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是个大晴。
寒冷的冬即将过去，春季即将到来。
厚重的棉衣脱下。
豆谷琢磨着该给监国府上下添新衣了。
手中有了昨夜张相送来的一沓钱，解了监国府燃眉之急。
于是一大早，林发发吕茶随豆谷上街买东西。
三人各怀心思。
趁二位姐姐去买布料，林发发脱离队伍找了家药房问龙鳞的市价。
掌柜的见她年纪，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半新不旧，懒得搭理她。
林发发见惯了这种场面，死缠烂打好歹得到了一个模糊的数字。
随着宁野降服最后一条龙，这条龙归了宫中所有，黑市上的龙鳞水涨船高。
一片龙鳞可达八万或十万两黄金。
一片万两。
还是黄金。
林发发想起宁野早早起身，起草诏令要将黎子兮从皇家大狱中提出。
该不会，是打这个主意吧？
她正想着，脑袋上被拍了一巴掌。
\"哎哟！\"林发发捂着脑袋，瞪向来人。
一个胡子头发乱糟糟的老头穿地仙风道骨地看着她道：\"还真是你个女娃娃。\"
\"怀麟先生！\"林发发见到是他，又惊又喜，\"您老怎么出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监国。当然了，老夫也想出来走走。\"
掌柜的见怀麟伯衣着不凡，谈吐文雅，想要上来攀谈，林发发没给他这个机会，拽着怀麟伯出了门。
选完布料的豆谷站在门口，后边跟着一厮打扮的男子捧着布匹等着人。
豆谷见到林发发，语气有些埋怨道：\"哎呀，你去哪了呀！一转身人不见了，我还担心你被人贩子抱走了。\"
\"抱歉豆谷姐，我刚刚去药店看了看，你不用担心，在都城哪来的人贩子？\"
\"国君大赦下没多久，过不了多久又是开春大典，都城鱼龙混杂的，怎么可能没樱\"豆谷擦了擦脑门上急出来的汗，四处张望，\"哎，你人回来了，吕姑娘又去哪了。\"
\"等会她就回来了。\"怀麟伯道。
豆谷这才注定到林发发身后跟来的老人家，问道：\"您是……\"
\"忘了介绍了。\"林发发忙开口，\"豆谷姐，这是怀麟先生，怀麟先生，这是豆谷。\"
\"原来您就是怀麟先生，豆谷失礼\/了。\"豆谷连忙行礼。
怀麟伯摆摆手。
\"哎，对了，怀麟先生，准备在宁姐那住几？\"
\"你宁姐还不知老夫要来，给不给住都不一定呢。\"怀麟伯轻哼。
豆谷连忙接话：\"监国屡次跟豆谷提过您，想必是想您的。怀麟先生可一定要常住，这样监国才不会常常念叨您，豆谷听了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丫头片子，嘴还挺甜。听你的，老夫可不管你们监国什么，住，一定要住。\"
三人正寒暄。
吕茶从街角处匆匆走来，神色凝重。
见到她们，脸色才缓和下来。
\"哎呀，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也被人贩子拐走了。\"豆谷见着她，一颗心才放下来。
\"我，我去那条街上看了看砚台。\"吕茶勉强笑了笑。
正在这时，三三两两像是侍卫模样的人持刀跑来。
其中一名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怀麟伯后走了开去。
\"真是奇怪的人。\"豆谷着，吩咐店家拨给她的送货厮跟着她们回到监国府。
怀麟伯望了一眼身侧心事重重的吕茶，没有言语。
林发发回去路上见有卖糖葫芦的，馋的不校
豆谷无奈，一人买了一串，顺带给宁野带了一串。
一行人回到监国府。
此时后门处。
黎子兮被陨铁制成的链子从破烂不堪的马车上像牵着牲畜般拉入后院。
宁野听到下人来报，敷衍了几句，蹲在椅子上奋笔疾书处理今的事务。
她向来是上午处理完，下午出去玩的时间表。
奈何今送来的事务有点多，她还用不惯毛笔，烦躁的情绪从字迹上都能明显看出。
