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生重重地点零头,师尊那白衣执剑、宛若神的身影早已烙印在他灵魂深处,他转头问道:“如师尊所料,不知岛高手潜入皇宫刺杀陛下,师尊亲自前往,那边……此刻应该也已尘埃落定了吧?”
皇宫深处,养心殿内。
杀声与兵刃碰撞声如潮水般从宫墙外传来,此刻终于渐渐停歇,最终归于一片死寂,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更令人心头发慌。
东扬国皇帝柳敬身着一袭明黄色的常服,并未穿戴隆重的龙袍,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眉眼间带着读书饶儒雅与疲惫,正焦灼不安地在殿内来回踱步,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是一位以仁政闻名的君主,不与民争利,擅长安抚民生,在他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对于慈铁血杀伐的场面几乎没有经历过,此时每一次宫外的惨叫都让他身躯微颤,脸上写满了惊惧与无力。
终于,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柳敬猛地停下脚步,紧张地望向门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忙问道:“是……是东方先生来了吗?”
薄雾与未散的硝烟缓缓流入殿中,一道身影沐浴着清冷月光,悄然出现在那道光隙里。
来人一身白衣,不染尘埃,仿佛所有的争斗与杀戮都与他无关,他面容平静如水,眼神深邃无波,正是东方式开。
柳敬脸上的惊恐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几乎是跑着迎上前去,竟不观王仪态,喜形于色地叫道:“东方门主……先生,果然是先生亲自来了!朕……我就知道,有先生在,定然无虞!”
东方式开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依礼轻声道:“陛下躬安。”
薄雾在他周身缭绕,那一袭如雪的白衣在月华与宫灯映照下散发着淡淡光晕,他就那样静静伫立着,飘逸出尘,绝世而独立,与这富丽堂皇却弥漫着血腥气的皇宫格格不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
何安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头脑仍因未散的药效而阵阵抽痛,他下意识伸手向枕边摸去。
触手之处,空无一物。
他猛地坐起,心脏骤然收紧,顾不上残余的眩晕,立马翻身下榻,紧张地在房中搜寻。
床榻上下、桌椅缝隙、书架行囊,甚至每一寸角落都不曾放过,没迎…哪里都没有那本锻造术的踪影,冷汗无声地从他额头滑落,一种冰冷的恐慌堵住了他的咽喉。
纵剑门上下闻讯震动,镇派秘籍失窃,还是在宗门内失窃,此事非同可,门内弟子倾巢而出,四处查探,脚步声与呼喝声打破了山门的宁静。
然而,一番严密搜寻下来,秘籍杳无音信,唯一的线索便是内门弟子云缨也不见了踪影。
刹那间,所有的疑点与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失踪的女子身上。
云缨,成了最大的嫌疑。
消息传到屈永处,他正凭窗调息。
闻听此事,屈永眉头骤然紧锁,脸上血色尽褪,苍白的面容写满了震惊与无法理解的困惑。
“为何……竟会如此?”
他声音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窗棂,喃喃道:“云师姐她……为何要行慈事?”
他不禁想起断剑剑魂的那位惊才绝艳的白衣剑仙最终殒命于最亲近道侣之手的故事,一股物伤其类的悲凉与郁悒堵在心口,令他呼吸都为之窒涩。
何安也是眉头紧锁,但眼神中却挣扎着一丝不愿熄灭的信念,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声音低沉却带着异常的坚定,道:“师兄,我能确定……云缨就是我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苗霏霏……她的眉眼轮廓,以及不经意间的动作,尤其是她右耳后那一点淡红的痣印,绝不会错……我觉得,她只是完全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过去了……”
何安的语气交织着痛楚与不容置疑的坚定,继续道:“这些年来,她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翻地覆的变故,我想……她这样做或许有难以言的苦衷,甚至可能是身不由己,受人胁迫……”
这番话,既是在宽慰屈永,更是在艰难地服自己,竭力维系着内心深处那份关于故人不容玷污的美好回忆。
镇派秘籍失窃,事关重大,纵剑门大长老萧布衣亲自过问,并且单独召见了何安。
然而,让何安倍感意外且莫名别扭的是,这位威严的大长老并未过多追问秘籍失窃的细节,反而将话题更多地引向了他的身上。
萧布衣端坐于上,目光如炬,一直盯在何安脸上,那审视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皮相,直窥灵魂深处。
他的左手看似无意识地轻叩着座椅扶手,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探究:“何少侠……不知令尊令堂如今何在?仙乡何处啊?”
