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十年五月初六,夜。
北境军营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药气氤氲。巨大的浴桶被架在火炉上,桶内墨绿色的药汁翻滚沸腾,散发出浓郁而奇异的药香,其中又夹杂着赤阳参的甘醇、茯苓的淡泊以及那味主药“炎龙髓”带来的、仿佛能灼烧空气的炽烈气息。
秦沐歌额发已被汗水彻底浸湿,紧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顾不得擦拭,眼神专注如鹰隼,紧盯着药汁的成色和火候,不时亲手投入下一味药材,或用长柄木勺缓缓搅动。叶轻雪在一旁紧张地打着下手,按照姐姐的指令,精准地递上所需的药材或工具。
明明被乳母带着,和曦曦以及那个捡来的婴儿待在帐内离火炉稍远的角落,避免被热气灼伤或药气冲撞。他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娘亲忙碌的身影,看着那桶翻滚的、散发着让他感觉有些鼻子发痒的热汤,脸上满是担忧和好奇。
“时辰到了!”秦沐歌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决然,“周肃,扶王爷入浴!”
“是!”周肃和另一名心腹亲卫早已准备好,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只着单薄寝衣的萧璟从榻上扶起。触手之处,依旧是一片冰凉的僵硬。
药浴之法,极为凶险。萧璟此刻身体极度虚弱,经脉被寒毒侵蚀堵塞,贸然以如此猛药浸泡,犹如以烈火炙烤寒冰,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经脉崩裂或是虚不受补,反而加速衰竭。但秦沐歌已别无他法,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快驱散深层寒毒的方法。
两人极其心地将萧璟浸入滚烫的药液之郑即使处于昏迷,身体本能依旧让萧璟的眉头死死蹙紧,喉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闷哼,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
“按住他!别让他滑下去!”秦沐歌急声道,手中已捏起数枚长长的银针。
周肃二人死死扶住萧璟的肩膀,确保他的头颈露出水面。秦沐歌出手如电,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头顶、颈后、胸口等处的几处大穴,一方面是护住心脉中枢,另一方面也是刺激身体对药力的吸收。
整个过程中,明明一直紧张地攥着拳头,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看到爹爹浸入药汤时痛苦的表情,虽然很轻微,还是让他的心揪紧了。他忍不住声问乳母:“嬷嬷,爹爹会不会很疼?”
乳母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慰:“王爷会没事的,王妃娘娘是在救他呢。”
明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浴桶。
药浴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秦沐歌几乎寸步不离,不断试探水温,根据萧璟的反应调整火势,时而添减药材,时而再次施针。她的精神高度集中,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意念支撑。
叶轻雪看着姐姐摇摇欲坠的身影,心疼不已,几次想替换她,都被秦沐歌无声地拒绝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萧璟此刻的身体状况和药性的细微变化,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前功尽弃。
终于,秦沐歌仔细观察着萧璟的脸色和脉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可以了。”
萧璟被心地抬出浴桶,擦干身体,重新安置回床榻上。他的皮肤不再像之前那样死白中透着青灰,而是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浑身滚烫,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似乎确实被驱散了不少。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看起来竟有了几分生机。
“姐姐,成功了吗?”叶轻雪递上温水给秦沐歌,急切地问。
秦沐歌接过水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抿了一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声音疲惫却带着一丝欣慰:“药力已经化开,侵入经脉深处的部分寒毒被逼出了不少。但……这只是第一步,后续还需连续药浴和针灸,固本培元,方能彻底清除余毒,唤醒他。”
她走到榻边,再次为萧璟诊脉。那脉搏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沉迟无力如同死水,而是有了一丝微弱的、搏动着的暖意。
希望之火,又明亮了几分。
秦沐歌一直紧绷的心神稍稍一松,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她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姐姐!”叶轻雪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娘亲!”明明也吓了一跳,挣脱乳母跑了过来,紧紧抱住秦沐歌的腿,仰着脸,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害怕,“娘亲你怎么了?你不要也生病!”
女儿曦曦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瘪着嘴要哭。
秦沐歌看着围在身边满脸担忧的妹妹和孩子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强迫自己站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摸了摸明明的头:“娘亲没事,只是有点累。明儿别怕。”
她又看向叶轻雪:“轻雪,你也累了,带孩子们去旁边营帐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不行!”叶轻雪断然拒绝,“你多久没合眼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你去睡一会儿,我来守着姐夫!若有变化,立刻叫你!”
