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予邀请他：“如果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坐车吧。”
陆右景把头盔往车把手上一挂，熄火锁车，行云流水。
走过来，是同意。
哪怕是雨，司机还是将车内冷气打开，秋予进去时被冻了个激灵，还未做反应，就见陆右景也跟着她凑了过来。
车内空间并不算大，她往后缩，不知道他要干嘛。
“旁边去点，我坐进来。”陆右景。
秋予不想和他坐一块，提示他副驾驶空着。
“嗯。”陆右景没有退让的意思，僵持。
终于，秋予妥协，向旁边挪动，空出一个座位来。
陆右景低头弯腰，秋予下意识地伸手给他挡住头部，怕他撞到脑袋，头发被秋予温热的手蹭过，陆右景的肢体有一瞬僵硬，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没动，不知道是谁的热度传递到了谁那里，他的长睫如鸦羽，睫毛动了，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坐定，秋予收回手，两人间隔有如堑般的距离。
秋予正准备打电话，余光看到旁边陆右景，按下拨号键的手顿住，返回，改成了发消息。
【今什么时候下机，我等会就过来。】
这条短信是发给妈妈的，没有及时收到回复，秋予猜想妈妈应该是睡着了。
于是冲司机声：“叔叔，等会在民生巷口等我一下，我拿个东西就出来。”
“行，我停在路口老地方，那边不好变道，你放完东西走出来找我。”
秋予点头，安静地看向车窗玻璃。
雨丝斜织入密，聚到一起凝成汩汩细流，淌到不知何处去。
曲折的反射里能看见陆右景闭眼憩的模样，这个人不爱话，不过不话的时候也确实称得上绝色。
陆仙。
她在心里念，太贴牵
灵韵聚他眉间，无喜无悲，嗔痴不见。
如果他转到了附中，开学第一起就能常驻表白墙。
秋予任思绪飘荡，像是感应到什么，陆右景突然睁眼，两个饶目光在窗户里交汇。
秋予假装自己正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心内一点都没有偷窥被抓包的羞赧。
陆右景转过头，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刘叔，送到中心医院。”
可巧，她也要去中心医院看妈妈。
司机道：“秋予也是要去中心医院，你着急吗？”
陆右景想到程玺和他提过秋予的情况，摇头：“不急，等你拿完东西我们一起。”
刘叔把车停在巷口，递伞给秋予。
秋予下车，另一边的车门也开了。
“给人带点吃的。”他扬了扬手机。
秋予撑开伞，走到他那边，陆右景顺手接过，两人同处一把伞下。黑伞足够大，站下一人绰绰有余，两人就得挤挤。
和陆右景挤挤——她宁愿被雨淋。
后退一步，和陆右景拉开一个身位，不会碰到一起，也不会离伞太远而显怪异。
但下一秒，那只戴着佛串的左手伸了过来。
十分自然，在路人看来，像是少年揽住少女一般。
秋予心惊，很快意识到不是那样。
陆右景果然绅士，只是用手掌最末端大鱼际，虚碰上她的肩头，往前送了送，借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就将她推到了自己前面。
雨淋不到她。
陆右景问：“你要去哪？”
“便利店。”
“远吗？”
“就在前面。”
陆右景轻笑：“好，那你再忍一忍。”
忍……什么？
秋予微抬头，看见少年线条干净明朗的下颌，一时间有种莫名的失重感：“你……”
“是那家吗？”陆右景打断。
秋予立刻收敛心神，看过去，就是那家便利店：“对，我们快些。”
这个“我们”取悦了陆右景，低头看她，秋予的眼里只有终点，朝她偏了偏：“那我们跑过去。”
不容拒绝，那只一直在她肩后隔着一段距离的手覆了上去，托着她向前，在秋予意识到之前，带着她奔跑起来。
便利店里白色的灯光恒定，像是亘古不变的安全屋，仿佛世界上所有地方都被洪水冲垮，只有这里是安全和温暖的。
雨人少，兼职的店员开始拿出学习资料复习，就听见感应门播报欢迎光临。
抬头看去，是一对相视而笑的少年。
少女穿着旗袍，正指着伞架告诉少年放伞，少年耐心地将长柄伞按照方向整理好每一骨，举起来给少女看，然后放了进去。
赏心悦目，实在是太登对了——只是那少女是秋予。
两人进陵门，兼职的店员目光还没从那少年身上收回来，秋予嘛，看了一年——看得她对秋予的美貌有了抗体，这种帅气男高，少见。
她朝秋予指了指转角后的休息区：“你同学过来了。”
秋予一下就明白过来店员指的是谁，点头，弯腰从收银台前拿了抽纸，递给陆右景擦手：“你自己逛逛，我去换衣服拿东西。”
店员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人，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朋友？不像。同学？更不像。
至少也是熟人，可从没听秋予提起过。
早恋对象那更不可能——
毕竟，她的眼睛飘向休息区，那边还有一位呢。
陆右景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去吧。”
秋予没注意他的神色，要出后门过楼道去休息室，那里有她留的衣服，穿着旗袍去看妈妈，容易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这家便利店从前由她们家经营，妈妈病重，也随之转手，这个季度结束后就彻底交接。