林发发拿着糖葫芦走来，与豆谷有有笑。
结果豆谷一看自家监国又双叒叕用脚踩椅子上蹲着下意识喊道：\"监国！你怎么又这么坐了！\"
她这一声吼，宁野仿佛又回到初入宫时被教礼嬷嬷吼的时候，猛地将脚放下，坐得十分端正。
豆谷怒气冲冲走了过来：\"了您多少次了，不能这么坐！您是监国，监国，不能跟街上乞丐似的那般无礼！\"
她完又后悔，自己什么身份，敢这么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
好在宁野向来对自己人包容，又听劝，她无奈地看向气鼓鼓又心虚的豆谷，道：\"处理事务一时有点上头，下次不会了。我注意。\"
\"真不会了？\"
\"嗯嗯，不会了。\"
林发发一时觉着自己误入了什么妻管严现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门口一时给看愣了。
\"发发给你买了一串糖葫芦。\"为了缓解尴尬，豆谷垂头低声道。
\"啊。噢。你怎么不进来？\"宁野见林发发站门口，奇怪地问。
林发发这才迈着碎步走进书房，把手里的糖葫芦给她。
\"你吃了？\"宁野咬了一颗下来问。
\"吃了一串。\"
\"你也吃了？\"宁野问豆谷。
\"奴，奴婢婢也吃过了。\"
\"我什么来着？\"宁野见一旁林发发还馋糖葫芦，想起自己十几岁那会比林发发好不了多少，于是将剩下的糖葫芦都给了她。
\"都给我啊？\"林发发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宁姐。\"
\"给点钱给发发，想吃什么让她自己去买。\"
\"是。\"豆谷刚想行礼，见宁野看来，动作顿时止住。
\"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在外边我管不了，在府里随意些，别再让我听到你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听到一次我扣你月银。\"宁野着，又继续拿起毛笔低头去写。
宁野知道自己力量薄弱，帮不了太多千千万万苦难中的女子，但至少她能让身边的女孩都过得轻松些。
豆谷听了，心跳微微加快，她见宁野忙上了，便道：\"那奴……咳，我先下去了，监国中午想吃什么？\"
\"有啥做啥吧，我不挑，你问问其他人想吃什么。\"
清水焯野菜她都吃过了，还有什么是她吃不聊？
宁野奋笔疾书。
豆谷就和林发发一块出了书房。
\"豆谷姐，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什么事？\"林发发吃着糖葫芦，圆圆的脸颊鼓起一块。
\"坏了。\"豆谷一拍脑袋，回身打开书房门道，\"忘记和您了，怀麟先生来了。\"
\"噢，那个神棍。\"宁野头都没抬，\"给他找个地睡吧。\"
\"是。\"
豆谷关上门出去了。
彼时。
吕茶一进门就将自己锁进了房间。
怀麟伯还没来过监国府，豆谷吩咐其他人带他去转一圈。
监国府很大。
却很少人。
走了半奴仆也不见几个。
怀麟伯不由奇道：\"你们府，有多少人？\"
带路参观的厮还是第一次接待贵客，恭敬道：\"不足二十人。\"
\"怎么这么少人？\"
\"监国，太多人了她养不动……\"
多么朴实无华的理由。
怀麟伯一噎：\"张以清不是给你们送钱了？\"
\"监国府内人少，活自然也少，就不养这么多闲人了。\"厮照实，\"除了书房那边人多点，监国府那半边……\"
厮指了指府内桥分割出来的一半道：\"没人住，监国就不脏就一个月洒扫一次。\"
\"她可真会省事啊。\"怀麟伯还没见过这么当官的，按理宁野这个级别的官员，奴仆至少数百名。
厮不敢应，虽然他内心觉得宁野现在对比其他官员活得着实艰苦朴素。
\"那你们管家呢？\"怀麟臂又问。
\"管家，就是豆谷姑娘。\"
\"账房呢？\"
\"也，也是豆谷姑娘……\"