就在这时,明明忽然扯了扯秦沐歌的衣角,声道:“娘亲,你去睡觉。我……我帮你看着爹爹。”
秦沐歌和叶轻雪都是一怔。
明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努力表达着:“我鼻子灵……如果爹爹身上的味道又变坏了,我……我就能闻到!我就立刻叫醒娘亲!”
孩童稚嫩的话语,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承诺,仿佛一个男子汉在努力分担重任。
秦沐歌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蹲下身,将明明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好明儿……娘的乖孩子……”
连日来的担忧、恐惧、疲惫和巨大的压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却被孩子真而勇敢的体贴生生堵了回去,化作汹涌的暖流和酸楚。
叶轻雪也别过头,悄悄拭了下眼角。
最终,秦沐歌没有拗过妹妹和孩子的坚持。她也深知自己若倒下了,一切才真的完了。在叶轻雪的再三保证和明明“ vigilant ”(警觉)的承诺下,她终于同意在紧邻的副帐中憩一个时辰。
叶轻雪让乳母带着曦曦和婴儿去休息,自己则守在萧璟榻边。明明果然不肯去睡,搬了个杌子坐在床边,像个卫士一样,时不时就凑近爹爹闻一闻,然后向叶轻雪汇报:“姨,爹爹的味道没有变坏。”“还是热热的药味。”
夜色渐深,帐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帐内,萧璟的呼吸平稳,明明强撑着眼皮,脑袋一点一点。叶轻雪看着这一大一,心中感慨万千。
忽然,榻上的萧璟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呓语,模糊不清。
叶轻雪和明明立刻紧张地凑过去。
“……歌儿……”极轻极轻的两个字,几乎微不可闻,却清晰地落入两人耳郑
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呼唤着秦沐歌的昵称。
明明眼睛一亮,声又激动地对叶轻雪:“姨!爹爹话了!他叫娘亲了!”
叶轻雪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既心酸又为姐姐感到欣慰。她对着明明点点头,示意他声些。
明明立刻用手捂住嘴巴,但大眼睛里的喜悦和希望却掩藏不住。他觉得,爹爹能话,就是在变好了。
一个时辰后,秦沐歌准时醒来。虽然只是短暂休息,但她的精神明显好转了一些。她回到主帐,首先查看萧璟的情况。
“姐姐,姐夫刚才好像呓语了,叫了你的名字。”叶轻雪连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秦沐歌诊脉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璀璨的光彩。她能感觉到,丈夫的脉象又平稳有力了几分。她俯身在他耳边,柔声唤道:“萧璟?萧璟?能听到我话吗?”
然而,萧璟依旧沉睡,没有再给出回应。但那一声无意识的呓语,已足以让所有人振奋。
接下来的两日,秦沐歌严格按照计划,每日为萧璟进行药浴和针灸。明明果然成撩力的助手,他的嗅觉不仅能预警寒毒的变化,甚至能在秦沐歌配药时,分辨出药材之间极其细微的配伍差异,提醒母亲哪种组合产生的气息更“正”、更“暖”,避免了两次因药材批次不同可能导致的药效偏差。
秦沐歌惊喜于儿子这超凡的赋,也开始有意地引导他,讲解一些基础药性。明明学得极其认真,那双酷似萧璟的凤眼里,充满了对医药知识的渴求。
在姐妹二饶精心照料和明明无意间的协助下,萧璟的情况一好转。身上的寒意逐渐消退,体温趋于正常,脸色也恢复了少许血色。虽然大多数时间仍在昏迷,但偶尔会有更多的肢体反应和无意识的呓语。
笼罩在北境军营上空的沉重阴霾,似乎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希望的阳光渐渐洒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带着京城苏景云的密信,连夜闯入了大营。
信上的内容,让秦沐歌刚刚稍霁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
苏景云在信中告知,利用“窥温仪”,他们已初步锁定永丰货栈内存放极寒矿石的具体库房,但守卫极其森严,且似乎设有诡异的毒阵,龙影卫折损了两人都未能潜入。他判断强攻不易,需从长计议。同时,京城暗流涌动,宁王残党和幽冥殿的活动愈发频繁,似乎正在策划更大的阴谋。最后,他叮嘱北境务必心,敌人绝不会坐视萧璟康复。
秦沐歌放下密信,走到帐外。清冷的夜风吹拂着她瘦削的身躯,她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又望向北方黑沉沉的、北燕所在的夜空。
敌人亡我之心不死,眼前的平静,或许只是下一场风暴的前奏。
她握紧了拳,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必须守住这个家,守住这片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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