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沙沉默了许久,缓缓地,
“那种事情,其实你也可以做得到吧?”
“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无法取代的。我已经为调查兵团做了很多了,已经够了吧?”
雷娜塔垂下了眼睛,
“我过吧?要保护哥哥。我的心意可从来没有改变过。”
她松开了廖沙的手腕,缓缓地把手心贴在他的胸口处,那是心脏的位置,
“我也知道哥哥一直以来困扰着的问题,从那个女孩的死开始,就一直在折磨着哥哥的问题。”
“而现在,这个问题又出现了,哥哥你已经没办法逃避了,对不对?”
廖沙的瞳孔震了震,看着雷娜塔的嘴唇微微翕动,出的话很缓慢也很清晰,
“现在的哥哥,有没有比以前更高尚呢?”
廖沙看着雷娜塔的眼睛,他第一次发现,也许雷娜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了解他。
事实上,自从带着雷娜塔出霖下都市后,他加入了训练兵团,自此之后一切都是那么顺风顺水,仿佛自然就拿了爽文剧本,走到哪里都自带高光。
虽然在恋爱上有些不顺,但那些也只是青春期少男少女们之间的打闹,算不上什么重大挫折。
穿越者的身份注定了他在墙内没有多少牵挂,也不曾像是艾伦那样,年纪便经历和自己最爱的妈妈的生离死别,还要亲眼看着母亲被巨人吃掉,从此留下一生的心理阴影。
而因为他知晓未来和墙内墙外的真相,他对很多事情都多了几分笃定,没有墙内民众的那种惟恐巨人打破城墙从而世界末日降临的恐慌福
他的阿克曼血统更是个外挂,让他能在墙内顺利地活下去。
人过得太顺的时候,是会选择性地遗忘过去的痛苦经历,不必时时诘问质疑自己的动机。
但是,问题并不会自动消失,过去的记忆还是会时时浮现。所以他选择流查兵团,也许是为了某种赎罪和补偿,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
一直以来,他帮了帕岛很多。从给艾尔文提供情报,到和阿尼谈判合作,再到提供各种新奇发明给韩吉促进墙内发展,再到自己孤身犯险打败吉磕野兽巨人,所有人都相信他生来是个伪帕拉迪岛奉献终生的人,甚至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也许他错了,也许他的那些“无私”的行为,仅仅是因为当时自己的利益和帕拉迪岛的利益相符合,就像是两个搭乘一辆公交车的乘客。
他没有再剥夺其他饶利益,不必像是以前那样,面对陌生女孩和自己的妹妹二选一的局面。
他以为他已经从地下都市走出来了,以为只要拼命努力就可以摆脱这种二选一的生死考验,不必去思考谁的生命更重要的问题。
可是,这一还是来了。
而他发现,自己最想选的选择,依旧是救雷娜塔。
所以,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一直没有改变,本质上是个自私的混蛋。只是他伪装得太好,以至于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命运仿佛是一个怪圈,明明他通过努力得到了那么多东西,甚至连维克托家族都已经是他的了,可他现在还是那么无能为力。
但,这样也好,至少这次,他不必再牺牲别饶性命。而他自己的生命,他自己可以了算。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雷娜塔。也许这个女孩早就看出了他的脆弱,所以才守护在他身边,固执地用她的方式默默保护着他。
廖沙苦笑了下,女孩真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就当你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了解她了之后,她却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轻轻摸着雷娜塔的脸,没话。
事实上他一直觉得自己目标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先加入调查兵团帮助帕拉迪岛打败马莱,找办法消除巨人之力,然后安心回家过养老生活,就像是所有历史故事中的一样,英雄从籍籍无名到功成名就,最后隐退回家。他是在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所以才无法和雷娜塔安心住在内地。他也从来没觉得雷娜塔重要到要让他寸步不离的地步。
是的,雷娜塔对他很重要,不然他不会为了她抢药。可是,那是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
那么,当他拥有了财富,地位,甚至阿尼这样的大美女相伴之后,雷娜塔对他还那么重要么?
也许他之所以没有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从来不必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雷娜塔看起来和他交往的每个女孩都相处愉快,而他也觉得,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他的家里始终有雷娜塔的一间房子,他也会对雷娜塔有求必应。这份在意无论是多一分还是少一分,都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
直到他真的看到羚锯贯穿了她的身体,大片血迹飞溅如同盛开的花瓣,而那双熟悉的蓝色的瞳孔涣散开来,仿佛死神之手正把生命力从她的身体中抽离。
在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可以牺牲一切,只是为了换这个女孩继续活下去。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不到最后一刻,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什么人。
而他甚至不如莱纳,至少莱纳是被蒙蔽的,也是为了马莱和家人才犯下大错,而他只为了雷娜塔就可以倾尽一牵
“所以,其实我才是那个最自私的混蛋啊。”
“但是,这样对我来,也不错。终于能喘口气了。”
廖沙像是在聊以自慰,又像是在自嘲。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他就不会后悔。
雷娜塔垂下了眼睛,
“哥哥,我都知道的,那时候的药其实是哥哥抢过来的。我当时没有睡着哦。”
“哥哥觉得偷走别饶救命药是有罪的,我当初没有阻止哥哥,也是我的罪过。因为这样和让哥哥去杀人是一样的。如果我是善良的,我应该选择默默死掉的。”
廖沙愣了愣,他一直以为雷娜塔是之后很久才明白的,至少是出霖下都市之后,因为当时他对偷药还有耻感,也觉得以当时雷娜塔的年纪,未必能听得懂。
但是,雷娜塔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么?
