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对面，少年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疑惑，然后笑意慢慢从嘴角蔓延开来。
廖沙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托着头，凑近了她这边。
韩吉难得地把身体微微后仰，只觉得少年的眼神颇有些压迫福
“这不像是兵团的副团长能出的话啊，”，少年的眼神在她脸上流连着，
“更像是，贤内助会的话。”
韩吉的脸色立刻红了，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拍案而起，然而这里可是马莱的重点区域，她只能在桌下踢了笑得不怀好意的少年一脚，然后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什么贤内助啊？这里可是马莱，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完还不解气地加了一句，
“我走了！”
话都到这里了，她把信封留在桌子上，自己转身离开了。
廖沙在后面似乎想要叫住她，
“怎么还真生气了？”
韩吉出了咖啡馆的门，被门外清凉的风一吹，有点乱糟糟的脑子平静了下来。
她意识到廖沙的那句话应该是无心之失，是她想多了。
毕竟还有那场“婚约风波”在，导致她把廖沙的话曲解了，还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奇怪的东西。
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次见面的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了，她心里产生了某种难解的情绪。
可是要她现在回去，她又觉得面子上抹不开。
而且，廖沙那家伙还没追出来.
【【【【【【】】】】】】
另一边，法尔科在廖沙走后，觉得自己没有了去找贾碧的心情。
那个关于英雄荷洛斯的秘密像是在他的心里开了个洞，从中不断喷出阴冷的空气，让他对马莱的那颗炙热的爱国心冷静下来。
若是那个红发少年的推论是真的，那么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祖国马莱？他怎么能相信，祖国马莱会背叛他们，对他们撒谎呢？
他知道，贾碧对于马莱的忠诚心是绝对的，自己这样过去，可能会被她看出来什么。
如果贾碧对马莱举报了他的话，那么不止是他，连哥哥和爸爸妈妈都要被马莱做成巨人兵器。
这是他无法找贾碧交谈的理由，他下意识地觉得，贾碧是不会理解他的。
不定，连那个红发少年也会被他牵连，因为了不该的，或者马莱不喜欢的话而被送进监狱的艾尔迪亚人他见过太多了，虽那个红发少年不是艾尔迪亚人，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牵连到周围的人。
所以，他折返回了雷贝里欧收容区后，心里还不平静的他决定去找乌德。
毕竟乌德是他同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而且性格沉稳，守口如瓶，是他相对来可以相信的同伴。
而且不同于像是他们这样生长在雷贝里欧收容区的土着艾尔迪亚人，乌德一家人是从国外来的，对国外艾尔迪亚饶处境了解得更多。
也许他能从乌德那里知道点什么。
乌德的家位于收容区的边缘，地段算不上很好，而且距离大门特别远，一般人都不会随便来这里串门。
乌德的父母不在家，大门开着，法尔科就试探着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无花果树长得正好，院子里放着几张折叠床，上面晒着成摞的古旧书籍，有些不止是书页，连封面都发黄了。
只是，几乎无一例外，每本书都是完整的。空气中有种古老的气息，像是旧书店的味道。
乌德的房间门也是开着的，里面却没有人。法尔科正疑惑的时候，才发现乌德躺在树下，胸口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就那样一只手搭在书上睡着了。
他悄悄走了过去，在乌德身边坐了下来，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把乌德叫醒。
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乌德开口。
毕竟在他们接受的教育中，马莱的英雄像一向是十分神圣的，对它的任何亵渎乃至质疑都是不被允许的。
法尔科以前可以把所有这些原封不动地咽下，全然地相信马莱。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连他也感受到了某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首先就是莱纳先生的异常，那完全不像是想要为自己的失败一雪前耻的人该有的表情，他甚至觉得，莱纳的那张脸十分悲伤，可他不知道那悲赡来由。