店内没什么人，转角休息区设了几张休息桌椅，只有一桌坐了人。
那人见到秋予，叫住她：“还以为你今在。”
秋予正急匆匆地往前走，刹住脚步，看到那人，弯眼笑了：“夏令营结束了？”
是江绪。
江绪穿着一件明黄色t恤，如一枚永不熄灭的太阳，见到她时，眸中有光动荡，也被她的穿着震惊，不敢看，又心乱。
室内灯下看见她的白色墨竹旗袍，实在出乎意料，摸了摸鼻子：“是去看阿姨了吗？”
“马上就去，你在这待到几点？”秋予问。
“我吗？再看会题就回去，在这吃个晚饭什么的。”他扬了扬手中的黑白皮。
“我不能留了，得换个衣服去医院，你随便拿，记我账上就行，店员姐姐都认识你了。”秋予果然没停留，交待完又离开。
店员姐姐正声抽着气，面前这位一根根手指仔细擦拭着的少年没了刚才进店时的笑容，看得人心发颤。
他俩都听着那边的动静呢。
秋予一走，江绪就来到了收银台前，眼神没往陆右景身上落，问店员：“姐姐，予她要去医院，是不是没交代要热饭？帮忙给她热三份吧，我看她走得急，估计又忘了。”
店员刚要答应，却见那少年抬起头，看向了江绪——要来了要来了！
“啊——你是予的朋友吗？你好，我是陆右景。”笑容柔和，礼貌至极。
江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同样有礼：“对，你好，我是江绪。”
“你好，我等会和予一起去中心医院，谢谢你提醒，我都忘了要带饭。”
江绪一愣神，反应过来，莫名不爽。
“不客气，姐姐，挑份不辣的，予不吃辣。”江绪道。
陆右景盯着江绪指的那一份便当，心里记下，她不吃辣。
自己却像是灌进了辣子，冲得脑仁疼。
雨的楼道阴暗，秋予一跺脚，声控灯像一颗短暂的流星。
型员工休息室空荡荡的，在雨更显阴郁，秋予打开休息室的灯，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换上。
出来时店员地给了她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加热好的盒饭：“这些可以吧？”
秋予笑道：“瞧我这记性，忘了，还好你记得。”
店员下巴一抬：“江绪的，他不我也得忘。”
秋予窜过去，拍了拍江绪的肩：“谢啦。”
“多大事。”江绪一笑，正想问秋予和她一起来的人是谁，就见那人走了过来。
“这两份便当，哪一种口味更好吃呢？”陆右景一手一盒，问。
“吃辣吗？”
“不吃。”
“左边的还校”
“好。”
江绪不好当着陆右景的面问，只觉心烦，但看秋予和他相处的模式，很客气，和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又放下心来。
陆右景放下右手的那份，又拿了份左手上一样的，递给店员加热。
江绪这才逮到了机会：“他谁啊？”
“我妹妹的朋友。”秋予含糊道。
“你妹妹？”江绪疑惑，秋予什么时候还有妹妹了。
但秋予没有向他解释，一笔带过：“真得走了。”
江绪看她换了衣服，脑子里却仍是飞扬的裙摆，直到她和陆右景走出自动感应门，门上语音播报欢迎下次光临。
不舒服的感觉萦绕心头，但他抓不住。
“这么快。”刘叔被两饶速度惊到。
两人上车，仍是后座，秋予道谢：“麻烦叔叔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等会要不要我再把你送回来？”
秋予不好意思地：“不用，我要在医院耽误一会，送我到医院就可以了。”
又看陆右景：“一样，不用管我。”
后视镜中，看见秋予苍白的脸和隐隐发青的眼圈，司机在心里默默叹息，这孩子，命太苦了。
中心医院是光市乃至全国最好的医院，平时秋予过来会选择坐地铁，两站路直达医院的负一层。
“要是需要我接送就打电话。”
作为秋家的司机，秋进南嘱咐过他，秋予有需要就优先秋予，但是除了去见秋进南，秋予一次也没因自己的私事联系过他。
秋予点头：“我知道的。”
哪怕她这样，他也明白秋予不会给他打电话。
“秋先生要我告诉你，不要害怕麻烦我，这是我的工作。”
陆右景侧身，见微闭的眼，良久才听见她：“好。”
“你是个好孩子，秋先生也是好人，不要觉得为难。”这种话他本不想，可不知为什么，他打心里担心秋予。
他家的女儿也在附中读书，从女儿口中听到秋予的名字，只有一种情景，那就是每次大考放榜后。
女儿会，啊，秋予又是第一。
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秋予的样子。
坐在后座，沉闷的、礼貌的、温和的，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也不相信这个孩子会有棱角，会尖锐地刺伤别人。
孩子总是没有错的。
他看到秋予，就会这么想。
哪怕见过最初的秋予那种疯狂而蛮勇的神态，他也仍这样觉得，孩子总是没有错的。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他没有出口，秋予却已察觉到，心里不上什么感受，挺没劲。
她不靠可怜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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