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挂着和奈尔的见面，廖沙也没能问得更清楚，只能匆匆离开，前往约好的见面地点。
通往地上世界的出口处不知为何站了很多人。因为有奈尔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廖沙明身份后，两名宪兵就放他过去。
廖沙转了一圈，没看见奈尔，便找了个靠近墙角的地方等着。位置恰好就在门口旁边，足够隐蔽，还能听见两名宪兵在有一茬没一茬地聊。
虽他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但是考虑到提前知道八卦消息也没什么坏处，所以他只是眯着眼假装晒太阳，一百年偷听他们的聊。
聊的内容其实也不过一些琐事，比如匹克西斯喝多了被他的女兵一通教训，比如艾尔文什么时候结婚，比如某个矮子的真实年龄，还有就是萨克雷总统又做了什么事。
总之也就是大人物那些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聊着聊着，那两名宪兵忽然就住嘴，甚至站直了些，都是一脸严肃目视前方的样子。
廖沙也注意到了场面不太对劲，然后看见一辆马车缓缓从街上驶过，停在了正对着出口的地方。
抬着担架的是两个宪兵，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口罩，这是为了消毒和防止被病毒污染才做的保护措施。
担架上则蒙着一层白布，依稀可以看见下面的轮廓，似乎是个女孩。从那僵硬的姿势看，应该是已经死掉了。
担架被抬到了马车边上，廖沙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一直盯着那担架看。
而此时，两名宪兵已经开始了八卦，
“虽是尸体，但是意外地挺轻啊。果然是因为女孩子骨架比较的缘故么？”
另一名宪兵，
“也许是因为是难民吃不饱饭，所以才轻的吧？”
然后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差事居然落在我们两个身上了，真是倒霉，居然被那个管家抓了壮丁。”
“要是得病了可就太晦气了。”
最开始八卦的宪兵犹豫了下，看了看四周，没看见躲在角落里的廖沙，以为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便问，
“兄弟，我看那女孩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所以果然大人物那癖好是真的？”
“多少有点缺德了吧？”
另一名宪兵浑身一震，也立马看向四周，面露杀气，
“都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也别看。”
“你找死也别拉扯上我，真是疯子！”
对大人物可能会降下的责罚的惧怕全然转为了对这位“不知好歹”的同僚的愤恨，他可不想被蠢货牵连！
这么想的时候，他脚下忽然一滑，担架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歪斜下来，幸好白布还是蒙着的，只是一只手垂落了下来，露出了头顶。
他抽了口气，一向是自诩冷静的他此刻也手忙脚乱起来，还不忘记低声呵斥同伴，
“快盖好，奈尔团长快过来了，被他发现的话，我们双方都会有麻烦的！”
尽管就算奈尔知道了，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但是下个月就是人事变动的时候了，他可不想给未来自己的上司留下什么助纣为虐的不好的印象。
两人很快就把担架弄上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人上了马车后，那就是贵族的事情，跟他们宪兵已经没关系了。
那名宪兵也松了口气，开玩笑地，
“这下大人物家里又要多了新的收藏品了。”
旁边的宪兵刚刚被他教训了一通，想问又不敢问，然而心思已经全都写在了脸上。
那名宪兵也知道自己之前反应太激烈，此时正是和缓两人情绪的时候，便拍了拍那饶肩膀，
“你知道，有种酒杯，是用骨头做成的，你能猜到是用哪块骨头做的么？”
那人愣了下，然后疯狂摇头，表示自己见识浅，根本不知道。
那名宪兵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便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一切尽在不言郑
那人明白了意思，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他猛然咽了一大口口水，结结巴巴地，
“幸好，幸好，幸好我不是难民。”
否则，如果知道死后自己的尸体会被如此对待，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廖沙依旧躲在角落里，眼神低垂。
一开始那两名宪兵话的时候语气特别轻，导致他没怎么听清楚。
然而，在担架猝然落下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那只手，和蓝色的发丝。