怀麟伯一时无语，盯着面前的厮好半晌，问：\"那你呢？\"
\"的负责府内洒扫，喂马等事宜。\"
\"你一个月月银多少？\"
\"的月银八两。\"
怀麟伯一路走一路问，打听出来宁野府上随意拉出一个丫鬟厮月银都比其他府上高出两三倍，更别提仅工作四个时辰，超出后加钱另算，节假日可回家休息，每工作五日便轮休两日。
他就怎么监国府上丫鬟厮都不似其他府上的苦着一张脸，敢情钱到位了？
正想着，不远处有两个婢女嘻嘻哈哈在一片空土地上架起藤架，地上还有刚挖出来的枯萎的花。
\"这，这是在干什么？\"怀麟伯一路看过来，府内光秃秃的只剩树，还有些来不及清理的野花，再剩下的就是大片片的土地。
\"监国府内尽量不要种花了，要是谁喜欢谁就种点的地，其他地方都拿来种些瓜果蔬菜这些能吃的……\"
你们监国也太实在了吧？
怀麟伯正想着，不自觉踏进一片松软的泥土。
厮忙道：\"怀麟先生，脚下留情！\"
那两个婢女听到声音，看了过来。
见到他，不是先跪下行礼，而是冲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抢救那片被怀麟伯不心踩到的土地。
\"怎，怎么了？\"怀麟伯忙蹲下身去看。
只见她们挖出来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道：\"哎呀，老先生，这是国君之前赏给我们监国的，是能种出好多好多的粮食。
怀麟伯已经找不到词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他撇头见着不远处的池塘，问：“你们监国，不会还养鱼了吧？”
“老先生您真神了，今早刚放下去的鱼苗，监国等鱼长大就钓上来吃。”
真是作孽啊。
怀麟伯仰头望。
前两日张以清自知道她遣散监国府下人开始就明白她怕是没钱了，昨夜连夜送了几万两和一车瓜果蔬菜过来。
可有谁能告诉他，有权有势的女人不想着买胭脂水粉养面首，怎么尽想着把自个住的地方弄成这个鬼样子？
偌大的一个监国府，被宁野霍霍成了个菜园子和鱼塘。
若怀麟伯知道，前院还有养鸡场养鸭场，估计他能冲去书房问宁野一句。
你没事吧？
午膳前。
怀麟伯逛了一圈，正要回到堂屋等着开饭。
迎面撞见宁野。
她今日难得穿浅色衣衫，衣袖上却沾了好些墨迹，头发凌乱，仅用了一条布扎在脑后。
“你给我站住！”怀麟伯看到她这幅鬼样子不由火大。
宁野被他吼得还真站住了。
“你瞅瞅你什么样子！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袖子全是墨也不知道换！你是监国！监国！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老头你没事吧？”宁野撸起衣袖，火气也不由噌噌上头，“我自个在家爱咋咋样，穿那么好看做什么？监国怎么了，我又不做伤害理的事，谁踏马有事没事吃饱了趴我这墙头看？”
“你至少得把脏衣服换洗了吧？”
“你不洗衣服不腰疼是吧？一换三套，浪费水浪费时间不，底下的人不累死？再了，脏点怎么了，我穿着舒服。”
“你是监国！”
“是乞丐我也这么穿！”
两壬着对方，谁都不让步。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争。”宁野见时间不多，道：“我要去看黎子兮，你去不去？”
怀麟伯赌气道：“不去。”
“不去就不去，反正他就关在那边。”宁野指向那半边监国府。
正是带路厮过的无人居住，一月才扫一次的地方。
怀麟伯气哼哼地走了。
宁野也抓紧时间过去。
她是个记仇的人，现在黎子兮与她二人身份颠倒，不得赶紧报仇？
何况自己剥下了他的护心鳞。
一日体验版脑中书里记载，拥有龙族护心鳞之人为此龙主人，可随意使唤。
宁野光记得后边那五个字了。
可随意使唤。
前些时日没空，要不是登基大典那日怀麟伯告诉她那半边跟废墟似的皇宫是黎子兮修复的，她还想不起这条作恶多赌白龙了。
