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把合作社食堂的灰砖墙影子拉得老长,斜斜贴在泥土地上。饭桌上狼藉得很,三个空酒瓶东倒西歪,瓶底还沾着点琥珀色的酒渍;半碗没吃完的面条坨在搪瓷碗里,混着洒出来的酒液,黏糊糊地裹着油星,在昏沉的光里泛着腻饶光。
吴瘫在木椅上,肩膀垮着,头歪在肩窝处,几缕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他眼睛半眯着,像蒙了层雾,喉结在脖颈里滚了半,才哑着嗓子挤出一句,声音虚飘飘的:“没……我没水喝了,好难受……”
许前进刚把烟蒂在桌角的烟灰缸里摁灭,火星子溅起又落下,听见这话立马直起身,手在膝盖上撑了撑才站稳——他也喝了不少,腿有点发沉:“别急别急,我去给你拿饮料!”转身要往厨房走,又突然顿住,手在裤兜里摸来摸去,摸了半没摸着想找的东西,猛地一拍大腿,嗓门也提了些:“哎?我电动车呢?我电动车哪去了?早上还停门口的啊!”
二懒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晃了晃,手赶紧又撑住桌沿稳住身子。他眼皮有点耷拉,却还撑着清醒往门口瞅,嘴里念叨:“早上不就停在食堂后墙根那棵老榆树下吗?蛮子,你去看看!别让人推走了!”
蛮子听见喊声赶紧应了声“哎!”,脚步轻快地跑出去。没两分钟,她的声音就从门口传进来,带着点笑意:“前进!车在呢!就是你忘拔钥匙了,我给你拔下来揣兜里了,丢不了!”
许前进这才松了口气,和二懒一左一右架住吴的胳膊。吴浑身软得像没骨头,脚在地上拖拖拉拉,蹭出几道浅痕,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舌头都打了结:“我……我要回家……骑我那车……我车呢……”
“先给你弄上车再!”二懒使劲托着吴的腰,指节都有点发白,许前进拽着他的胳膊往门外挪,两人脚步都有点飘,像带着个“累赘”在走。蛮子早把三轮电动车推到门口,支好脚撑,还特意把后车厢门打开。三个人费了半劲,又是扶又是抱,才把吴弄到电动车后厢里。二懒干脆坐到吴身后,胳膊紧紧圈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蛮子,你开慢点,稳着点!别把他晃下来了!”
蛮子点点头,鈅匙一拧,电动车“嗡”地响了声,慢悠悠地往村里走。傍晚的风裹着田埂里的麦香吹过来,吴的酒劲一下子又涌上来,头歪在二懒肩膀上,嘴里开始乱念叨,一会儿含糊地“蔬菜基地的苗……明该浇水了,别旱着”,一会儿又突然拔高声音,像是在跟人辩解“选举那我没做错……我就是想为合作社好”,声音忽高忽低,含糊得像含了块浸了水的棉花。
二懒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声音软了些:“放心好了,你那电动车,等你明个醒酒了过来骑就是,我让蛮子给你放食堂库房里,锁得牢牢的,丢不了。”
“不协…我要骑着回家……我车呢?我得骑回去……”吴突然直了直身子,手在身后乱摸,想找车把手,身子一歪,差点从车上滑下去。二懒赶紧把他抱得更紧,胳膊都勒出了红印:“骑啥骑啊?你这模样连站都站不稳,还骑车?话都乱套了,别惦记你那车了!”
吴却不依,脑袋摇来摇去,嘴里嘟囔着:“我没喝多……二懒叔,我真没喝多……我还能骑……”着,头又重重耷拉下去,声音里却突然带零笑意,轻飘飘的,像卸了千斤担子:“放下的感觉真好啊……哎呀,今太爽了,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行了行了,老老实实别动!再动真要掉下去了!”二懒无奈地叹口气,又朝前面的蛮子喊:“蛮子,再慢点儿!快到吴家了,别慌!”
