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无伦次,手指胡乱地指向李斯,又指向那些外客官员的方向,试图煽动宗室同仇敌忾的情绪:“他…他是外客,他自然要为自己开脱,为同党张目,焉知我老秦宗室之心?
大王,外客当道,其心必异。
今日他们结党营私,排挤宗亲,明日便能祸乱朝纲,倾覆嬴氏江山。
长此以往,我嬴氏宗庙危矣,列祖列宗基业危矣。
大王万万不能…不能被他蒙蔽。
李斯避重就轻,其心可诛,他所言,皆是诡辩。”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显得如此空洞、苍白而可笑。
朝堂之上,没有激起任何他所期待的共鸣,反而引来无数道鄙夷、嘲讽乃至冰冷的目光。
连他身后的嬴成、嬴桀等人,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巧言令色?诡辩?”
嬴政怒极反笑,猛地一拍御案:“好!好一个‘不认’!好一个‘其心必异’!
看来,叔祖是铁了心要寡人‘尽逐外客’,为你等尸位素餐、结党营私的蠹虫腾位置了?
不让尔等心服口服,尔等是不会认这蠹虫之罪了。”
他目光转向李斯,厉声道:“李斯,将你廷尉府查实之罪证,一条条,一桩桩,给寡饶好叔祖,给这满朝的公卿大臣们,好好念念。
让满朝文武看看,寡人所斥之‘蠹虫’,这些所谓的‘宗室栋梁’、‘老秦正朔’,内里究竟究竟是何等龌龊面目。”
“臣,遵旨!”
李斯早已准备多时,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厚厚的卷宗,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冷峻肃杀:“臣奉大王密旨,督察宗室官员嬴肃、嬴成、嬴桀等一干热罪状,现已查实如下:
罪一:贪墨渎职,祸国殃民。
查,嬴成任关中内史期间,借清丈田亩、摊派工程之机,大肆收受贿赂,共计金五百镒,钱五万贯,致良田被占、家破人亡之民户,达三百余家。
京畿赋税账目混乱不清,新旧亏空高达万石粟米。
玩忽职守,视律法如无物,积压诉讼卷宗七百余件,致使无辜者身陷囹圄,有冤难伸,民怨沸腾。
有频阳县农妇张氏,夫亡子幼,仅余薄田三亩赖以活命,竟被当地豪强勾结胥吏强行霸占,张氏哭诉于内史府,嬴成非但不理,反斥其‘刁民滋事’,将案卷束之高阁,任其孤儿寡母流落街头。
此情此景,理何在?
更有无故罢黜、贬谪能吏。
如频阳县丞李裕,秉公执法,因查办汝亲信子弟侵夺民田一案,竟被汝以‘怠慢公文’之莫须有罪名,当众申饬羞辱,停职查办。
此有内史府被罢黜属吏联名血书七份,行贿商贾亲笔账簿三册,实物赃证已封存于廷尉诏狱。”
此刻,嬴成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面无人色,口中喃喃:“污蔑…都是污蔑…”
李斯目光扫过嬴成,毫不停顿,转向嬴桀:
“查,嬴桀任少府铁官署副监期间:
上任伊始,不思精进技艺,充盈武备,反斥逐署内精通冶铸之老工师十余人,安插阿谀逢迎、不学无术之族人亲信充斥要职。
伙同亲信,虚报冶铁木炭、矿石损耗,中饱私囊,贪墨钱两万贯。
克扣工匠工钱、口粮,致匠户生活困苦,逃亡者百余。
更偷卖优质铜铁予不法商贾,以次充好,用于打造屯田农具及边军戈矛,此有铁官署被冤斥老工师泣血证词十三份。
新制农具脆如陶片,边军操演中戈矛断裂八百七十三柄,此乃实物罪证。
慈行径,非蠹虫,实乃国贼,其罪当诛。”
嬴桀浑身剧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武将班列中,已经传来压抑的怒哼和佩剑与甲胄摩擦的铿锵声。
李斯最后的目光,转向嬴肃: “查,嬴肃任宗正府宗伯丞期间:
不思整饬宗族风纪,梳理族谱,反假公济私,专事内斗,将宗正府衙署化作排除异己之私器。
打压异己宗室子弟嬴战、嬴讫等忠直之士,拖延阻挠其合理建言数十次,视宗法如儿戏。
更利用职权,肆意侵吞宗室公产收益、祭祀用度,贪墨金百镒。
纵容包庇其族中子侄横行不法,欺压百姓,民怨载道。
尤有甚者,竟捏造罪名,构陷忠良。
此獠不除,宗室蒙羞,国法无存。”
李斯稍作停顿,让这贪墨渎职的滔罪状在大殿中回荡、沉淀,让那无声的愤怒与鄙夷达到顶点。
嬴肃只觉得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全靠嬴成在旁死死拽住才未倒下。
“罪二:结党营私,构陷忠良。”
此刻,李斯的声音更加冰冷肃杀:“嬴肃、嬴成、嬴桀等人,为排除异己,安插私人,结成朋党,以‘清查积弊’、‘维护宗室’为名,行党同伐异之实。
捏造‘怠惰’、‘通弹、‘技艺不精’等莫须有罪名,构陷、罢黜、贬谪忠于职守之外客、芈姓及非其党羽之官员士子,达一百二十七人,名单在此。
罗织罪名,构陷水工郑国、申徒寿师徒,诬其挟疲秦之计’,妄图置之于死地,中断瓠口大渠工程。
指使亲信散布流言,污蔑鬼谷学苑六国士子‘心怀故国’、‘刺探机密’,意图驱逐贤才,动摇国本。
更密谋串联,妄图污蔑构陷河间、上谷郡丞萧何,污蔑其‘年少难当重任’、‘出身不明’,图谋将其挤出上谷,换上汝等贪婪亲信,好方便汝等侵吞那东出粮仓之利。
此有嬴肃府中幕僚往来密信亲笔为证,汝等之卑鄙龌龊,祸国之心,昭然若揭。
罪三:妄议国策,动摇根本。
炮制《逐客书》,危言耸听,妖言惑众。
将咸阳、关中因尔等贪墨渎职而造成之政务混乱、衙署瘫痪之责,尽数归咎于外客、芈姓官员。
其核心诉求‘尽逐外客’、‘独尊老秦宗室’,实乃否定穆公、孝公、惠文王、昭襄王强国用人之正道。
否定商君变法以来,唯才是举、兼容并蓄之国策基石。
其本质,是为其自身无能贪墨开脱,为其党羽攫取军政大权扫清障碍。
此乃祸国之源,动摇国本之罪,形同谋逆。
其《逐客书》原文在此,请大王与百官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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