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龙涎草,在腐心伞旁扎根,在猛兽环伺中生长,历经千难万险,只为在某个时刻,成为别饶希望。而她,还有那些传承着医者信念的后来人,也会像这株草一样,在时光的风雨里,倔强地向上,温柔地守护,让生命的微光,永远照亮这苍茫的山林。
最后一缕余晖落在玉盒上时,苏瑶已经走到了竹篱笆外。林婉和张思贞的欢呼声撞进耳朵,像溪水流进心田。她笑着举起手中的布袋,在暮色里轻轻晃了晃,仿佛在对这山林,对这岁月,也对自己:看,我们做到了。
暮春的山林浸在湿润的雾气里,苏瑶的道袍下摆早已被露水浸透,沾着几片破碎的蕨类叶片。她正沿着一处溪流寻找血见愁,忽然,脚边枯叶堆里传来一声细微的 “沙沙” 响,像是有人用枯枝在轻轻拨弄落叶。
她的手指瞬间扣住腰间的药锄,脊背绷成一张满弦的弓。山风卷着松针掠过耳畔,那声响却愈发清晰,如同某种活物在缓慢移动。顺着声音望去,一丛野薄荷的阴影里,两点猩红的竖瞳正幽幽发亮。
一条碧绿色的竹叶青蛇盘踞在腐殖土上,三角形的头颅微微昂起,颈部两侧的毒腺高高鼓起。它的鳞片泛着翡翠般的冷光,与周围的苔藓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蛇信吞吐时的嘶嘶声,暴露了它的存在。蛇身缠绕的地方,一株开着紫花的七叶鬼臼正从腐叶堆里探出嫩芽 —— 那是治疗痨病的珍稀药材,难怪会引来毒蛇守护。
苏瑶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竹叶青的毒液能瞬间麻痹神经,若被咬伤,不出半刻便会毒发。但她很快注意到,蛇尾蜷曲的地方,藏着几枚米粒大的蛇蛋,泛着半透明的灰白色。原来是条守护巢穴的母蛇。
苏瑶松开手的刹那,药锄的木柄擦过掌心,留下一道带着温度的灼痕。她将颤抖的指尖藏进宽大的袖管,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条竹叶青母蛇身上。暮色正从树冠缝隙间漏下来,在蛇身鳞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冷光,宛如撒了一把锋利的碎银。
“我并无恶意,只是需要这株草药救人。” 她的声音比溪流声更轻,尾音像一缕游丝没入潮湿的空气。道袍上的竹篾纹路被山风掀起,窸窣声惊得蛇信骤然吞吐如闪电。母蛇颈部的毒腺高高隆起,鳞片摩擦的簌簌声里,苏瑶仿佛听见死神叩门的节奏。
陶制药瓶被捂得温热,瓶口褪色的红绳缠绕着她幼年时编的平安结。那是林婉初学女红时的拙作,如今绳结已磨得发白,却始终系在她最贴身的药瓶上。白芷的辛香混着甘松的清甜从瓶口溢出,苏瑶忽然想起,这些安神散的配方,还是多年前救下的老郎中所赠。
当药粉如薄雾般散开时,蛇信突然僵在半空。母蛇猩红的竖瞳微微收缩,原本盘成铁环的身躯泛起涟漪般的震颤。苏瑶看见它鳞片间细密的褶皱在舒展,那些因警戒而紧绷的肌肉,正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逐渐恢复平静。空气中的药香与蛇类特有的腥气交织,竟氤氲出奇异的和谐。
“别怕...” 她不自觉地向前半步,又猛地刹住。指腹摩挲着药瓶上凹凸不平的纹路,那是经年累月使用留下的痕迹。母蛇此刻的姿态,让她想起三日前在山下见到的妇人 —— 同样蜷缩着护着怀中高热的孩童,眼神里满是警惕与惶惑。
林间忽然响起归鸟的啼鸣,惊得母蛇微微偏头。苏瑶趁机瞥见它身下藏着的蛇蛋,灰白的壳上沾着湿润的苔藓。原来如此,她心中一软,想起自己曾在雪夜救下的幼狼,如今那畜生总在道观外留下新鲜的猎物。山灵有灵,草木有情,此刻守护巢穴的母蛇,与她守护弟子的心意又有何不同?
当母蛇彻底舒展身体,将蛇蛋温柔地圈在怀中时,苏瑶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满是冷汗。她对着蜷成圆环的蛇身深深一礼,转身时,瞥见溪水倒映着自己微微发颤的身影。暮色中的山林万俱寂,唯有安神散的余韵还在空气中流转,诉着这场跨越物种的无声对话。
“多谢。” 她双手合十,向蛇身微微鞠躬。目光扫过蛇蛋时,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去年冬,她在雪地里救下一只冻僵的狐狸,如今那畜生常带着野果守在道观门口。山中有灵,万物有灵,此刻母蛇守护后代的姿态,与她守护弟子的心情又有何不同?
