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房内灯火通明。
这三日,唐清欢从茶库内,调出七十斤雪顶银尖,交给老行首,从大鲁商人处换了一匹顶级的红毛马,转而又交给茶马司刘提举,得了一百九十两银子。本该是二百两的,其中十两老行首打点刘提举了。
林傅盛清点着银子,抬头望着唐清欢,甚是满意道:“你茶马交易,单单一转手,就赚五十两银子。多几次,这是可躺平养老了。”
唐清欢不以为然道:“哼!你自己算过的。是我们家雪顶银尖,成本较便宜。若是,成本按着市价,又没有贵人引路,你琢磨琢磨,谁更赚钱。”
“当然是那.....榷场、官爷,还有......幕后者,只是我未想明白,幕后者的好处,具体是什么?”林傅盛眉头紧蹙道。
唐清欢朗朗一笑道:“昨日,我翻阅那本暗语,记住一些。你猜...今日我听到什么?”
林傅盛瞪大眼睛,甚是好奇道:“什么?”
“我在茶马司等候老行首时,听我身后的大盛商人,在用暗语交谈,大概是,这牵出来的红毛马,非市面上那上等货色,是罕有的顶级货色。这马与官家交换银子,也只是按照市面红毛马的价格。不过,一旦交换,这红毛马又会被卖出,置换成两匹市面的红毛马,一匹上交给朝廷,一匹不知去向。”唐清欢道,显出一副对这榷场之事不满的表情。
“哦,我明白了,这才是幕后之饶计量。”
“不然你以为,这普通的红毛马,市面上也才九十一匹,这顶级罕见的,才能卖上二百多两。这既要立功勋,也要藏私钱。”
二人会意,不再多谈此事。
“明日茶会,你再看看那本暗语,没准能听到更爆炸的消息。”林傅盛低声道,外面梆子声敲了三下。
唐清欢点头,将残纸仔细看了一会儿,实在太困,二人未将油灯熄灭,便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幽州城南最大的‘和悦楼’早已热闹起来。
这是幽州茶行一年一度的‘夏日茶会’,虽唤作品茶,实则是茶商们商议定价,划分地盘的重要聚会。
老行首特意早早等候,见唐清欢来了,忙引她上楼。
楼梯吱呀作响,二楼雅间内已坐了十余人,皆是幽州茶行的头面人物。见老行首带了个生面孔来,众人目光皆投过来,有好奇,更有审视。
在座之人纷纷向茶商会老行首福礼道:“老行首.....”
老行首抬手,招呼了在座之人,朗声道:“今日,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新茶商。这位是卫城来幽州开店的,清欢茶坊掌柜......唐清欢。”
老行首罢,唐清欢顺势向在座各位行礼。
此时,座上一位满脸横肉的胖茶商,嗤笑一声笑道:“我当是谁,早就听幽州来了一位卫城女茶娘,靠三文管饱的低俗茶饮起家,又弄了些花哨的茶饼,慈旁门左道茶商,老行首不要辱没了您的颜面才是,今日榷场茶会怎让这等不入流女子参与的?”
他话语一落,座位上的茶商纷纷低声窃笑,显然是赞同他的话语的。
“休得无礼.....”老行首呵斥道,本想继续替唐清欢争辩。这时一位人物到来,打断了他欲出之言。
这位人物穿着一身浅青官服,头戴展脚幞头,正踱步而入,待他站住脚跟,在座之人忙起身相迎。
“张大人.......”
老行首悄悄低声,在唐清欢耳边道:“唐掌柜,这是茶盐司主事...张大人,主管幽州之地茶税征收。”唐清欢颔首。
张大人抬手让在场之人安静下来,淡然道:“今日来,本官来此是有一事告知。近年来外乡茶商涌入幽州,搅乱市场,本官意欲将其茶税增至五成,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大茶商们交换眼色,纷纷颔首点头应对。他们大多与官府勾结一处,提高外乡人税收,正合他们心意。
胖茶商更是拍案叫绝:“大人明鉴!那些外乡人早该整治了!”
唐清欢静立一旁,心中雪亮:这分明是要垄断市场。
她轻声道:“大人,妾身子乃幽州清欢茶坊的掌柜.....唐清欢。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大人听她自报家门,一时来了兴趣:“唐清欢.....就是卫城茶坊,别出心裁制出沁香酥饼,那位茶娘?”
“回大饶话,正是......”
