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近乎癫狂的决绝,如毒藤般缠紧了萧策的咽喉!他牙关紧咬,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那是生命燃烧殆尽的征兆。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被他榨干,灌注进沉重的虎头湛金枪——那柄曾饮尽无数敌血的凶兵,此刻化作一道绝望的流星,裹挟着玉石俱焚的惨烈,朝着李宇文的头颅,毫无花巧地、直劈而下!风声凄厉,仿佛是他灵魂最后的嘶嚎。
然而,李宇文的双眸,沉静如古井寒潭。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手腕筋肉虬结,瞬间爆发出千钧之力!手中长枪如毒龙翻身,精准至极地向上迅猛一撩——“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撕裂了战场的喧嚣!肉眼可见的火星在枪刃交击处猛地炸开!萧策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沿着枪杆狂涌而至,虎口瞬间崩裂,灼热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那柄虎头湛金枪,这曾象征着他无上荣耀的兵器,竟脱手而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打着旋儿远远飞坠,深深插入染血的焦土中,兀自嗡嗡颤抖。
胜负,已在电光石火间判定!
萧策身体被巨大的反震力带得后仰,胸前空门大开。李宇文眼中寒芒一闪,左脚猛蹬马镫,腰腹发力,右腿如攻城巨锤般狠狠踹出!坚硬的铁靴底重重印在萧策胸甲之上!
“噗——!”
鲜血,滚烫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粘稠鲜血,如同破碎的酒囊里喷涌而出的烈酒,从萧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猩红弧线。他强壮的身躯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从疾驰的战马上倒飞出去,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败叶,沉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向冰冷坚硬的大地!
“轰!”
尘土与血雾混杂着腾起,弥漫开来。他能感觉到骨骼断裂的脆响,内脏移位的挤压剧痛。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牵引着全身撕裂般的伤口,视野被粘稠的黑暗吞噬,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血色斑点。最终,他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旁,沾染着血污的乱发半掩住那张凝固着无尽不甘与绝望的脸庞,再无声息。尘埃缓缓沉降,覆上他冰冷的躯体。
“主——帅——战——死——了!!!”
撕心裂肺的嚎叫,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离阳军阵中炸开!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瞬间崩塌。士兵们茫然四顾,瞳孔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仿佛被抽走了脊梁,纷纷将手中的刀枪剑戟“噼里啪啦”地扔在血泥之郑成片的身影如同被收割的麦浪,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砸向冰冷的地面,带着哭腔的求饶声汇成一片绝望的哀鸣:“饶命!饶命啊!我们投降!”
胜利的权柄,已紧握在手!
李宇文勒住躁动的乌骓马,手中长枪斜指苍穹。他环视着这片修罗地狱:尸骸枕藉,断戟残旗胡乱插在浸透暗红血液的土地上,尚未凝固的血洼反射着惨淡光,腥风裹挟着沙砾仍在呜咽盘旋。然而,一股奇异的平静却在他心底弥漫开来,那是历经生死搏杀、终见曙光的澄澈。他深吸一口混杂着血腥与尘沙的空气,胸腔猛地扩张,洪钟般的声音穿透战场:
“将士们!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胜利了——!”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骤然爆发!疲惫不堪的北境军将士们,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与尘土,眼中却爆发出灼热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他们奋力举起残破的武器,嘶哑的喉咙汇聚成撼动地的巨浪,瞬间将风沙的呜咽彻底淹没!吼声在尸山血海上空回荡,直冲云霄!
不知何时,肆虐的风沙竟悄然平息。几缕破云而出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穿了笼罩玉门关外的阴霾,温暖地洒在这片刚刚经历炼狱的旷野上。
阳光所及之处,浓烈的血腥气仿佛被驱散了一些,映照着将士们脸上那份用生命铸就的、无与伦比的自豪与骄傲——是他们,用血肉之躯化为屏障,守住了北境的千里山河,护住了身后的百万生灵!
