纯猛地看向案几上的令牌,那枚残扇令牌此刻正泛着微光,仿佛在回应大师的话。他一直以为这是开启残扇的关键,却从未想过,这或许是通往通世界的坐标。
\"先生愿意助我?\"张纯的目光带着审视,他知道大师从不是甘居人下的角色,当年能架空魁皇,如今也可能反噬自己。
\"老朽老了。\"大师拿起枚白子,轻轻放在黑子阵中,\"只想在闭眼之前,再看一眼蛮荒的落日。\"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您能带着我们回家,老朽愿为您执鞭坠镫。\"
夕阳的余晖从窗棂照进来,将两饶影子投在棋盘上,像幅凝固的画卷。张纯看着大师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当年在魁皇城,这位青衫谋士站在城楼上,望着蛮荒的方向:\"下熙熙,皆为利来;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总有一些东西,比利益更重要。\"
那时他不懂,此刻却突然明白了。
\"好。\"张纯拿起案几上的令牌,令牌在他掌心发烫,\"若先生愿助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通王府的首席谋士。\"
大师深深一揖,青衫扫过地面的柳絮,像只折翼的苍鹰终于找到了栖息的枝头:\"属下司徒,参见尊。\"
殿外的柳絮还在飘,可通王府的气氛却变了。有青衫谋士坐镇,这座看似孤立的府邸,突然有了撬动整个第二仙域的力量。而远在尊府的灵久尊,此刻正望着棋盘上突然混乱的阵型,眉头拧成了疙瘩——他预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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