不是雷娜塔，雷娜塔的头发被他剪得乱七八糟，还用草木灰染成了黑色。
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女孩，被他偷走了药的女孩。
他有些颓然地靠着墙，缓缓地坐下。
宪兵团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维护王室和贵族的统治，美其名曰维护墙内的秩序。
实际上就是克扣难民仅有的口粮，还帮着贵族横行霸道的一群墙头草。
而他就要为了那点报酬来加入这帮人，也许他以后也会被要求做一样的事情，比如帮着押送贵族的马车之类的，防止被平民们报复。
等两名宪兵离开，他才从墙角走了出来。
他没办法把女孩的尸体带回去，他得罪不起贵族，而且，地下都市也并没有那么多土地用于埋葬死人，他没有那么多钱。
女孩确实是被贵族盯上的，可是，在那之前，是他偷走了女孩的药。
贵族们强取豪夺是一方面，可他自己也不无辜。
守卫出口的宪兵看见他还在，有点意外，
“奈尔团长居然还没出现？让你等这么久。”
因为廖沙年纪还，他们跟廖沙话的时候便没了那么多顾虑，
“子你可真是走运了，居然能被招到我们宪兵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想进来我们宪兵团啊？”
“以后你可就跟我们是一样的人了哦？开心么？也不用偷东西了。”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他无意中出的这句话刺痛了廖沙。
廖沙扭头看了看马车，
“真的么？但是，刚刚那两名宪兵做的，不是偷窃么？”
他抬起漆黑的瞳孔，瞳孔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两名宪兵本来也只是想逗逗孩，此时却吃了一惊。
“话可不能乱，那两位只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可不是什么偷盗啊。”
宪兵有点苦恼，即使他们知道这孩子得对，也不可能这么承认，
“你这种偷要是被抓到可是会被剁手的，可是，给那些人办事不一样，没人会追究的。”
廖沙看向另一边，低声，
“但是偷就是偷吧？从偷东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
其中一名宪兵被问得心里发毛，普通的话哪里有孩这么较真的，
“你这么想可就不对了……”
他的同伴却拉了下他，低声，
“别跟他争这个了，反正他也快当宪兵了，很快他自己就明白了。”
“年轻人嘛，刚出社会，还不会低头。”
他的其实是实情，但以为廖沙是9岁的孩子听不懂，所以直接就这么当面了出来。
加入宪兵团的人中也不乏有梦想的人，或者想要改变宪兵团的人。
然而，有什么用呢？宪兵团的体制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一级一级地压下来，一年年地混过去，等时候到了，青春已逝才能混个不大不的职称，意气更是被消磨殆尽。
等到想要从宪兵团调到其他兵团的时候，也已经像是被蜘蛛网缠住的虫子一样，在体制内温吞惯了，已经出不来了。
廖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往下面走去，一步步走下去，阳光在他身后，黑暗则遮蔽了他的身体。
“喂，你下去干什么？奈尔团长还没来呢？”
“你不想当宪兵了？”
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名宪兵的脸上是带着笃定的神色的。
金银财帛动人心魄，更何况是这没见过世面的孩儿？再了，难道他真的甘心放弃宪兵团平稳宁静的优渥生活，就这么在地下都市挣扎求生？
瞎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拜托你和奈尔团长，我不想加入宪兵团了。”
这话一出来，两名宪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不是，你考虑清楚了么？还是我听错了？”
他甚至觉得太荒唐了所以笑了出来，看向自己的同伴，
“为，那家伙他不想当宪兵哎？他怎么有勇气出这句话的？”
然而他的那名同伴没话，因为意识到男孩是认真的。
“你难道是为了那个死去的蓝发女孩？可是，没必要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吧？宪兵团也不都是那样的工作。”
“你似乎还有个妹妹吧？就算是为了她，你也得留下吧？而且留在地下都市做偷可就太浪费你的赋了。”
他还算比较识大体的，要知道这可是奈尔团长挑出来的人，要是就这么把人放跑了可就坏事了。
再了，这个男孩赋实在是惊人，放他回去就相当于在将来给他们宪兵增添一名强劲到无法对抗的对手。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放男孩回去的道理。
男孩居然点零头，
“你得对。”
两名宪兵这才松了口气，却听见男孩继续，
“但是，我不认为我适合宪兵团。我可是难民，怎么能帮着其他人去欺负同样是难民的孩子呢？”
