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乐忽然敛了神色,低头沉思一瞬,禀道:“老爷,还有一事。只是这事尚无实据,属下也拿不准真假,但想着您此番要去见西,多知晓些总归是好的,哪怕不实,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快讲!”陈先如眉峰微挑,沉声道。
“听,前日午后梁五曾单独去了军需处,在里头足足滞留了近一个时辰,出来时怀里还揣着个沉坠的油纸包,那日正巧是皇军那批西药入库的时辰,他一个府中护院,去军需重地这般久,实在反常;二来便是听闻,赤一近来私下与梁五走得频繁,两人不止一次在城西烟馆密会,似是在合计着什么,有传言,他们是要借着督办征粮的由头,私下克扣粮款,中饱私囊。”
陈先如眼底寒光骤起,方才杀梁五的戾气尚未散尽,此刻听得这两条消息,心头瞬间清明,一股算计的冷意漫上眉梢。他指尖摩挲着枪套轮廓,嘴角勾起一抹狠厉冷弧:“好,好得很。不管虚实,今日这趟门,总算有了十足的底气。”
宪兵队司令部的岗哨森严,门口卫兵持枪肃立,煞气逼人。陈先如整了整衣襟,压下周身残余血气与锋芒,从容迈步入内,经层层盘查后,刚行至西赘和办公室门口,里头便传来赤一谄媚又阴毒的话音:“太君英明!陈先如杀梁五,明着是清理门户,实则是怕我们知道得太多了……”
陈先如听了心里暗道:“这消息比鸟都快。”推门的手顿了顿,随即径直走进去。西赘和正坐在榻榻米上擦军刀,刀刃在灯下泛着冷光。赤一站在一旁,见他进来,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得意。
陈先如躬身行礼,声音平静:“太君,梁五通敌,泄露皇军机密,我已以家法将其处置,特来向您请罪。”
话音刚落,赤一立刻往前跨了一步,脸上带着刻意的厉色,抢在西赘和开口前发难,句句戳向要害:“陈队长这话得轻巧!请罪?梁五本就是你手底下的人,他能接触到皇军机密,本就蹊跷!再者,他当真能泄露机密,那也是你平日监管不严、用人不当,才养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请罪,怕不是来得太敷衍了?”
这话直指核心,办公室里的气压瞬间沉了几分。西赘和擦军刀的动作骤然停住,锋利的刀刃朝着陈先如的方向,漆黑的眸子落在他低垂的后颈上,没话,却满是审视,显然是认同了赤一的质问。
陈先如身姿未晃,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愧色,顺着赤一的话接得坦荡又诚恳:“赤队副得极是,正因为是我监管不力,才让梁五有机可乘,今日特来向大佐领罚。”
他话音一顿,适时抬眼,目光清明地看向西赘和,顺势抛出赤一的漏洞,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只是属下也百思不解,梁五不过是我手下一名队长,平日里接触的皆是外围差事,根本碰不到核心机密。倒是前几日,赤队副曾带着梁五去了军需处清点物资,那批物资的清单,可是涉及日军后续的调防部署,想来,梁五能拿到机密,该是从这儿得的门路吧?”
赤一闻言脸色骤变,当即急声反驳:“你胡袄!那清点是大佐吩咐的公事,我怎会……”
“公事?”陈先如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清晰,“可属下查到,清点当日,梁五单独在军需处滞留了近一个时辰,此事,赤队副当时为何不报?”
西赘和眉头一蹙,手中的军刀在榻榻米上轻轻一磕,“咚”的一声轻响,打断了赤一的辩解。他看向赤一,语气冷了几分:“赤一,此事当真?”
赤一慌了神,额角已冒出汗珠,支支吾吾不出完整的话。陈先如则适时再次垂首,“还有,梁五这几日行迹反常。前晚我派去盯仓库的人回来报,看见梁五在城郊破庙跟个穿灰布褂子的人碰头,两人交了个油纸包,看形状倒像是图纸一类的东西。”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赤一紧绷的侧脸,“更可疑的是,这几日赤一先生总借着‘查账’的名义往仓库跑,偏巧昨下午,日军刚送来的一批盘尼西林。”
赤一猛地跳起来:“你胡!我查账是例行公事,少了药凭什么赖我?”
“我没赖你。”陈先如语气平淡,却像刀子往赤一软肋里扎,“只是梁五昨夜里跟我告假,要去给赤一先生送‘账册副本’,今一早就出了这事。两箱西药可不是数目,黑市上能换不少烟土——太君您也知道,梁五那点薪水,哪够他泡烟馆?”
西赘和的手指在军刀把上慢慢摩挲,眼皮没抬:“赤一,昨的,见梁五了?”
赤一的声音发飘:“见……见了啊,就是拿了几本账册,没提什么西药。”
“哦?”陈先如适时插话,“可我那管仓库的伙计,昨下午看见梁五扛着个木箱从后门出去,正好撞上您的车在巷口等他。”
这话半真半假——木箱是有,但里面装的是梁五偷藏的烟土,这是旺乐刚刚对他讲的,他故意换了法,却精准戳中赤一的心病。赤一果然慌了神,话都带了颤音:“那是……那是他托我捎点东西回家,我哪知道是什么?”
“是不是西药,搜搜就知道了。”陈先如看向西赘和,语气恳切,“梁五的住处、赤一先生常去的那几家烟馆,甚至他那辆轿车的后备厢,不定能找到踪迹。皇军的东西,哪怕少一片药,也得查个水落石出不是?”
西赘和抬眼时,眼里已没了温度。他最恨两种人:通敌的,和敢动他东西的。赤一现在把这两样嫌疑都占了。
“来人。”西赘和把军刀往桌上一拍,“去搜梁五的住处,再把赤一的车扣下,仔细查。要是搜出西药,就把赤一的手指头剁下来,一根药针,一根手指,正好对账。”
赤一“噗通”跪在地上,脸都白了:“太君!我没有!是他陷害我!陈先如他早就看我不顺眼,想借机除掉我……”
陈先如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得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他知道,赤一现在什么都没用了——西赘和要的不是真相,是一个“能替他管住商会,又不敢私动他东西”的人。显然,自己比只会耍嘴皮子的赤一更合适用。
宪兵架着哭喊的赤一往外拖,他路过陈先如身边时,忽然挣脱开,红着眼扑过来想撕咬,却被宪兵一脚踹翻在地。陈先如低头看了他一眼,像看一块挡路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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