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女孩子，大都是麻木的。
岁锦也是。
冷漠的爹，偏心的娘，受宠的弟弟，麻木的她。
被打，被骂，整日整日干活，却吃不饱饭是常态。
要多痛苦吧，也不算。
因为其他女孩子也都是这样活的。
不知痛苦，但痛苦。
所以麻木。
岁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质疑的？
大约，是月珠险些成为河里死婴的时候吧。
岁锦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月珠是其中最的。
“怎么是个女娃？”
家里拮据，再多一个娃，养不活。
哦，倒也不是。
如果是个男娃，那就能养活了。
“找个时间，扔河里吧。”
两句轻飘飘的话，就断了月珠的生路。
彼时那个孩子才刚满月。
岁锦对家里的弟弟妹妹也没太多的感情。
但那个娃娃不一样。
娃娃眼睛是干净的。
干净，灵动，不麻木。
岁锦对她也不上有多喜欢，但莫名有些不忍。
“我多干点活，我能养活她。”岁锦如是道。
“你吃的都是我们的，你拿什么养活？”
当晚上，岁锦被打得皮开肉绽，却还是护着那个娃娃。
弟弟们在笑。
妹妹们在麻木地干活。
没人帮忙，没人劝一句。
爹娘最后懒得管她。
“爱养就养吧，反正别想从我口袋里多掏一粒粮。”
岁锦终于是留住了月珠。
把自己的草窝里分出一半，拼了命的干活，竟还真将那还没断奶的孩子，用糊糊给养活了。
家里人都不喜欢月珠，开口闭口都是一句：
“死丫。”
——死丫，本该死聊丫头。
只有岁锦抱着那个丫头，告诉她：
“你不叫死丫，你叫月珠。”
岁锦没见过大世面。
在她眼里，月亮和珍珠就是这世上，最漂亮最美好的。
所以叫她月珠，
她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月珠。
月珠就是这样长大的。
她啥都没有，但有岁锦倾注一切的爱。
这在村子的女孩里，是独一份。
她无拘无束，在山上四处乱窜，肆意自在。
简单来，就是活得像个男娃。
“你家死丫这样可不行，四处乱跑，一点规矩都没有，一的也不干活，这要是长大了，谁能要？”
月珠不是不干活，只是岁锦不让她往死里干活。
但一个女娃娃，怎么能活得这样好？
村里人不乐意了，于是每都有人念叨，鄙夷。
“我就，早该把死丫扔河里的！”
“实在不行，掐死也好！”
爹娘一算计，就要把死丫赶出去。
“该死的东西，晦气！”
岁锦这时已经十好几岁了，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抱着爹娘的大腿哭，也没有求饶，而是直接牵着尚还年幼的月珠，离开了。
村里盛行祭祀，岁锦担心月珠也被抓去当人祭，于是将月珠托付给村里老好人大柱，去了云宗。
“我一定能进云宗，我已经打听好了，云宗每月都会发很多粮食，到时候我会全部送回来。”
岁锦从不信任何人。
但信利益。
她想，有粮食为在前面吊着，他们至少会留月珠一条命。
她三年就回来，这三年内，怎么都应该轮不到月珠。
只是没想到出了意外。
鼎器将成，这一年，需要八个人祭。
大柱为了保护自己妹妹，将月珠送了过去。
等三年后，岁锦结成金丹归来时，月珠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这些年她送回来的粮食，没一口进了月珠的肚子。
“招娣啊，你别生气，那些粮食我都还给你成不成？”大柱想打个商量，“你知道的，我这也是逼不得已的啊。”
在这世上，岁锦在乎的东西不多。
不多到，单单就只有一个月珠。
她不要粮食。
她只要月珠。
月珠死了，那这些人，也都该死。
于是她大开杀戒，屠了全村，一个不留。
“轰隆隆——”
修士杀死凡人，降下谴。
雷雨声中，岁锦倒在了血泊里。
她却没死。
大约是村里的人真的作恶多端。
也大约，是道的怜悯。
怜悯那个，拼尽全力，也只守住一堆白骨的姑娘。
*
“路堇，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初修一边走一边问，“那所谓神灵究竟是个啥？你们又是怎么脱身的？”
他的声音，唤回了路堇的思绪。
她如同溺水一般，大喘了好几口气，才从记忆里那极致的愤怒和杀意中抽离出来。
她扭头看了一眼岁锦的背影。
虽然现在月珠没死，但岁锦一定对大柱动了杀意。
不别的，单是月珠受过的伤，她就一定会在大柱身上全部重现。
以牙还牙。
可大柱是凡人，一个不心，噶就噶。
届时，岁锦也得噶。
“这些事情，以后再，现在，帮我一个忙。”
“你。”
报仇这事儿，还是得学学人司空老登。
噶那么多人，愣是屁事没樱
路堇思考片刻，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初修。
初修听完，不太赞同：“村民也只是被魔修逼迫，才会选择祭祀，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他不知道炼制灵器是用人祭。
也不知道这村里的鼎器是司空公麟炼制的。
只以为村民是被魔修逼迫了，才会选择祭祀圣女。
村民也都是可怜人。
路堇再怎么想帮岁锦，都不该把事情做得这样绝。
“被魔修逼迫的吗？”路堇摇了摇头，“那我问你，魔修敢杀村民吗？”
初修顿了顿。
不敢。
修士，不论正派还是魔修，杀死无辜凡人，都会遭谴。
是真会死的。
魔修是喜欢杀人，但他们能随便杀的，从来都只会是修士。
若非炼制魔器也需要人祭，他们是绝不会接触凡饶。
就算接触，也不会是逼迫，而是利诱。
“献祭，从来都是自愿的。”
不是逼迫。
而是欲望。
因为想要风调雨顺。
想要富贵财帛。
想要长命百岁。
所以选择了相信‘上仙’和‘神灵’，选择了祭祀。
但凡是真的呢？
反正，无论真假，死的也就只是那几个死丫头而已。
丫头又不值钱。
死了也就死了。
这才是，这个恶习延续至今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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