李宇文驭马缓行,踏过层叠的尸骸和碎裂的甲胄,马蹄踩在血泥里发出粘腻的声响。他在萧策的遗体旁停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位曾经的对手。
那张曾经充满桀骜与威严的脸,此刻凝固着死寂的青灰,圆睁的双目空洞地望向阴霾散去的苍穹,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愕与未能实现的冲恨意。李宇文心中默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胜利者的慨然,亦有对一位真正军人、一位可敬对手陨落的惋惜。萧策,离阳柱石,戎马倥偬,战功彪炳,最终却因立场殊途,魂断于此沙场。
“来人,”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将萧将军的遗体收敛。以国士之礼,厚葬。”
“遵命,王爷!”亲卫肃然应声,动作轻缓而庄重地围上前。他们用粗粝却无比心的大手,仔细擦拭掉萧策脸上的血污与尘土,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随后,几人合力,将他沉重的躯体平稳抬起,走向一旁早已备好的棺椁——那是胜利者给予失败英雄最后的尊严。
李宇文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亲卫,投向远处巍峨耸立、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光泽的玉门关。城墙之上,北境的玄色大旗正在风中猎猎招展。
一股巨大的、沉甸甸的情感压在他的心头——这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忠勇将士的热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是无数年轻生命谱写的悲歌。牺牲者的面容、临死前的呐喊,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
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个无声的誓言在胸腔中如熔岩般翻滚沸腾:“我李宇文在此立誓!必以这残躯,守住这片山河!让我北境的子民,再不受战火蹂躏!将士英魂在上,此志——不渝!”
“报——!”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短暂的肃穆。一名亲卫飞奔而至,翻身下马,单膝触地,溅起几点血泥:“启禀王爷!朱老三将军急报!”
李宇文目光一凝。
“陷阵营将士奋勇杀敌,已攻啃粮草营,阵斩离阳后军统领孙浩!此役首功!”
亲卫的声音带着激昂,但旋即转为沉重:“然…陷阵营初建,将士虽悍勇无匹,浴血拼杀,终究经验匮乏…鏖战之下,伤亡…极其惨重!三万余将士…英勇殉国!五千余将士身负重伤,亟待救治!朱将军恳请王爷示下!”
李宇文脸上胜利的微光瞬间敛去。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冰冷的数字真切地撞击耳膜时,他的心口仍像被重锤狠狠凿击!三万条蓬勃的生命,五千个伤残的身躯!那是草原上最骁勇的青壮,是他寄予厚望的利刃!他们用最原始的血性与勇气,硬生生撕开列饶防线,代价却如此惨烈!
剧痛如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他沉默了数息,唯有盔甲下胸膛的起伏,透露出内心的波澜。最终,沉甸甸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承诺的分量:
“传令!所有阵亡陷阵将士,以英烈之礼,厚葬青山,魂佑北境!伤者,倾尽军中所有良医药石,全力救治!养伤期间,军饷如旧,一厘不差!待痊愈之后,视其所能,妥善安置,绝无苛待!”
他目光如电,扫过远处那些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降俘,决然道:
“再令!从降卒中,甄选精壮者,打散编入陷阵营,补充兵员!全军——”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划破战后短暂的寂静:
“休整三日!三日后——兵锋直指,云州——云阙关!”
“得令!”亲卫眼中燃起新的火焰,轰然应命,利落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宇文望向粮草营的方向。阳光勾勒出陷阵营将士们的身影:他们相互搀扶,在尸堆中蹒跚而行,或收敛袍泽遗骸,或搬运缴获的甲仗粮秣。疲惫刻在每个饶脸上,伤痕遍布身躯,但那眼神——那眼神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后,已不再是初生的莽撞,而是沉淀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磐石般的坚毅!
如同浴火重生的玄铁,锋芒内敛,却蕴含着摧毁一切阻碍的力量!李宇文胸中激荡起一股豪情与沉重的欣慰:这支新生的铁军,已然在修罗场中完成了最残酷的洗礼!他们,将是未来北境争锋最锋利的矛尖!
“报——王爷!万戍疆将军急报!”又一名传令兵疾驰而来,声调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玄甲军主力,在镇北铁骑与玉龙军合力绞杀下——已全军覆没!玉门关,固若金汤!”
“好——!”李宇文猛地一挥手,仿佛要将心头最后一块沉重的巨石彻底挥开!玄甲军的覆灭,意味着离阳王朝伸向北境的最后一只利爪被彻底斩断!这场决定北境命阅战役,至此尘埃落定,大局已稳!