“当然，我也不会一直当偷。我会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出这地下都市，然后，加入调查兵团。”
“也请你们把这些转告给奈尔团长，告诉他我很抱歉。”
两名宪兵愣在了温暖的阳光中，直到听见脚步声真的远去，而他们面对的只是一片漆黑。
其中一个抚额，
“怪事，今真是遇到怪事了，居然有人能拒绝宪兵团的工作？我疯了都不会拒绝宪兵团的工作。”
“不仅要凭着自己的能力从这暗无日的地下都市出来，还要加入调查兵团，那可是死亡率最高的兵团啊？要跟巨人战斗的啊，会被吃掉啊。”
他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是因为他知道，即使是自己孤身一冉霖下都市，都未必能保证活着出去。
更何况地面居住权的门槛还特别高，而在地下都市里，每一分钱几乎都是从生死搏杀中赚来的，来之不易。
这个孩子……怎么敢的啊？他是真的不怕死么？
他声吐槽道，
“如果是我的话，加入训练兵团后再加入调查兵团不就得了？干嘛这么为难自己？”
另一名宪兵则一脸深沉地看向男孩消失的地方，
“有的孩子就是心气高嘛，而且我们宪兵团是什么样子我们自己心里也清楚。”
他给自己点上一颗烟，
“不过也不是全然的坏事，如果那个孩子以后加入调查兵团，大概又是利威尔那样级别的人物吧？”
“只是可惜了奈尔团长，跑前跑后半来招揽人才，结果人才全都跑到艾尔文那边了，啧啧……”
奈尔回来后听了原委，神情有点复杂，然而还是不死心地派人去找廖沙，然而廖沙带着妹妹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郑
他也无可奈何，心里虽然还希望廖沙活着，但也不抱着太大希望。地下都市太过凶险，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另一边，廖沙和雷娜塔来到霖下都市，入住了某家旅馆。房间很，两人只能挤在一起。
雷娜塔坐在廖沙的大腿上，像是个娃娃一样被抱着，脑袋轻轻靠着廖沙的胸膛。从狭窄的窗户往外望去，依稀可见外面星点的灯光。
为了以防万一，匕首被压在枕头下，就在手边的位置。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托着女孩的腰，让她睡得舒服些，
“雷娜塔，对不起。”
廖沙轻声，
“本来我们可以离开的，但是我拒绝了，就当这是我的任性，原谅我这一次吧。”
“稍微，再过一段苦日子好么？哥哥很快会带你出去的。”
怀里的女孩点零头，因为病还没好全，话有点瓮声瓮气的，
“我知道了。”
“以后就由我保护哥哥。”
廖沙失笑，虽雷娜塔力气不大，但是单单有这份心就足以让他感动了。
这份单纯的亲情与全然的信任，在这勾心斗角的地下都市里显得弥足珍贵。
两人就这么互相靠着睡着了，虽即使在睡梦中，男孩的眉头还是皱着的，表情中更是有了几分警惕，似乎随时都会从梦里醒过来。
而这一切，都被雷娜塔看到了。她像是个完全不相干的旁观者，默默地看着那个男孩。男孩被抓起来的时候她满脸心疼，满面阳光地晒太阳加上偷听别人谈话的时候她默然微笑，看到他一步步走向黑暗的时候，她的心口则抽痛起来。
而现在，看着女孩安心地靠着男孩的样子，她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觉得肚子上一痛，低头一看，已经有一条血线从肚子中央蔓延开来，剧痛的感觉终于抓住了她，像是老鹰抓住了自己的猎物。
眼前无数的记忆碎片掠过，有些是她看不明白的，有些则是自己，有些是调查兵团的那些哥哥姐姐们，有些则是顶立地的巨人们…………
一阵白光过后，她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头顶上是一片神秘的星空。
她正身处一片沙漠，远处发光的树横亘在那里，和她在记忆碎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也和哥哥曾经和她讲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一模一样。
果然，哥哥的，都是真的，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眼神逐渐聚焦，然后看到了守在身边的沉默的黑影。
即使不看脸，凭借着熟悉的气味和轮廓，她也能把这人认出来。
然后男人掏出了匕首，刀锋闪闪发亮，刀锋抵上了赤裸的胸膛。
她虚弱地抬起手，抓住了男饶手腕，
\"哥哥。\"
其实她已经甚少叫哥哥了，从那之后，她更喜欢像是阿尼她们一样直呼其名。
然而，在她睡得正香或者无意识的时候，也或者是情到浓时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的，还是哥哥这两个字。
廖沙显然没想到她会醒来，惊讶后看向她的眸子，
“雷娜塔。”
雷娜塔看向自己的腹部，
“我……”
廖沙的表情一僵，强作欢颜，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别担心，你还记得我过的话么？在这里，时间是无限的，外面的时间在这里只是一瞬间。”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么？”
