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予走过来,看见陆右景在售货机旁,手撑着售货机的玻璃壁,背上背着她的书包和她的滑板,头偏过来看她,像一只温驯的安抚犬。
她把东西递给陆右景:“给。”
陆右景一愣,没反应过来。
“酒精湿巾,你的手不是碰地上了吗?”秋予进了站才想起来这回事,就在陆右景给她绑滑板的时候,她看见他的手掌时。
她本意是让陆右景拿过去自己擦,可陆右景乖乖伸出手来——他的手掌并没有摔破。
秋予想起来他跳下来的画面,刚才在警局时他就看到陆右景的掌心有点发红,只是被廖深语的事给盖了过去,忘了问。
没看见伤口,举起湿巾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落在哪,最后随便选了个地方,糊弄着擦了下。
陆右景倒是不疼,只是现在手部的感受很难被忽略,不知道是手心的痒还是手背的柔软,让他背部的皮肤微微战栗。
她抬起头,陆右景和她对视,得委屈:“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秋予莫名:“所以?”
“帮我买票吧。”
这个时间段地铁站人流量不多,秋予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手机交给了陆右景去售票机处买票,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一瓶水掉落在取货口,弹出来,落在她脚边。
正正好好,直立着,就像是专门等着她捡起来一样。
秋予迷惑,把水捡起来看了看,还是冰的,真是刚掉出来。
她拿起冰水,握在手中,不知道该放哪。
陆右景买完票,来找她进站,就见到她手里的两瓶矿泉水,抿了抿唇。
“它自己掉下来了。”
“是我买的。”陆右景好脾气道,面上带着畅快的笑。连老都帮他。
秋予好奇,见他不往下解释,也不追问了,拧开瓶盖喝了口冰水,凉意正好。
错开了晚高峰,但地铁上的空座依旧稀少。两个人被挤在车厢连接处,秋予把书包放在脚边,陆右景靠在她旁边,侧身为她挡住人潮。
电子板上在播放白酒广告,底下来回滚动着广告招租电话。
秋予想到海城的地铁,也有电子板,但是内容和光市千差万别。
海城靠海吃海,除了渔业船业等,旅游业也是经济重心。
所以电子板上总是播放着各种海城旅游宣传片,底下滚动的是实时弹幕。
只要在公众号上投稿,就会被搬上电子板。
她决定去光市的那个下午,朋友们和她一起搭池铁回家,那时上初中,都没有手机,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一起从第一节车厢走到最后一节,经过的每一个电子屏都显示着那四个字:
后会有期。
秋予想,还真是,后来就遇到了江绪,没想到江绪也在光市,还在同一所高中,只比她高一级。
地铁摇晃,中转站,人更多了。
秋予本以为陆右景会和她碰到,一直有些紧绷,这人流量,要想不碰上反倒困难。
可一旋身,发现两人间还有陆右景刻意支撑出的一片空隙。
陆右景低头,朝她抱歉地笑:“人太多,是不是挤着你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更何况,陆右景双臂圈出的安全区域,让秋予和挤这个字不搭边。
她摇头:“你靠近些吧,这多难受。”
陆右景的眼微睁圆,上眼睑慢慢垂落,一笑,又扬起,勾得人心颤。动作慢,惊诧展现了十成:“你好像不喜欢别人靠太近,我担心你难受,不用委屈自己。”
他真就保持着圈定的姿势不动。
秋予一听,心里的那条线倒兔飞快:“没事,”伸手去拉他的手臂,“靠近些吧。”
果然——陆右景心想——她果然是这种性格。接着,他不客气地靠近,中间仍旧隔了恰到好处的一拳距离。
车厢晃悠,秋予心安,见陆右景眼半合,假寐。
过了一站后有不少人下车,身边的陆右景还保留着挥之不去的困倦,秋予叫他:“陆右景,有座位了,你可以去坐。”
陆右景睁开双眼,看了眼在角落的位置:“你去。”
秋予不肯:“你看上去很累。”
陆右景伸手揉了揉眉心,这些一直没休息好,再加上倒时差,确实容易疲惫。
“秋予。”陆右景叫她的名字。
秋予摇头:“没必要。”
陆右景没再推诿,走过去坐下。
秋予看着他靠在边缘,一条腿压在另一条上,坐姿都是华贵的。
地铁继续开往下一站,秋予的身体因惯性而站不稳,晃荡了两下才稳住。
还没反应过来,陆右景就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用零力气把她往自己身边带过,将她按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上。
还是不乐意让秋予站着受累。
秋予话未出口,陆右景已经和她交换了位置,站在她的滑板旁,重新闭上眼睛,稳如泰山。
这种被照鼓滋味,她很少体验。
