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找到的是吴东。
那日傍晚,他跟踪吴东,想要到僻静之处时,将其制服。
但吴东发现了他。
吴东仓皇逃走,期间还撞翻了一个娘子手中的竹篮,打碎了她的甜面酱。
一番争执之后,吴东为了躲避他的追踪,拐进了一处巷子。
他追了上去。
却被早先等待在那里的吴东伏击。
他被吴东教训了一顿,被吴东摁在门板上警告。
他当时服了软,这才得以逃脱。
而后,他又再次查找到了吴东的藏身之处。
这次,他没有声张,而是趁吴东在夜晚吃醉酒时,往他所住的院落里面扔石块。
待吴东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骂骂咧咧地出来查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捣乱时,他给吴东套上了麻袋,用木棍疯狂攻击。
他算得上是占尽了先手。
只是吴东个头不高,力气却大,哪怕被套了麻袋,看不清外面的任何状况,却也能够奋力反抗,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好在,他最后虽然受了许多伤,却也将吴东成功制服,将其完全打晕,偷偷地丢到开封府衙的附近。
吴东的事情做完,他继续找寻邢明泽的下落。
邢明泽比吴东要狡猾许多,他始终没有找寻到邢明泽的踪迹。
直到后来,陆明河有了新的思路,一番打听后,有了邢明泽的消息。
他趁着陆明河召集所有人手的时候,抢先到了邢明泽的住处,以左军巡院要来抓人,他可以帮助其逃跑,但必须要得到酬谢银两的由头哄骗了邢明泽出来。
之后,他将邢明泽引到偏僻的地方,故技重施,将邢明泽完全擒获,仍旧是扔到了开封府衙附近。
“事情原委,便是如此。”
宋万阳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请陆巡使和程巡判明察。”
“邢明泽是阴险狡诈的骗子,为了自己利益向来无所不用其极,被带入左军巡院之后,为了能够减轻刑罚,将所有的事情都招认了个清清楚楚。”
陆明河蹙眉道,“既然你露面将他骗了出来,他为何不指认你?”
“再者,你家娘子曾被邢明泽骗去了所有置宅的银钱的事情,为何邢明泽只字不提?”
“我抓住邢明泽之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宋万阳如实回答,“我既然能够抢先左军巡院将他找到,便有能力在左军巡院将他偷偷了结。”
“骗人钱财,无外乎就是判上几年劳役,罪不至死,往后还有生还的可能,但若是当真被我动手,他可能当真性命不保。”
“如陆巡使所,邢明泽是个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的骗子,此时为了自己的性命,当下便痛快答应。”
“原来如此。”
陆明河点头,再次瞥了宋万阳一眼,“你将邢明泽和吴东抓捕后送到开封府衙的外面,将这两个恶人绳之于法,是为了自家娘子报仇。”
“那你故意隐瞒所有的事情,连被邢明泽骗走的银钱都无心要回,也是为了你家娘子吧。”
“没错。”
宋万阳点头,声音低沉,“我家娘子之所以会悬梁自尽,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此事曝光后,我会失了开封府的差事,被众人唾弃,那我就必须要如她所愿,将这件事,彻彻底底地隐瞒下来……”
“如此,待她醒来的时候,便不会因为心中满都是对我的愧疚和担忧,再次轻生。”
“此外,现如今我需要养活一双儿女,要照顾昏迷不醒的娘子,也极其需要这份差事。”
宋万阳完,对着陆明河和程筠舟,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在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后,宋万阳声音哽咽,“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若是陆巡使要依律将我抓捕,我无话可,不会因此怨恨恼怒分毫。”
“但,还望陆巡使看在我家中娘子也是被旁人诓骗,且现如今成了这幅模样的份上,莫要追究我家娘子的责任。”