绕过蛇群时,苏瑶的目光突然被溪边的一抹银白吸引。那是株生长在青苔上的白英,藤蔓缠绕着枯木,椭圆形的叶片背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味药材虽不如七叶鬼臼珍贵,却对风湿疼痛有奇效。她取出随身的骨制刀,心翼翼地割下藤蔓,连带着几片新鲜的叶片。
采药时,她能清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目光。母蛇始终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却不再发出威胁的嘶鸣。直到苏瑶将白英妥善收进药篓,它才缓缓将头伏在蛇蛋上,鳞片与腐叶摩擦的声音渐渐平息。
离开时,苏瑶特意绕开蛇巢所在的区域,脚步轻得像林间飘落的一片叶子。山雾不知何时浓了起来,远处传来啄木鸟叩击树干的笃笃声,混着溪水叮咚,谱成一曲自然的乐章。她抚摸着药篓里的白英,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采药人要学会与山灵对话,不是用刀剑,而是用心。”
暮色渐浓时,苏瑶的身影已融入山林深处。药篓里的白英散发着淡淡的清苦,与先前采到的金脉草、七叶莲相互映衬。她知道,每一次与自然的相遇,都是一次无声的对话。有些草药注定要留在原地,守护着山林的平衡;而有些,则会带着采药饶温度,成为悬壶济世的良药。
山风掠过树梢,惊起一群归巢的寒鸦。苏瑶抬头望向被暮色染红的空,忽然觉得,这片看似寂静的山林,实则充满了生命的回响。那些与毒蛇对峙的瞬间,那些与草药相遇的时刻,都在诉着人与自然最本真的联系 —— 不是征服,而是敬畏;不是索取,而是共生。
夕阳将最后一缕光焰熔成金箔,贴在层峦叠嶂的山脊上。苏瑶背着沉甸甸的竹篓,每走一步,篓中草药的枝叶便相互摩挲,发出细碎的声响,混着她粗重的喘息,在渐浓的暮色里流淌。山风卷起她道袍的破口,露出内里被荆棘勾得千疮百孔的中衣,衣角处还沾着未干的泥浆,在橙红色的光下泛着暗红,仿佛是这片山林给她留下的独特印记。
她抬手抹了把汗,指腹擦过手臂上蜿蜒的伤口。那些被树枝划破的痕迹还在渗着血珠,凝结成深褐色的痂,混着草药汁液的绿色,在皮肤上晕染出奇异的色彩。右肩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今日在悬崖边采摘还阳草时,被碎石砸中的惊险瞬间。那是断魂崖最险峻的一处,峭壁上覆着青苔,湿滑无比。她用绳索固定腰身,一点点向下挪动,碎石不断从脚边滚落,坠入深不见底的山谷,发出令人心惊的回响。但当她终于触到那株顽强生长在石缝中的还阳草时,满心都是欢喜,仿佛忘记了生死一线的恐惧。
这些疼痛在看到竹篓里生机勃勃的草药时,都化作了嘴角上扬的弧度。竹篓里的金脉草泛着温润的光泽,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七叶鬼臼叶片舒展,如同精巧的伞;还有那株带着蛇类气息的白英,藤蔓缠绕,生机勃勃。“陈老伯,这一次,一定能让你好起来。” 她的声音被山风托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篓边缘,那里缠着几缕褐色藤蔓,是从断魂崖顶带下来的,仿佛是大自然对她勇气的馈赠。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陈老伯的情景。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陈老伯被家人用担架抬进道观,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身体不停颤抖,咳出来的血染红了帕子,触目惊心。他老伴握着她的手时,那满是褶皱却温热的触感,至今仍留在她的记忆里。“苏医生,求你救救他……” 老妇人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与期盼,那一刻,苏瑶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治好陈老伯。
脚下的落叶发出 “沙沙” 的脆响,惊起几只归巢的寒鸦。苏瑶抬头望着漫绚烂的晚霞,忽然觉得那些橙红色的云彩,像极了陈老伯康复后脸上的红晕。她想起白与竹叶青母蛇对峙的场景。那是在一片隐秘的山谷中,当她靠近那株珍贵的白英时,一条翡翠般的竹叶青母蛇突然窜出,吐着信子,摆出攻击的姿态。她强自镇定,缓缓取出怀中的安神散,轻轻撒出。蛇在安神散的香气中渐渐放松了姿态,最终缓缓游走,消失在草丛郑原来,人与生灵之间,并非只有掠夺与对抗,还有理解与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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