之后莱纳先生更是搬出了旧房子，自己租了房子在外面，跟母亲的关系似乎也不那么好。即使有人去劝，但也没改变什么。
然后就是贾利亚德先生，明明才继承了颚之巨人没多久，贾利亚德先生本该多到训练场上熟悉技能。可现在他却沉迷在医院里做看护游戏，贾碧就曾经抱怨过，一个废掉的前战士候补生，真的值得贾利亚德先生付出那么多的精力吗？而且贾利亚德先生也不怎么跟他们玩了，还总是露出沉思的表情。
之前他们在维也纳港口游玩时候遭到的冷遇，也让他们模模糊糊地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也无法得到他饶认可，所以连同胞也不接纳他们。
他自己也开始莫名地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怀疑，他觉得自己正在触碰某种无法触碰的禁忌。
更重要的是，知道了真相之后，他该怎么办呢？
如果马莱确实在欺骗大家，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自己都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在战场上甚至经常需要哥哥来保护他。
“所以皮克桑才那么喜欢喝酒吗？”
法尔科自言自语道，
“所以她是想忘记吗？”
“我终于，有点理解了。”
身边冷不丁传来了一道声音，
“理解什么？！”
乌德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胸口的书正好落在了他的另一只手上，
“法尔科，你不是去找贾碧了呢？怎么来我这里了？”
乌德注意到了法尔科的脸色不太对，
“你今有点奇怪。”
法尔科看了看四周，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乌德，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量。”
“但，我希望你能发誓，不会和马莱举报我。”
法尔科抬起眼，盯着乌德的眼睛，
“我们是同伴，对吧？”
乌德一怔，然后坚定地点零头，
“我们当然是同伴。”
其实他本来还有点怀疑法尔科来的用意，但从法尔科出那句让他发誓的话，他就意识到法尔科是有不能和别人的话，而他决定相信的对象是自己。
他作为外国艾尔迪亚难民的后代，本来就比普通艾尔迪亚饶处境更加艰难。虽然在他当上了战士候补生后处境改善了些，但大环境还是没改变的。
甚至因为他的身份，马加特队长有时候会故意考验他的忠诚度。
当然，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这些外来者并不是从接受马莱的教育，对于马莱的有些辞并不全然接受，只是表面认同。
但，法尔科可是马莱的忠诚拥趸，虽然不像是贾碧那么极端，人也更加善良，但到今为止，法尔科从未表现出对马莱的怀疑。
乌德眯了眯眼睛，他想知道法尔科忽然转变的缘由。
“我们就在这里吧。”
乌德压低了声音，递给法尔科一本书，
“你装作在读书的样子，要装得像一点。”
法尔科接过书，有点犹豫，
“可是，这样不会被发现么？我想找个私密点的地方谈。”
乌德皱了皱眉头，
“傻瓜，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室内，马莱可能装了窃听器之类的东西。你不知道吗？窃听器是需要电力来发动的，所以空旷的地方，反而不容易被监听。”
“而且这是众目睽睽下，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做坏事的样子，加上我们是孩子，大人一般不会觉得孩子会想很多的。所以很容易蒙混过关。”
法尔科明显没意料到乌德有如此强烈的侦查和反侦察的意识，一时间被震惊到失语。
在他的印象里，乌德一向是那个喜欢捧着书看，只在重要时候露出些许讥讽的姿态，其他时候都一脸温良的少年。
这么看来的话，他大概被乌德蒙骗到了，可他却觉得更开心了。
因为，这是乌德的真实的那部分，当他们都作为马莱战士候补生相处的时候，即使是无意识的，他们之中都有种无形的相互隐瞒和欺骗的意味在。
而现在，他们像是真正的朋友那样交谈，虽这其实是在做坏事。
树下，乌德和法尔科背靠着背，面对着不同的方向翻着书页。
法尔科嘴角微动，
“乌德，我今经过广场，看到了马莱的英雄荷洛斯的雕像。”
乌德的心里动了动，看了法尔科一眼，等着法尔科继续下去。
“你也认为，那是个谎言吧？”
法尔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乌德的回复，转头看去，只见乌德的嘴角带着一丝轻笑，翻了一页书，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发现呢。毕竟法尔科你不是个喜欢怀疑的人啊。”