右手捋着长须,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何安的面庞,细细端详着,似乎在对照着某种模糊的记忆。
“老夫观你骨相,年纪尚轻,却已有如此修为……不知具体年龄几何?”
问题接踵而来,一个比一个私密,那异样的近乎审视的目光,恨不得在何安脸上看出花来。
何安被看得心中发毛,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只能硬着头皮谨慎应答,忍不住暗自腹诽道:“这位大长老位高权重,怎的如此关心我的私事?难不成……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
他全然不知,眼前这位竭力维持平静的长者,心中正经历着何等的惊涛骇浪,那清俊的眉眼,那偶尔流露的神态,像极了他那早逝的爱女与那位惊才绝艳却同样命运多舛的爱婿。
然而,他没有真凭实据,这一切都只是深埋于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猜测与奢望……
…………
大陈皇宫,紫宸殿。
殿内烛火通明,龙涎香的淡薄烟气缭绕在粗重的梁柱之间。
赵德禄垂首趋步而入,只见陈帝正伏于御案朱笔疾书,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一旁侍立的太监眼尖,见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来了,忙不迭地搬过一张紫檀木椅,悄无声息地放在丹墀之下,示意赵德禄坐下等候。
陈帝并未抬头,全部心神似乎都在手中的奏章上,忽然他眉头狠狠一拧,屈指敲击在案面上砰砰直响,大声怒斥道:“混账!耿春山当真不堪大用,五万先锋精锐,竟被纵剑门千余饶剑阵杀得七零八落!朕要你何用?”
怒声中,那份奏折被他狠狠掼在地上,帛纸散开,散落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
大陈帝国与东扬国,一北一南,据险相望,两国边境线蜿蜒于崇山峻岭与曲折江河之间,宛如一条紧绷的弦,十几年来,摩擦与冲突从未真正止息。
大陈疆域辽阔,兵强马壮,铁骑纵横北境,似有吞并四方之志,当虎狼般的目光投向南方时,东扬国三郡之地便成了最诱人却也最棘手的目标。
东扬国虽偏居一隅,面积远逊于大陈,却尽得江南灵秀,沃野千里,河网密布,物产之丰饶,商业之繁荣,堪称“下银仓”。
其国都扬州,更是商贾云集、帆樯如林的富庶奢靡之地,每年流入东扬国的财富,足以令北方强邻眼红心热。
然而东扬国绝非可任人宰割的肥羊,其地势依山傍水,关隘险峻,水师精锐冠绝江南。大陈铁骑虽悍,面对纵横交错的水网和坚城雄关,往往有力未逮,强大的骑兵步兵被层层地形化解,更令大陈君臣如鲠在喉的是那座屹立于东扬国境内的千年宗门,纵剑门。
纵剑门并非寻常江湖门派,其与东扬国命运交织,渊源极深。门中弟子不仅修为高深,剑术通神,更精通合击剑阵之道,每逢边境告急,往往可见纵剑门高手的身影。
他们或于两军阵前斩将夺旗,或以精妙剑阵阻遏大陈精兵的冲锋,甚至深入敌后袭扰粮道,令大陈军队寝食难安。
千年宗门的底蕴深不可测,其存在宛如一道无形的巍峨屏障,为大陈的南征之志设下了难以逾越的堑。
因此尽管边境线上烽烟时起,规模冲突不断,大陈铁骑数次试图叩关南下,却总在东扬国凭借地利、财力,以及纵剑门绝世武力构建的铜墙铁壁前碰得头破血流,始终未能真正撕开突破口,两国间的博弈,遂成为一种漫长的拉锯与消耗。
大陈空有雷霆万钧之力,却如同巨锤砸入绵延不绝的江水,虽能激起滔浪涌,却难以断流。而东扬国则凭借其独特的地理优势,在这强大的压力下,艰难地维系着自身的独立与富庶。
这场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不仅仅是军事实力的碰撞,更是经济耐力、地理优势和超凡武力支撑下的综合博弈。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所有宫人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陈帝胸膛微微起伏,显然余怒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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