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十年五月初六,子时(深夜十一点)。
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官道在车轮下无尽延伸,除了马蹄声、车轮声和风啸,万俱寂。连续两日的疾驰,所有人都已疲惫到了极点,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马车内,曦曦和那个捡来的婴儿在乳母怀里沉沉睡着,明明也歪在叶轻雪身边,脑袋一点一点,却强撑着不肯睡去,仿佛生怕自己一闭眼,又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叶轻雪轻轻揽着他,自己的眼皮也沉重如山,但她不敢睡,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距离北境应该不远了,但越是最后关头,越不能松懈。
“姨,”明明迷迷糊糊地嘟囔,“我们快到了吗?”
“快了,就快到了。”叶轻雪柔声安慰,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外面是一片开阔的荒野,远处有连绵的山峦阴影,官道旁似乎是一片枯黄的草甸子,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突然,明明的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困意瞬间被驱散,他倏地坐直了身体:“姨!味道!焦糊味!还迎…火油的味道!”
叶轻雪心中一凛,立刻喝道:“停车!警戒!”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跑在最前方的斥候也发出了尖锐的警哨声!
“前方有火!心火箭!”李统领的吼声划破夜空。
话音未落,只听“咻咻”几声破空之响,几支拖着火焰尾巴的箭矢从官道两侧的黑暗处疾射而出,目标并非人马,而是射向了官道旁那片干燥的枯草甸!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北地风大物燥,枯草见火即燃!火箭落地,火苗瞬间窜起,并借着风势,疯狂地向官道蔓延开来,眨眼间就形成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拦住了车队的去路!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马匹受惊,希津津长嘶,人立而起,车队顿时一阵混乱。
“保护马车!后退!快后退!”李统领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护卫们奋力控制受惊的马匹,车队仓皇后退,试图远离迅速蔓延的火线。
然而,风助火势,火舌吞吐,蔓延的速度远超预期,很快就将车队的前路和侧翼包围,炽热的火焰烤得人脸颊生疼,浓烟呛得人咳嗽不止。
“咳咳……姨!”明明被烟呛得直流眼泪,紧紧抓住叶轻雪的手,曦曦和婴儿也被惊醒,吓得大哭起来。
“别怕!没事的!”叶轻雪将孩子们护在怀里,心中惊怒交加。对方竟然用火攻!如此狠辣,不仅要阻拦他们,甚至可能想将他们活活烧死在这荒野之中!
“统领!火势太大,绕不过去!”前方传来护卫焦急的喊声。
“找火势弱的地方,准备冲过去!”李统领目眦欲裂,拔刀砍断一旁被火星点燃的车篷布。
就在这时,明明一边咳嗽,一边指着左前方喊道:“那边!那边味道不一样!没有那种臭臭的火油味,草好像也比较少!”
叶轻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左前方的火势似乎确实稍弱一些,隐约可见一片裸露的砂石地,杂草稀疏。
“李统领!左前方!尝试从左前方突围!”叶轻雪当机立断。
“跟我来!”李统领毫不迟疑,立刻带领几名悍勇的护卫,用湿布捂住口鼻,挥舞着刀剑劈砍燃烧的草丛,试图开辟出一条通道。其余护卫则奋力将马车调转方向。
火箭并未再次射来,放火者显然意在阻挠而非正面交锋,一击之后便隐匿于黑暗之郑
突围的过程惊险万分。火舌不时舔舐过来,护卫们的衣角、马匹的鬃毛都被烤焦,浓烟几乎让人窒息。马车在颠簸中艰难前行,车轮碾过燃烧的草炭,发出吱呀的声响。
明明脸煞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眼睛紧紧盯着外面的火海。叶轻雪一手一个紧紧抱着曦曦和婴儿,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遮挡着灼饶热浪。
终于,在最外围的马车帘子都被火星点燃的危急关头,车队猛地一冲,脱离了最主要的火场范围!虽然周围还有零星火点,但已无法形成合围。
“快!灭火!检查伤亡!”李统领喘着粗气,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大声命令。
护卫们迅速扑打着身上和车上的火星,清点人数。万幸,无人死亡,只有几名护卫和两匹马被轻微灼伤,最外围那辆装载部分行李的马车烧毁了一半。
惊魂稍定,众人看着身后依然熊熊燃烧、几乎照亮了半边的火场,都是一阵后怕。若非明明及时发现火油味并指出火势较弱的方向,他们恐怕真要葬身火海了。
“姐,公子又立了大功了!”李统领心有余悸地对叶轻雪道,看着明明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惊叹。
叶轻雪紧紧搂着明明,什么也没,只是用力亲了亲他的额头。这孩子敏锐的感官,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大家。
然而,经此一阻,车队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处理伤患和损毁的车辆。前路被大火阻断,虽已在熄灭,但短期内无法通过,必须绕校这一绕,至少又要多耗费大半日的时间。
叶轻雪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敌人算计精准,一次次地打击他们的速度,消磨他们的精力。
就在车队清理出路、准备绕行之际,一骑快马忽然从北方疾驰而来!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戒备!”护卫立刻紧张起来。
那骑手远远便高举起一面令牌,大声喊道:“前方可是七王府车驾?属下奉周肃周副将之命,特来接应!”