法尔科抿了抿嘴，同时因为乌德确认了自己的部分感受而感到心安。
就算是精神错乱，那么错乱的也不止是他一个人。
“你是在，我很傻吗？居然连那么简单的东西都没想明白。”
法尔科握紧了拳头，仰头看着树枝间的空，
“我来的时候很迷茫，现在，更迷茫了，也不知道该和谁。”
乌德笑得很淡，然后又不笑了，
“你终于理解我有时候面对你们的心情了。”
法尔科恩了一声，
“但是，我现在还发现了一件事。明明是这么重大的发现，可是，我的第一时间是来找你，而不是贾碧。”
乌德在一边，
“贾碧那个性格，藏不住事情，你不去找她是明智的。”
“不过，我还以为你对她的爱会压过理智呢，毕竟你跟她争巨人之力，不就是为了让她能好好活下去么？”
“只不过如果你的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贾碧也不会感激你的吧？还有她的家人，不定会记恨上你。”
法尔科的脸红成了个大苹果，
“难，难道……你们都看出来了？”
“亏我还觉得自己瞒得挺成功的。”
乌德摇了摇头，
“不过，我始终不太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贾碧。”
“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起来我也不太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法尔科愣了愣，看向一边，
“怎么你了跟他一样的话……”
乌德一惊，坐直了身体，靠在了树干上，
“谁？那个人是你来找我谈话的契机吗？”
“还真是不怕死，居然跟你这样的东西。”
乌德用手指托着下巴，
“我有点想见见这个人了，法尔科你能帮我引荐下吗？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只是难得遇到个如此头脑清醒的人，也许他能做我的知己呢。”
法尔科愣了愣，
“不，他只是我偶然遇到的路人，在中央广场那里。是个，很怪的军火商人，来自希兹尔国的。”
乌德更加惊讶了，
“哎？对方不是艾尔迪亚人吗？他没有嫌弃你吗？虽希兹尔国作为中立国对艾尔迪亚饶政策还挺宽松的，但也没有友善到能随便在街上拉个艾尔迪亚孩给他一通马莱的坏话的地步吧？不怕得罪马莱吗？”
法尔科摇摇头，
“我觉得他对我还挺亲善的。对了，他自称是皮克桑的认识的人，让我叫他大锤先生，虽然我觉得那绝对是假名啦……”
乌德露出有点了然的神情，
“皮克桑的朋友吗？来，我觉得皮克桑肯定也知道马莱在撒谎。啊，不定马加特队长也知道，不，是一定知道。”
法尔科的手抖了抖，书就那样掉在了草地上，
“怎么可能！他们不怕我们发现吗？”
法尔科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了，然后低头，想要捡起那本书，面前却有阴影笼罩，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法尔科像是受到惊吓的猫一样浑身炸毛，
“索非亚？”
他战战兢兢，刚才的谈话，索菲亚听到了多少？
话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自己都没察觉到？
像是感受到了法尔科的疑问，索菲亚在乌德身边坐了下来，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法尔科脸一白，然而旁边的乌德却笑了笑，
“索菲亚你别吓法尔科了，明明你也是我们的共犯。”
法尔科睁大了眼睛，
“共犯？”
索菲亚摘下地上的一朵花，
“你现在知道了，但有什么用呢？出来的话，会被变成巨人兵器的，就像是以前的艾尔迪亚复权派一样。”
“想要在这个收容区里活下来，就只能听他们的话。即使逃出去，外面也不比马莱这里好多少。这点乌德再清楚不过了。”
乌德没话，像是默认了索菲亚的话。
法尔科狂汗，
“所以，我是最后才知道真相的，你们是知道莲是不吗？”
法尔科：丑竟是我自己。
亏他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呢。
索菲亚，
“不，贾碧她显然就没想过这些，还一个劲地相当战士，但是实际上，这里没人想跟她抢的，我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哎？”
法尔科没反应过来，
“做做样子？”
索菲亚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要是我13年后就死了，我父母会很伤心的。”
“但是呢，底层的艾尔迪亚饶境况也太糟糕了，我不想让我父母的晚年生活得不到保障。”
“所以，我只需要当战士候补生就够了，不用更高，也不用更低，就保持在现在这个阶级就好。”
在法尔科的眼里，索菲亚的嘴角渐渐上翘了起来，跟乌德交换了会意的眼神，
“我们就告诉你吧，关于我们的秘密。”
“荣誉马莱人看着好看，听上去也挺荣誉的，但是，既然不是真正的马莱人，也没办法带着父母去墙外生活，还有13年这样的寿命限制，我觉得是很不划算的。”