蛮子应了声“知道了”,电动车慢慢拐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树影婆娑,叶子在风里沙沙响,再往前,就能看见吴家那栋砖瓦房了,院里的灯已经亮了,暖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吴突然又精神起来,手在二懒胳膊上拍着,声音也亮零:“到……到我们家了!二懒叔,咱再喝!我让水灵弄菜,咱再喝两盅!不醉不归!”
二懒哭笑不得,拍了下他的手背:“还喝?再喝你就得躺地上打滚了!”吴嘴上嘟囔着,手却摸出手机——酒劲上来了,手指有点不听使唤,按亮屏幕的时候晃了好几下,好不容易在通讯录里找到“严菜馆”的号码,拨过去,嗓门比平时大了不少,带着点酒意的亢奋:“严吗?给我弄六个菜,赶紧的!送到我家来!要你家拿手的,弄好了抓紧送!我要跟……跟二懒叔喝酒!别耽误了!”
挂羚话,吴还在旁边凑趣,含糊地喊:“要辣的……多弄点肉……五花肉炖粉条……”二懒拍了他一下:“别听他瞎严,他喝多了,别听他的话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没多会儿,电动车就稳稳停在了吴家院门口。
院门没关,虚掩着,水灵正坐在堂屋门口的马扎上择菜,手里拿着把青菜,听见电动车的声音抬头一看,看见醉醺醺的吴,眉头一下子就皱紧了,脸也沉了下来。等蛮子停稳车,二懒扶着吴慢慢下来,吴还在东倒西歪,水灵立马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里带着点埋怨:“怎么搞的呀!二懒叔,你怎么让他喝这么多?你看看他这醉猫似的模样!走路都走不稳了!”
二懒赶紧摆手,语气里带着点辩解:“没有没有,我可没让他多喝!是他自己一杯接一杯地灌,拦都拦不住!我劝了好几次了!”
吴听见水灵的声音,晃了晃脑袋,勉强睁开眼,眼神涣散地看着水灵,伸手抓住她的手,嘟囔着:“水灵……别怪二懒叔……是我自己要喝的……哎呀,喝醉的感觉真好啊,心里敞亮……不堵得慌了……”
水灵又气又心疼,瞪了吴一眼,眼神却软了不少,又看向二懒,语气缓和零:“行了行了,快把他扶进来吧,别在门口杵着了,让人看见笑话。”
许前进和二懒赶紧帮着水灵把吴扶进堂屋——吴浑身沉得很,三个人都出了汗,好不容易才把他抬到里屋的床上。吴一沾枕头,就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眼睛闭着,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叨:“菜……严的菜……二懒叔别走……等菜来了再喝……”
二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了口气,赶紧告辞:“水灵,那吴就交给你了,我们得走了,别让燕子等急了。”
“别走啊,二懒叔!”吴突然睁开眼,手伸出来想抓二懒的衣角,却抓了个空,声音里带着点委屈:“我菜都要好了……别走啊,再喝一杯……就一杯……”
二懒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语气温和:“下次再喝,下次咱少喝点,好好唠唠嗑!这次你喝多了,先好好歇着。”完,又跟水灵嘱咐了两句:“让他多喝点温水,解解酒,夜里看着点,别吐床上了。”才和蛮子一起往外走。
水灵送他们到院门口,回头看了眼里屋还在哼哼唧唧的吴,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厨房走——得赶紧倒杯温水,再弄点醒酒的粥,不然夜里肯定要难受。
院门外,许前进和二懒分了手,蛮子骑着电动车送许前进回家,车灯在夜色里划出一道浅光。二懒则慢悠悠地往自己家走,脚步还有点飘,嘴里还念叨着:“这吴,喝起来真不要命……不过啊,能痛快哭痛快喝,倒也比憋在心里强……”
晚风里,隐约能听见村里狗叫的声音,还有远处严菜馆送茬动车“嗡鸣”的马达声,伴着零星的虫鸣,慢慢融进了村里的宁静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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