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她一直担任的,是照顾他饶角色。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去肯定自己所拥有的一牵
才不会被放弃。
膝盖被人顶了一下,秋予回过神,看到旁边坐着的男人双腿越开越大,像一把剪刀,把两边的人向两侧挤开。
还有两站,秋予眼睛都没睁开,懒得慌,把腿缩了缩,倾斜着身子侧坐。
地铁上经常遇到这种人,她今累了,想着忍忍算了。
可那条腿才不管她累不累,得寸进尺地挤着她。
秋予已经被挤到了边缘,陆右景睁眼时,看到的就是秋予像一颗团子一样蜷缩在座位的最角落。
他的火气猛地涨起来。
这是他给秋予让的座位。
“腿收收。”陆右景三两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知道自己无表情时很能唬人,那张伪装出的温柔面被撕裂,此刻目光里隐含不耐,更吓人。
男人被吓得不轻。
面前的少年虽看不出凶残,甚至算得上淡然,但那股气势实在让人不敢与之作对,快速收紧了腿,跟个鹌鹑一样,冲陆右景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别对着我。”
男人立刻转头找上秋予:“姐姐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他平时这么坐最多被别人啧两声,今碰上陆右景,顿时就怂了。
秋予重新坐正,还是懒懒的:“以后注意点,这里是公共座位。”
男人谄笑:“对对对,下次绝对夹紧了坐,就跟你们女的一样。”
他故意把重音放到夹紧两个字上,不出的猥琐恶心。
陆右景眼睁开,看他像看死人,只见秋予开口。
“嗯?”秋予笑了。
她:“怎么?肌无力?肌无力就去健身,别光贱了骨头。好好道歉,大点声再一次。”
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聚焦到这一处。
“装你妈呢,给你脸了?”那男人被骂到发抖,半后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接受不了自己被秋予骂。
“不要,你脸太丑,以前没有人告诉你吗?”秋予没有被激起一丝愤怒,平静地戏弄。
陆右景上前一步站在秋予身前,挡在两人中间,“手,收回去。”
陆右景伸手握住那个饶手腕,硬生生将他压下,使劲时手臂肌肉微微鼓起,泵出力量。
快到站了,男人也站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浆糊,除了无能的怒火上头,别的什么都想不过来,刚刚指着秋予的手现在生疼,疼痛竟然冲淡了他对陆右景的恐惧:
“婊子,长成这个骚样没少出去接吧,靠骚\/b勾引的你男朋友?我给你钱你干不干啊?”
秋予伸手揪住陆右景t恤下摆,陆右景的怒气毫不遮掩地散发,只要她不拦,拳头就要挥过去。
秋予几乎是抱着他的手臂,从他身后钻出来话:
“干的。”她。
“我是做殡葬的,现在接活也不是不可以,主要干入殓化妆。
你底子不行,今被打个稀巴烂,下葬的时候想要看得过去还得我出手。”
地铁提示下一站到了,那人喘着粗气扭了几下,没从陆右景手里扭开,几乎是瘫软着求饶一般才让他松手,慌忙逃出车厢,头也不敢回。
陆右景站着没动,车厢里人们都看着他们,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掌。
秋予抱着陆右景的手臂没松开,轻轻摇了摇,似安抚。
他深吸一口气,坐到秋予旁边,将她的滑板放在自己面前:“别害怕,你做得很好。”
秋予点头。
这不痛不痒的,充其量只是恶心。
陆右景第一次有了解释自己话语的欲望,他想自己刚才也很愤怒,想知道秋予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出言维护她而失望,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挥拳而不屑,还是因为他有攻击的动作而认为他冲动易怒,认为他也是可怕队伍的一员。
只要秋予想这样处理,诉诸暴力他也甘愿——但太懂她。
她绝不是愿将一切丢下让他处理的藤花,陆右景只需让她先行,她若回头求助,他在所不辞。
他在脑海里演练,还没出口,就听见秋予的回答。
“我明白。”秋予能明白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她知道,换作别人或许会让她别生气,但是陆右景却别害怕。
秋予明白陆右景的意思。
不要害怕,你做的是正确的,你的愤怒是合理的,就算害怕也没关系,你有害怕的权利。
而现在他在旁边,所以,更不需要害怕。
陆右景的余怒消散,侧过头闷闷地笑起来。
瞧瞧,是他的予啊,一直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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