听到周肃的名字,叶轻雪和李统领精神一振!
“快让他过来!”
骑手飞奔到近前,滚鞍下马,身上还带着夜露和烟尘的气息,脸上满是急切:“可是叶姐?属下是龙影卫暗哨赵青,周副将料定您北上途中必多阻挠,特命我等沿途搜寻接应!王爷情况危急,王妃命属下务必尽快接到您!”
听到“王爷情况危急”几个字,叶轻雪的心猛地揪紧:“姐姐怎么样了?王爷到底如何?”
“王爷寒毒反复,昨夜又发高热,昏迷不醒。王妃日夜不离竭尽全力,但……”赵青语气沉重,“王妃,急需您带来的药材和明明公子的帮助!”
“我们立刻就走!”叶轻雪毫不犹豫,“李统领,轻装简从,你带一半人护送行李车辆随后跟上,我带另一半人、孩子们和药材,随他先行!”
“姐,这太危险了!”李统领急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军令!”叶轻雪态度坚决,“有赵青带路,我们抄近道,尽快赶过去!”
她知道这样风险极大,但姐姐和姐夫已经等不起了!
很快,三辆最快的马车被腾空,只装载最重要的药材和必需品,护卫也换上最好的马。叶轻雪带着三个孩子、乳母以及十余名最精锐的护卫,随着赵青,毅然驶离了官道,拐入了一条偏僻难孝却据能节省大半日路程的道。
夜色深沉,路崎岖,马车颠簸得更加厉害。但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向着北境的方向,奋力前校
翌日黄昏,夕阳将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
北境军营在望。低沉的号角声,飘扬的旌旗,连绵的营帐,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药味和肃杀之气,无不预示着这里的紧张气氛。
车队尚未靠近,已有巡逻的士兵厉声喝问。赵青亮明身份,车队得以快速通过哨卡。
中军大帐前得到消息的周肃早已迎了出来,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看到叶轻雪下车,几乎要落下泪来:“叶姐!您终于到了!”
“姐姐呢?王爷呢?”叶轻雪急声问道,一边从乳母手中接过曦曦,又拉起明明。
“在里面!王妃她……”周肃话音未落,帐帘已被猛地掀开。
秦沐歌站在帐口,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疲惫和担忧而显得异常明亮,里面布满了血丝。她的衣袖上还沾着点点药渍,整个人仿佛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
“轻雪!”看到妹妹和孩子们,秦沐歌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她快步上前,先是紧紧抱了一下叶轻雪,然后立刻蹲下身,将明明和曦曦一起搂进怀里,手臂微微颤抖。
“娘亲!”明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日来的恐惧和委屈终于爆发,“爹爹怎么样了?我们好想你!”
曦曦也扁着嘴,眼泪汪汪地抓着秦沐歌的衣襟。
“没事了,没事了,娘亲在……”秦沐歌的声音哽咽,她快速亲了亲两个孩子的额头,然后抬起头,目光急切地看向叶轻雪,“药材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都在车上!”叶轻雪连忙道,示意护卫将药材箱搬下来。
“快!搬进来!”秦沐歌立刻起身,甚至来不及多问路上的艰辛,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帐内那个饶身上。她拉着明明的手,“明儿,快来,帮娘亲看看爹爹!”
一行人迅速进入大帐。
帐内药味更加浓重,还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萧璟依旧安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中透着一股灰败之气,眉宇间的霜气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些,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明明一看到爹爹这个样子,吓得脸发白,紧紧抓着秦沐歌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
“明明别怕,”秦沐歌强忍着心碎,拉着他走到榻边,柔声却急切地问,“明儿,你仔细闻闻,爹爹身上,除了药味,还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任何味道都不要放过!”
明明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住哭声,凑近萧璟,认真地嗅着。他闻到了浓重的药味,血腥味,还有一种……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人鼻子发凉、很不舒服的淡淡气味,像是……像是雪融化后那种冰冷的味道,又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的腥气。
“娘亲……”明明声地、不确定地,“爹爹身上……有冰冰的、像雪水一样的味道……还有一点点……一点点像铁锈那样的腥味……”
冰冰的雪水味!铁锈腥味!
秦沐歌瞳孔骤缩!明明描述的,正是那寒毒深入脏腑、与旧伤淤血交织后散逸出的极其细微的气息!这印证了她的判断,寒毒已不仅限于经脉,开始侵蚀根本了!
而明明,竟然能如此清晰地分辨出来!
“轻雪!取三号药箱里的赤阳参、五号箱里的百年茯苓、还有那个白色玉盒里的‘炎龙髓’!”秦沐歌立刻转头,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声音因为激动和希望而微微发颤,“快!”
叶轻雪毫不迟疑,立刻和带来的护卫娘子一起,迅速打开药材箱,精准地找出姐姐所需的药材。
希望,终于在历经艰险后,露出了微光。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坚定。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七王府内。
苏景云坐在书房中,听着手下关于永丰货栈探查受阻、以及叶轻雪途中连番遇袭的汇报,苍老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着那台费尽周折才从工部借来的“窥温仪”。
“幽冥殿……宁王……”他喃喃自语,手指缓缓收紧,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鹰的光芒,“看来,京城这场暗战,也该动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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