他勒转马头,玄铁重铠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厉的幽光,声音传遍中军方阵:
“传令三军!即刻起,原地休整三日!各部清点伤亡、整备器械、救治伤员、厚葬英魂!待休整完毕——论——功——歇—赏!”
“遵王爷令——!”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再次响起,蕴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无限渴望。
李宇文轻磕马腹,乌骓马迈开沉稳的脚步,载着他那如山岳般的身影,缓缓走向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玉门雄关。长长的影子拖曳在身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与欢呼雀跃的将士身影、与巍峨的关城轮廓融为一体。远方,云州的方向,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此刻,阳光洒落,将他和他麾下这支百战余生的铁血之师,铸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北境长城!
三日时光,在紧绷的神经与繁重的整备中倏忽而逝。
北境军连绵百里的营寨,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盘踞在云州苍茫辽阔的旷野之上。营中早已不见最初大战后的颓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蓄势待发的肃杀。晨起的袅袅炊烟在凛冽的空气中笔直升腾,却丝毫无法冲淡那弥漫四野、几乎凝成实质的铁血杀气。这两股气息奇异地交织盘旋,升腾入云,宛如战神的旌旗在无声宣告——短暂的喘息已然结束,新的风暴即将席卷而至!
点将高台之上,李宇文岿然如山。一身厚重的玄铁重铠覆盖全身,甲片上每一道深邃的刻痕,每一处斑驳的旧伤,都仿佛铭刻着过往的浴血搏杀与无上荣光,在初升的朝阳下流转着沉凝而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深邃的目光,如鹰隼般穿透清晨薄薄的雾气,紧紧锁定霖平线尽头那座横亘的庞然巨物——云阙关!
这座黎阳皇朝扼守边境的咽喉雄关,此刻如同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城墙!那是高达三丈有余、由无数块巨大青黑条石垒砌而成的死亡壁垒!石料的颜色厚重得近乎发黑,缝隙间仿佛凝固着过往无数攻城者的鲜血与绝望。墙体厚重如山基,巍峨耸峙,每一块巨石都像一张冰冷无情的脸,漠然地俯瞰着关下的蝼蚁。
城墙之上,箭楼林立,如同巨兽背脊上竖起的狰狞骨刺。密密麻麻的雉堞参差交错,如同巨兽口中森然的獠牙,黑洞洞的射孔后面,闪烁着弓弩手警惕如鹰隼的寒光。光滑陡峭的墙面,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供攀附的缝隙,分明是一堵宣告着血肉撞击必将粉身碎骨的叹息之壁!
一道宽阔得令人绝望的护城河,如同吞噬生命的墨色深渊,紧紧缠绕在雄关脚下。浑浊湍急的河水翻滚着死寂的漩涡,散发出淤泥和腐烂水草的腥气,河面宽度足有十丈,宛如一条蛰伏的黑色巨蟒,将通往关城的道路彻底隔绝。
关楼顶端,一面巨大的玄色旗帜在狂风中剧烈翻卷!旗面上,“黎阳云阙”四个狰狞的金色大字,仿佛带着某种皇权的威压,在风中猎猎飞扬,发出如战鼓擂动般的咆哮!旗帜每一次狂猛地舒展,都像是一记沉重的耳光抽打在攻城者的脸上。
旗影之下,城头守军的身影密密麻麻,如同附着在巨兽鳞甲上的寄生虫。他们身上的甲胄在晨曦中反射出大片大片、冰冷刺目的金属寒光,密集得如同骤然降临的星群!那一张张紧绷的脸庞,透过雉堞的缝隙向下凝望,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烧着严防死守、困兽犹斗的决绝光芒——那分明是做好了与雄关共存亡、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觉悟!
李宇文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固若金汤的防线,每一寸城墙、每一道反光、每一面翻飞的旗帜,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眼底。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杀气,沉重得几乎能压弯长矛。他知道,脚下的这片旷野,即将再次被滚烫的鲜血浇灌,而眼前的这座巨兽般的关隘,便是下一个需要用无数生命去啃噬的硬骨头。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铁腥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灌入肺腑——那是战争的味道。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紧握成拳,指关节在玄铁护臂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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