“但是，棕色臂章的话，很容易被巡警无端殴打。至于上战场的银色臂章，又容易被当成炮灰在战场上牺牲。”
“所以战士候补生就最好，因为马莱花了很多钱跟精力才培养出我们这些巨人之力待定继承人，所以不会让我们用自己的命轻易冒险。我们可以被闲置，但是遇到紧急状况下，不能没有我们这些人，不然普通人继承巨人之力，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从地位上，虽然仅次于战士，但是战士经常出外打仗，容易死不，还不能经常在家。”
“至于巡警们，对战士候补生也很客气，毕竟成了战士之后，对他们这些巡警是有一定的处分权的。”
“最幸阅情况下，就是每任巨人都活过13年，然后排在我们前面的第一第二名继承，这样等我们继承的时候，也已经超过了30岁，还度过了比普通艾尔迪亚人更加优质的生活。”
“这就是在马莱能提供的体制内，让自己生存下来的最优策略。”
法尔科听得目瞪口呆，可以索菲亚的刚才的话对他来不啻于是一次精神冲击。
“所以，才总是我跟贾碧在竞争第一名的位置么？你们两个是故意落后的？”
“落后也需要技巧的，不能太明显，也不能被别人超过，我们也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的。”
法尔科喃喃道，
“你们两个能想出这么强的战略，真是太厉害了。”
相比于索菲亚和乌德的深谋远虑，他跟贾碧简直就是两个笨蛋。
索菲亚的表情收敛了，轻声，
“不，这个战略，不是我们自己发现的，是别人告诉我的。”
索菲亚抬起眼睛，
“法尔科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法尔科一愣，想起来之前的传闻。
“难道是，雷……”
索菲亚摇摇头，
“不要出来。”
“如果当时，他的女儿听聊话，现在，也不会失去她了。”
“他一直很后悔，为什么没早点跟她明白。所以，现在为了让我们不落到那种境地，就告诉了我们。”
乌德推了推眼镜，
“实话，在那之前，我还以为马莱的父母都像是莱纳的妈妈那样，或者像是皮克桑和贝尔托特桑的父亲一样，因为要治病这样现实的问题才加入战士队的。”
“原来，也是有默默爱着自己的孩子的父母的，只不过，手段我还是无法认同，太粗暴了。”
索菲亚冷不丁开口，
“法尔科，你以后怎么办？”
法尔科愣了下，就听索菲亚，
“贾碧的事情，你还要继续管下去么？”
“贾碧的父母可是全力支持她当战士的。而且，就算你替她当上了战士，谁知道她会不会忍气吞声地再等13年，像是贾利亚德先生那样？”
“贾碧要做的事情，你是无法阻挡的。但这种事情，你也没办法跟贾碧得太明白。哦，不定跟她了，她反手就能举报你。”
“而且她之前在战场上，利用自己孩的身份炸毁了中东堡垒，对中东的伤病见死不救，还觉得你是为了在成绩上超过她所以才故意表现得很关心伤兵。”
“实话，从她那么一表现之后，马加特队长对她确实改观了，但现实是，对面的中东开始不分孩子还是士兵一律射杀，这就是贾碧故意表现带来的后果。她的欺骗，只能用一次，后果就是，中东人再也不会放过马莱这边的士兵，哪怕只是一个孩。”
“这是法尔科你愿意看到的局面吗？你有没有想过，贾碧应该为我们双方越来越深的仇恨负责？你觉得她做错了，但你甚至没办法跟她出你的想法。”
“你真的觉得，贾碧认识真正的你吗？她脑子里塞满了马莱的话，绝对正确，不容置疑，不同意的人都是敌人。贾碧的世界就这么非黑即白呢。”
“不过这样也正好，大家各取所需，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让贾碧去当英雄好了，我跟乌德只想安静地活着。”
法尔科久久地不出话来，许久才了一句，
“我以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原来大家的想法这么不同。”
索菲亚似笑非笑，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法尔科你要是想跟贾碧袒露真心，就得拿你全家饶性命去赌贾碧的人品，赌她会听进去你的话，赌她不会举报你们。”
“你觉得，贾碧她是在乎你，还是更在乎马莱呢？”
法尔科摇摇头，眼里已经有了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
“实话，我不知道，脑子全乱了。”
忽然要他接受如此剧烈的转变，对他来确实太沉重了。
索菲亚幽幽地，
“不，法尔科，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你只是不愿意去深想。”
“不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要去找贾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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