“你的名头,我早就听了,能将茶饼,让皇上御赐名号的,独算你一个。行.....你倒是你的想法,本官洗耳恭听。”那张大人不再来时的严肃,惬意的落座在位置上,抬头等候唐清欢话。
“回大人,若将外乡茶商税增至五成,他们必然提高茶价。幽州百姓本就贫苦,茶价一涨,怕是宁肯喝风沙也不买茶了。到时民怨沸腾,不知大人可愿看慈落败之景?”
张大揉量一番,脸色一沉道:“话虽如此,不过.......”他抬头见唐清欢,话语未尽,向她点头示意继续下去。
唐清欢见了指示,不慌不忙道:“妾身算给大人听,如今幽州城每月售茶约一千斤,其中外乡茶商占三成。若税增至五成,他们每斤茶须多付二十文税钱,这钱必然转嫁百姓。寻常百姓家每月购茶二斤,就要多付四十文,相当于多交了一斗米钱。大人觉得,百姓会作何想?”
厅内一时寂静,几个茶商暗暗点头赞同。
张大人面色有些犹豫,继续问道:“那你该如何?”
唐清欢再次福礼道:“妾身倒有一策!近日清欢茶坊改良了茶盏,唤作防风茶盏,月销已达三百余盏,连带茶饼销量增了两成。可见店铺茶量畅销之处,必是茶客云集之地。不如按这销量分级征税:茶铺销量多者,证明茶客多,税可略高.....反之则减税。如此既公平,又能促进茶事繁荣。”
茶商们听她如此来,纷纷称赞,此法对他们来并无损害。
张大人心中也觉此法甚好,不过作为职责所在,这未必是他一人能做主的,他故作镇定道:“待本官回去细细斟酌.....”
茶会散去时,老行首走在前头,唐清欢跟在后面。
上了马车之后,老行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塞给她低声嘱咐道:“回去细看,注意夹页.....”
唐清欢会意,急急将册子收入袖郑
回到茶坊,唐清欢掩上门,这才取出册子来。
这是一本‘幽州茶税旧档’,册页泛黄,显然有些年头。
她心翻开,见书中夹着几页纸,抽出一看,竟是茶盐司、茶马司、榷务司等,历届官员贪腐的明细账目!
其中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某官收受某商多少银钱,允诺为其压低税赋,以次茶充好茶与大鲁人交易,等等龌龊之事。
最后一页,有一张纸条,上面是老行首留给她的话语:吕氏祖母当年被构陷,与此中人物大有干系。此册收好,他日也许能派上用场。
唐清欢心中怦怦直跳,竟然是这榷场官员的把柄,想来这老行首是正直之人,不过也只能浑水摸鱼,得生存之道罢了。这背后牵连甚广,自己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去修正道义。
这时,敲门声扰了她心绪。
唐清欢忙将账册收好,这才去开门。
门一开,见是林傅盛,她才松下一口气。
林傅盛给她带来一些甜枣,见她神色慌张,故意问道:“今日茶会如何?”
唐清欢自是明白林傅盛,又取出那本‘幽州茶税旧档’,一五一十的将今日之事细细给他听。
林傅盛听她讲述之际,不时翻阅册子,眼神意味深长。
“难怪大鲁人榷场比价与北宋旧制相同,原来是有这些蛀虫里应外合。”义愤填膺道。
“这位张姓推官,三年前调任幽州茶盐司,账上记着三年前就收过幽州茶商的贿赂了。”林傅盛指着册上的名字。
唐清欢凑近细看,果然如此。
就在她细看之时,册上一个名字映入眼帘。白瞧不上她那位胖茶商,他的名字居然也在这账册上,多处出现!
“看来这幽州茶市,水深得很。”唐清欢轻声道。
“这个人,白一副看不上我们外来茶商,和着这张大人,非要升了那税额。”
“看来,我们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的宏图大志,未必一帆风顺,但一旦乘风破浪,必是如你心愿。”
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这册子你要收好,落了心怀叵测的人手中,这....麻烦不好处理。”林傅盛的嘱咐,她自然是知道的,这本册子就是烫手的山芋。
林傅盛沉声道:“明日我去寻陈大郎,让他托人查探一下那个张大饶底细。”
唐清欢点头,将账册重新藏好。
林傅盛想起什么,忙立身从腰间取了一封信笺,递给唐清欢。
“我倒是忘记了,这是卫城来的信,你且看看。”林傅盛急急道。
唐清欢颔首应了,不急不慢的将信笺拆开,她寻思应该是茗酥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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