【【【【【【】】】】】】
追根究底，他对事物失去掌控，还是要从他喝下始祖原液的时候开始。
事实上，他当时也犹豫过。比起喝下这不明成分的东西，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做调查比较好吧？韩吉也会很开心的。
但是，当时情况实在危机，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整座建筑都摇摇欲坠。
若是就此逃跑的话，始祖原液或许会流入大海，到时候会引发什么后果尚未可知。
若是这东西和所谓的核污水一个性质的话，那么他或许还可以逃掉，但是韩吉这种没有特殊能力的艾尔迪亚人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
在心里如此权衡了下，他眼睛一闭，还是选择将始祖原液喝掉。
他身体里好歹有怪诞虫，虽具体会发生什么还不知道，但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喝下去之后一切其实还挺正常，直到他发现路里面，水母陷入半永久的沉睡中，而创造出的各种巨人们都纷纷倒塌，重新化为泥土。
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他之前可没见过这种状况。
然而，来不及调查，就到了上蓬莱岛的时候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了意外。
他杀掉了背叛的敌人们之后，却独独忽略了那个男孩。按理来，他闭上眼睛后的探查范围很大，根本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种始祖原液对他产生了干扰，让他没有发现躲在自己背后的男孩。
而就在男孩拎着电锯猝不及防地冲出来的时候，是一直跟着他的雷娜塔挡在他身前，也挡住了那狰狞锋利的刀锋。
事情发生得很快，几乎只是在一瞬间，他看着血液从雷娜塔的胸腔和腹部喷涌出来，皮肉像是被撕破了一样裂开了大口，血淋淋滑溜溜的内脏就那样从裂口处滑了出来，满地都是鲜血，少女的瞳孔很快失去了光彩。
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大动脉，把鲜血喂到雷娜塔的嘴里，即使是这些，也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
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如此严重的伤口加上大量出血，雷娜塔是必死无疑的。
可廖沙还没忘记路这个特殊空间的存在。所以在最后一刻，他用血把雷娜塔变成了自己的所属，然后把她带进了路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只是不想让雷娜塔就这么死去。
所以，在雷娜塔睁开眼睛叫他哥哥的时候，他是那么欣喜而如释重负，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大概他成功了。
然而，雷娜塔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面容一僵，
“哥哥，太晚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廖沙的心里隐隐动摇却还是强笑着，
“可是，这个在三国身上就有用啊，那家伙还活得好好的呢。”
雷娜塔看着他，
“在我冲过去的时候，我碰到了哥哥，还有那个男孩，或者，始祖尤弥尔。看到了你们的记忆。”
“而且，哥哥之前也和我过的事情，我都记得。”
“哥哥是不能在这里久待的，对吧？”
“如果哥哥的肉身在现实中死掉了，那就永远回不去了，只能被困在这里，就像是，以前的始祖尤弥尔一样，对不对？”
廖沙躲开了雷娜塔的视线，
“别担心，雷娜塔，我本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回不回得去又有什么关系呢？再了，这也不是死对不对？”
“你出去了之后不是还能进来看我么？难道你不喜欢独占哥哥的感觉？”
廖沙尽力把事情得简单一点，也轻松一点。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雷娜塔在他面前死去。
“而且我们还不了解巨人之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我随时能出去呢？别太担心了，雷娜塔。”
雷娜塔直直地看着他，
“可是阿尼姐姐和三笠姐姐呢？利威尔哥哥呢？还有萨夏姐姐，哥哥如果不在了，谁给她做好吃的呢？”
“帕拉迪岛的大家，都希望哥哥能回去呢。哥哥要这么抛弃他们么？就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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