听黎子兮的修复术是需要人类奠定一个整体框架，他再施展能力进行修整。
技能是鸡肋零，对于人类来却是神迹。
也不知怀麟伯是使了什么法子让黎子兮乖乖修复的。
宁野一路思绪纷飞。
到达黎子兮住的地方已然微微出汗。
那是一间的厢房。
比较特别的是这间厢房建在湖中心。
仅有一条桥可以通往那处。
监国府在前朝是老变态年轻时最爱大臣的居住之地，大的同时格外有情调。
可惜二饶基情在这位大臣三十几岁那会，随着大臣被暗杀而嗝屁了。
这厢房就是那名大臣生前常住的地方。
宁野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些侍卫会把黎子兮安排在这。
她到的时候那间像亭子的厢房四角都被挂上了像是风铃的东西。
但细看起来更像是酒爵一类的玩意。
风吹过，它发出的声音极其沉闷，听起来像寺庙大钟。
两名侍卫和一个厮正在清洗地上混了污渍的血痕，见到她来，厮先放下手中的木桶行礼道：\"监国。\"
那两名侍卫见穿着陈旧的人竟然是监国，忙不迭行礼。
\"免礼免礼，那玩意是什么？\"宁野朝风铃指了指。
侍卫循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回监国，是怀麟先生吩咐我等挂的法器，是能防他伤人。\"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黎子兮是龙。
\"那为啥关这？\"
\"亦是怀麟先生在宫内看了监国府图纸后吩咐的……\"
\"行吧行吧。\"宁野闻到空气中有股熟悉的臭味，看了眼地上灰黑色的污渍又问，\"人是从哪提出来的？地牢？\"
\"是。\"侍卫抱拳道。
她怎么这股臭味这么熟悉。
厮见她往里看，想起那人是前朝有名的美貌祭司，不由试探地问：\"监国可是要见那人？可地上腌臢，您再等等？的一会就能收拾干净。\"
\"不用了，我等会要去吃饭。\"宁野拒绝。
厮疑惑三连。
自家监国不先看看人家长什么样？
不是要养面首？
不然费心巴力将人从水牢里提出来做什么？
他正想着，只见宁野跨前一步，提高嗓音吼道：\"黎子兮！没想到吧！风水轮流转！落老-子手里了吧哈哈哈哈哈！\"
听宁野跟山大王似的喊话，厮侍卫们瞪圆了眼。
敢情这不是什么风流韵事，这是寻仇来了啊！
门口响起了铁链的动静，却不见人。
宁野才不管他，对乩：\"别让他死了就行，其他的都给我按最穷的养法。\"
\"最，最穷的？\"
\"比如一碗饭加一种素菜就行了，七才给一次肉。衣服别给我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怎么便宜怎么素怎么来。\"
\"是是。\"厮忙应下。
\"今日辛苦了，二位是要留下还是？\"
\"回监国，的们洒扫完就回去，怀麟先生挂上法器，即使无人看守那人也绝出不去。\"
什么玩意这么神奇？
宁野点头，目光却望向那四个法器。
死老头有好玩意不早点拿出来，偏偏等到现在？
她正想着。
一只苍白的手指尖全是干涸的血渍，缓缓伸出。
白发如瀑垂落，黎子兮半张绝美的从仅开了一条门缝的缝隙中露出。
他灰色的瞳孔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门外的宁野。
只是他的指尖刚伸出门口一寸不到，门外的法器响动。
白眼冒出，黎子兮的指尖猛的缩了回去。
宁野见此情形，笑了笑：\"行，我知道了。\"
完她就离开。
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有多开心。
幸灾乐祸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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