“我家中一双儿女尚且年幼,娘子仍旧昏迷不醒,若陆巡使能够宽仁大量,不再追究此事,我仍然能够在开封府做一个文书吏,以微薄工食钱养活家人,让娘子安心,我愿为陆巡使当牛做马,一生感激……”
宋万阳言罢,紧接着磕了几个更重的头。
声音沉闷,却颇为响亮,宋万阳的额头肉眼可见地红肿了一片,有微微渗血的迹象。
“你家娘子被诓骗了银钱,算的上是受害者,左军巡院不追究你家娘子的责任。”
陆明河薄唇微抿,声音有些发涩,“可你利用职务之便,隐瞒案子里面的真相,干扰左军巡院办案,这个罪责,却是不得不追究。”
“左军巡院文书一职,往后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果然。
纸永远包不住火,事实真相,永远不能掩盖。
等所有的真相都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就必须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宋万阳漠然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向陆明河行了个礼,“多谢陆巡使。”
“陆巡使……”程筠舟心有不忍,碰了碰陆明河的胳膊,低声话,“宋万阳虽然在这处案子中有所隐瞒,但终究不曾影响整个案子的侦破。”
“他甚至还帮着左军巡院将吴东和邢明泽成功抓获,免去了咱们许多麻烦,也算有些许功劳。”
“这功过相抵,是不是可以不追究宋万阳的过错,仍旧让他做文书的事务?”
“毕竟……”
宋万阳现在家境困苦,他现在十分需要这个能让他们全家人生存下去的职务。
而且,宋万阳如此废寝忘食,整理各类文书,为的便是将份内的事情做得更好。
如此认真负责的态度,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就这样将宋万阳撵走,实在是太可惜了一些……
陆明河却是打断了程筠舟的话,“左军巡院,不能有任何为了一己私利,影响整个案子真相的人。”
“今日,宋万阳为了自家娘子,私自行动,虽并未酿成大祸,但仍旧隐瞒了案子的真相。”
“往后,宋万阳会不会为了他的娘子和儿女,做出贪赃枉法,瞒过海的恶事?”
“这样的人,左军巡院留不得。”
“可是……”程筠舟语塞。
陆明河得没有错。
有一便会有二。
宋万阳这次如此,下次不知道会如何。
留在左军巡院,确实是不妥的。
但这样的话,对于宋万阳本人而言,却又太残酷了一些。
多年积攒的积蓄毁之一旦,互相扶持且恩爱的娘子昏迷不醒,赖以生存的职务完全丢失……
程筠舟咬了咬牙。
陆明河却是看向宋万阳,接着道,“汴京城繁华锦绣,表面上生存机会良多,但这样的地方,生存压力也是超乎想象。”
“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开汴京城?”
离开汴京城?
宋万阳苦笑,“此事之后,汴京城大约是待不下去了,应该会离开吧。”
毕竟,汴京城没有秘密。
他的事情,一定会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谈内容,他往后必定会被人指指点点,无人敢用他做事。
哪怕是最低层的苦力、跑腿等事情,只怕也是找寻不到的。
离开,应该会成为必然。
“打算去哪里?”陆明河问。
“暂时还不知道,大约……”宋万阳顿了一顿,“会回老家吧。”
只是,当初到汴京城中讨生活时,已是变卖了老家的宅院和所有的田地。
整个老家,唯有那些从前不断夸赞他有本事,能够带着娘子到汴京城中过日子,絮叨着他若是往后发达了,莫要忘了提携他们一番的远亲。
此时他带着娘子儿女这般回家,面对的可能不是嘘寒问暖,热情接待,而是当面的奚落,背后的指指点点。
但除了老家,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毕竟他拖家带口,身无一技之长,想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安身立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考虑去安州吗?”陆明河问。
安州?