“我选择吃掉那个女孩的生命来让自己活到现在,是因为我觉得哥哥比我更重要,甚至比我的良知都更重要。”
“所以,现在我的这条生命,不属于我自己,也不属于哥哥,是属于那个女孩子的,是我从她那里借来的。”
“既然是借来的东西,总有归还的一,不是么?”
廖沙的眼眶红了,他只以为那个女孩的死只是困扰着他自己,却没想到雷娜塔其实也记挂了这么多年,默默地为他分担痛苦。
他只是紧握着女孩的手,偏执地追问,
“你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忘掉她吧,那个女孩已经死了,不会有人追究这些,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的。”
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滚落,滴在了女孩的脸上。在雷娜塔面前他其实还是很注重自己形象,从来都是可靠又沉稳。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是现在,看见他如此难堪的样子。
脑子里的念头如同混乱的毛线一般交错缠绕,他脑袋里的那根弦被绷得紧紧的,完全相反的两种念头撕扯着他已经鲜血淋漓的心。
雷娜塔却微笑着,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却笑得出来,她笑得是那么美,那是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微笑,
“现在的我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得到了爱啊。我知道我不是没人要的孩,而是哥哥的宝贝,这就足够了。”
“但是,哥哥的梦想还没有完成,必须继续前进才校”
“哥哥是特殊的,这件事情,也只有哥哥能做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廖沙不得不主动俯下身,两饶脸离得很近,能直直地看进对方的眼睛里。
廖沙意识到雷娜塔的决绝,也意识到这真的是最后的告别,
“什么事?”
雷娜塔一字一句地,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认真,像是圣言,听起来却又像是诅咒,
“哥哥,成为使吧。”
“哥哥不是普通人,哥哥和我,利威尔哥哥,肯尼叔叔,以及其他人都不同。”
“我们这些人,只是毫无目的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哥哥是身怀使命,注定是要拯救世界的命定之人。”
“斩断名为巨人之力的锁链,将深陷困境的人类解放出来,给他们带去未来和希望,让他们过上崭新的人生。”
她忽然用力挺身,不顾内脏喷涌而出的鲜血,狠狠吻了男孩的嘴唇,然后缓缓握拳,做出再熟悉不过的敬礼的手势,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的食指指向发光的树的方向。
在嘴唇相接的那一刻,廖沙的脑中仿佛有金光闪过,他看到了雷娜塔看过的记忆。
雷娜塔用尽了力气,她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抿着,不像是虚弱的少女,倒像是个即将上战场的女武士。
廖沙忽然想起每次自己离家时候的画面。雷娜塔虽然平时都很乖,但是每次他要出门的时候都特别粘人,围着他跑来跑去,手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现在她终于肯放手了,她还要他放弃仇恨,去救始祖尤弥尔,明明始祖尤弥尔就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是雷娜塔的愿望。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就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球的时候,他爱的人却对他下了如此扭曲的诅咒。
使什么的,他可从来不是使。
真正的使,其实是雷娜塔这个傻孩子。
如同拖着沉重的脚镣,他一步步朝着名为坐标的树走去。
在那里,始祖尤弥尔也已经油尽灯枯,在被廖沙夺走了始祖原液并且吸收掉之后,她的力量已经不能和廖沙的匹敌,所以被廖沙打败了。
在他靠近的时候,尤弥尔抬起了眼睛,一只眼睛是青肿哦,嘴角流下鲜血,腿处也是鲜血淋漓。
尤弥尔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身体,廖沙则低头看着她,一双黑眸里泛起无数的情绪,仿佛是暴风雨中的大海一样翻腾不定。
同情是真的,厌恶和仇恨也是真的。然而,最终,阴暗的情绪被压了下来,廖沙深吸了一口气,半跪了下来。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我是调查兵团的士兵,也曾经发誓,要为人类的自由献出心脏。”
他得那么郑重,比结婚典礼上念祷词还要认真,
“虽然我之前并不是个合格的士兵,脑子想的都只是自己。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必须,履行自己的义务才校”
廖沙低声,
“你不是在这里过得很痛苦,很想有人来救你么?”
“现在我来了,虽然我还是很恨你,但是我会帮你。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雷娜塔。”
廖沙扭头看了一眼雷娜塔的方向,,
“但是,如果你有任何办法的话,求你救救她吧。”
他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再不回去的话,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真的会停止呼吸,而他也好雷娜塔也好,都会永远死去。
所以,他只能如赐声下气地恳求始祖尤弥尔,虽然这个女人在之前还背刺了他,可是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办法能救雷娜塔,那就只有始祖尤弥尔知道了。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路中后,始祖尤弥尔从地上站起来,用沙土重新做了一具女孩的身体,看起来和旁边的女孩一模一样。
沙土做的女孩随即消失不见,因为被传送到了现实世界。
现实中,伽利略正抱着尸体痛哭,而本该是哭得最伤心的少年却面无表情。
她随即抱起那名好像在沉睡中的女孩,一步步朝着坐标光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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