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把他们带到灶间,给他们倒水。
“九呢?”
钟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九。
“我在这儿。”
九奶声奶气地叫道。
钟见他正站在炉堂前,举起身上的湿衣服——
“在烤火?”
正着,就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从炉膛前传来。
九笑着露出八颗米牙:“在烤虱子。”
烤虱子!
每个字钟都听得懂,可放在一起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一个个黑点从九身上“溅起来”。
八像一阵风一样跑过来:“你在干什么!”
六屁股还没坐热,立刻站起来道:“我们走了。”
钟走到炉膛边,捡起地上像黑芝麻地一样的跳骚尸体,他们三个已经走到屋门口了,八拖着九,用手捂着他的嘴。
九“呜呜呜”地向钟挥手。
钟起身:“那什么……要不要给你们生个火盆。”
六迈出去的一条腿停在了半空郑
这句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他就好像幻听了。
进院子后,他就后悔了。
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臭烘烘的鸡粪,藤下放着竹椅几,菜园子的白菜青翠欲滴。
他们三个站在院子里就显得格格不入。
只有九这个笨蛋浑然不知。
钟重复道:“来都来了,我去给你们生个火盆,你们好好烤烤火。”
被“来都来了”硬控的一生。
六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对着九骂道:“谁让你去烤火的?你身上还少那几只虱子吗?”
钟搬了把长凳:“你们要不要把头发也烤一烤。”
六:!
作为一个大夫,像六他们这样,去虱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头发剃了,身上的衣服也全部用开水煮过才校
但她也知道六他们不会接受,烤虱子似乎是目前最适合他们的方法。
“烤什么虱子?”六道,“我们回山庙里烤也是一样的。”
袄:“六哥,这几日潮气重,生火要生好久。”
九已经不管不顾了,他方才烤火烤得好舒服。
他今日就要在这里把自己烤美了再回去。
六无奈,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在这里呆的时间再长,回去用不了一会儿就会被打回原型。
钟把柴火生起来,八把六缠在一起都结块的头发撩到火盆上,没一会儿噼噼啪啪作响,掉下来的都是被烤焦的虱子。
三人走的时候钟给了他们两套旧衣服,六个子稍大些,钟让东宝去大牛娘那儿取了两件旧衣。
六机械地替弟弟们接下旧衣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拜托,他可是乞丐,接收别人施舍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
“谢谢!”
钟道:“你们也不用谢我,接下来我还有事拜托你们。”
六眼睛一亮。
钟拿出八角、肉桂,道:“你们替我在镇上留意有没有香料商人?”
济世堂按药价卖给她的,现在十三香需求量增大,一来她不想让中间商赚差价,二来她怕她买多了,十三香的配方会泄露,所以她想让六去蟠龙镇上留意有没有香料商人,她可以直接采购。
六蹙着眉:“香料商人?”
他们三个穿得太破,好一点的酒楼都不让他们进去,更别邀月楼这样挥金如土的地方。
钟道:“没事,你们只管留意,有了消息就来告诉我,我想办法去谈。”
*
雨过晴,钟买夜香的事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这会儿几个妇人聚在她院子里,除了桃奶奶,没一个不觉得她是胡来。
买夜香?
这是他们做的事吗?
那的是像橘村的大果园大地主才做的。
先前她要种冬麦,村里人都当她开玩笑的。
如今大家伙都知道,莫二娘子种冬麦是认真的。
这都大手笔买夜香了。
钟也不知道怎么买个夜香就是大手笔了,种地不都要买化肥吗?
而且这一波冬麦对她来讲尤其重要。
明年开始年成就不好了,粮价肯定会涨。
她就靠这一波给自己补血条了。
大何氏道:“你是咋想的?就这点子夜香管什么用。
你那可是五亩水浇地。”
这回不等钟反驳,大牛先道:“何大娘,夜香是用来沤肥的。”
今日县里来了不良人查寻王赖子的苦主,钟避嫌没有出门,大牛娘特意让他来给钟送个信。
大牛现在眼睛里有了光,头头是道地给大娘们讲了堆肥的方法。
郑氏道:“那管什么用?
要是山上的烂树叶能堆肥,那山上咋不长粮食?”
钟从灶间里端了花茶和一些煮豆子出来。
“你费事准备这些干嘛?”周娥过来帮忙。
“我家里也没什么待客,煮了些黑豆,放了糖的,大家随意吃些。”
周娥道:“要我用稻草堆肥也行,你若需要今年等我收了粮,给你送些过来。”
钟也不指望大家伙能马上信她,道:“现在热不觉得,等凉了,你们就会发现我这法子的好。”
郑氏嗤之以鼻,大何氏读过书,更是从来没把钟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得她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只有桃奶奶和其他几个大娘听了进去。
想着回去让家里辈挖坑试试看。
堆肥的坑他们是一样要挖的,无非就是费些力气到山上去担些黑土和枯叶回来。
不成也没多大损失,万一成了呢?
那可是要多收一季的粮食啊。
大家伙儿在钟的院子里吃茶聊,都在今日不良人进村查案的事。
何氏因着有前科,不敢搭话,只闷头喝茶。
“这王赖子不都收押了,还派人来查案做什么呀?”桃奶奶道,“还去了你婆婆家。”
钟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你不知道吧,王赖子还抢过你嫂子的银钱。”
“有这回事!”
“你嫂子去给你大伯配药,路上被王赖子抢了,那时莫二郎还没回村。”
钟想,这倒是符合王赖子一贯的行为模式,专挑家里没壮劳力的下手。
“莫二郎回家后,你婆婆少不得给他告状。
王赖子知道莫二郎归家,忙将银钱还了回来,还是挨了一顿胖揍。”
钟不知道还有这件往事。
周娥道:“照这么,那王赖子应是怕极了你男人,他怎么还敢招惹你。”
钟也曾想过这一点,过去三年都相安无事,怎么就被王赖子盯上了。
大何氏道:“哎呀,都过去了。这些做甚?”
“那不是,”周娥道,“,你真不知道莫二郎在哪儿从军?”
钟被人问了好多遍,她也想知道自己相公的工作单位在哪儿啊。
大家伙聊了会儿不良人查案的事,就开始接下来准备收粮的事。
“哟,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抬头,院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冯氏和钟大山。
冯氏自从把钟家的瓦片都车回去后,就没怎么来过墅村。
见这热闹的一院子人,还以为自己跑错地方了。
退后一步,看了看青砖房上的茅草顶,才确定自己没跑错。
钟起身道:“娘,你怎么来了?”
冯氏见钟这人气旺,院里蔬果花香,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怎么能又把日子过起来?
“怎么?我不能来吗?”冯氏没好气道。
“确实。”
冯氏一瞪眼:“你什么?!”
钟忙笑着解释道:“我,哪有让您长辈亲自过来看辈的,应是我带着孩子去看您才对。”
冯氏心里一激灵,心想你还是别来看我,你每次来看我,都霍霍我不少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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