宋万阳顿时一愣。
安州这个地方,他到是曾听过。
土地肥沃,河流交错,盛产水稻河鲜,是真正的富庶之地。
但这样的地方,素来是亲族为重,乡绅当道。
外人想要落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
“陆巡使为何突然提及安州?”宋万阳不解。
“我外祖家便在安州。”陆明河道,“现如今家中所有的事情,皆由大舅舅负责打理。”
“外祖家算不上是富商,却是有些田产,种植了许多桑树,雇佣了许多人手养蚕缫丝,生意倒也算过得去。”
“来汴京城任职之前,我曾在外祖家听大舅舅抱怨,是蚕庄那的人虽然还算能干,做事却不够细心认真,害得他每日要操心许多事情。”
“你做事认真稳妥,又耐得住性子,若是去外祖家的蚕庄做事,倒也合适。”
“蚕庄地方大,人口多,你家中的儿女也能有了玩伴,不必每日托付旁人看管,花费更多银钱。”
“此外,安州虽然富庶,但比着汴京城中一应花销还是要少上许多,若是想着日后置宅安家,倒也容易许多。”
“最关键的是……”
陆明河顿了一顿,“你也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照看你家娘子。”
“若是日后你家娘子醒来,得知你现如今也有正经营生,往后能够安生度日,大约也不会过于懊恼。”
总之,好处多多。
也是目前,最为适合宋万阳的去处。
宋万阳听完这些话,呆愣了半晌,嘴唇颤抖了好几下,这才冲陆明河再次磕头,哽咽道,“多谢陆巡使为我考虑如此周祥。”
“陆巡使大恩大德,我宋万阳,无以为报,唯有往后为陆巡使立下长生牌位,日日为陆巡使上香祈福,求上苍保佑陆巡使一生无祸,平安喜乐。”
话音落地,宋万阳眼眶中一直噙着的眼泪,顿时沿着脸颊滚落。
豆大的眼泪,砸在地上的青砖上,浸湿了一片。
他隐瞒了邢明泽一案中的许多事情,心中亦是忐忑惶恐,如坐针毡。
家中的状况,也犹如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难以喘息。
现如今事情彻底大白于下,而他却不曾像预想的那般失去所有,反而有了另外的生机。
心中情绪之复杂,难以描述。
唯有眼泪,才可以表达……
“我会写上一封书信,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到外祖家中,告知大舅舅此事。”
陆明河道,“你这两日尽快将手头的事务收拾整理一番,暂且交给马银宝。”
“是,陆巡使。”
宋万阳抬手,拿袖子擦干满脸的眼泪,“我这就收拾整理,明日午后,交接完所有的事情。”
宋万阳平日做事认真仔细,各种文书整理的井井有条,特殊情况更是做了批注,随手拿起来便能用。
一日的时间,已是足以他将所有的事情给马银宝交接清楚。
“嗯。”陆明河点头,“先忙吧。”
“是。”
宋万阳应声。
陆明河开门出去,程筠舟在后面跟上。
带走到无人处,程筠舟嘿嘿一笑,“实在没有想到,陆巡使竟然会这般做。”
“你第一认识我?”陆明河白了程筠舟一眼。
“那自然不是。”程筠舟挤眉弄眼,“从前便知晓陆巡使乃是心地良善之人,但更知道陆巡使乃是奉公执法之人。”
陆明河登时一顿。
奉公执法,自然是需要的。
但法外,无外乎人情。
律法公正公平,但世间状况却又多种多样,不能一概而论。
律法难以平衡之处,便需要人情来弥补。
但这份人情该不该弥补,又该弥补到什么程度,却要视情况而定。
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他做的……
还不够。
陆明河沉默,程筠舟便转了话题,“那这件案子的鞫狱状是否要重新书写?”
邢明泽骗人钱财的案子,已是由左军巡院那提供了鞫狱状,且由右军巡院进行了复核,眼下已是到了刑曹,要比照当朝律法和鞫狱状上记录的事实,确定适用的罪名和量刑评牛
眼下,案子有了新的进展,这鞫狱状自然是要重新书写。
但问题就在于,左军巡院的文书宋万阳,牵涉其郑
? ?鞫狱状:详细记录案件经过、证词、证物、供述等的文书,也是一个案子里面的核心事实文书~
?
今终于可以早点更新,工作日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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