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台流转的冰冷光华,如同亘古不变的审判之眼,映照着轮回池幽深的水面,也映照着殿宇内弥漫的、洗涤不去的罪业气息。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唯有轮回池水无声流淌的低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新淬的轮回塑形墨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新任孽镜台主判,无相画官林木生,枯寂的身影如同殿内最深沉的阴影,矗立在镜台之前。
青灰色的轮回法袍流淌着暗金符文,枯寂面纱遮掩了所有表情,唯有一双玉质鬼眼,冰冷、深邃,如同万载不化的寒潭,倒映着身前悬浮的混沌卷轴——无相鬼卷。
卷面混沌暗金,如同凝固的宇宙星云。
其上,那幅镇压着阳间凶胎核心的图案依旧清晰,枯寂雷纹洞穿的深渊烙印虚影,如同永不愈合的伤疤,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气。
林木生指尖,那支淬炼了轮回塑形墨的塑形玉笔,正蘸取墨锭,在卷面边缘一处空白区域,缓缓勾勒。
笔尖流淌的已非单纯的玉白光芒,而是混沌暗金与温润玉白交织的奇异光晕,蕴含着造化生灭的无上伟力。
随着笔尖移动,一个极其微、却栩栩如生的村落虚影正在成型——依山傍水,屋舍古朴,炊烟袅袅,村口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投下浓重的阴影。
树下,一座低矮、残破的庙宇轮廓逐渐清晰,庙门歪斜,匾额模糊,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淫邪与怨毒之气!
“主判大人。”一个温和清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与敬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木生笔尖未停,玉质鬼眼亦未转动,仿佛那声音只是拂过寒潭的微风。
沈砚(功德主簿)身着朴素的青色主簿官袍,袍上暗金云纹流转,象征着梳理功德、引导善魂的职责。
他手中捧着那卷温润的功德簿副卷,恭敬地立于数步之外。相较于初入幽冥时的茫然,他眉宇间已多了几分沉稳与肃穆,书生的清雅气质中融入了神官的庄严。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林木生枯寂的背影躬身行礼,姿态一丝不苟:
“属下沈砚,奉孟婆之命,前来禀报。滞留轮回池的极恶罪魂名录已初步梳理完毕。其中,编号‘癸亥七九三’的罪魂,其生前罪业…颇为特殊,且其滞留之地…似有异动,怨念与香火之气纠缠激荡,恐生变故。孟婆建议…优先引渡此魂,以免污秽扩散,再生祸端。”
林木生枯寂面纱下,毫无波澜。他玉笔轻点,无相鬼卷上那村落虚影骤然凝实!
村口老槐树下那座低矮庙宇的细节被瞬间放大——庙门腐朽不堪,布满污秽的抓痕;匾额歪斜欲坠,上书三个模糊却透着淫邪、贪婪、暴戾气息的古篆大字——“五通祠”!
庙内昏暗的光线中,一尊面目模糊、肢体扭曲、散发着浓郁欲望气息的邪异木雕隐约可见!
木雕前,香炉中插着几根猩红色的线香,正袅袅升起粘稠、甜腻、令人闻之头晕目眩的烟雾!
那烟雾,并非寻常香火,而是…污秽的欲望与怨念凝结!
“癸亥七九三…” 林木生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滴落,毫无起伏,每一个字却清晰地敲打在沈砚心头,“生前名:张李氏。阳寿三十七载。籍贯:阳间,青州府,槐荫村。”
他玉笔在卷面“五通祠”上空轻轻一划。
一道细微的、由枯寂之力凝聚的灰线,如同命阅丝弦,无声地连接了庙宇与卷面另一处——那里,一个由混沌暗金勾勒出的、蜷缩颤抖的妇人魂影正瑟瑟发抖!
魂影面容模糊,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悔恨、绝望与…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扭曲的、病态的迷恋!
“其罪业:淫祀邪神,献祭生魂(其夫张三郎),引欲色鬼,五通入世!”
林木生的声音,如同宣读冰冷的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带着幽冥法则的重量,“致槐荫村七十三口,男丁尽绝(十九人),女子沉沦欲海,魂飞魄散(五十四人)!村毁人亡,化为鬼蜮!其魂滞留轮回池七十九载,戾气未消,怨念缠身,更与邪神香火勾连…已成…污秽之源,孽力滋生!”
沈砚看着卷面上那扭曲的妇人魂影,听着那字字泣血的罪状,饶是他已成神官,心志坚定,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脊背发凉!
献祭生魂?还是自己的丈夫?引欲色鬼入世?整个村落因此覆灭?这…已非寻常罪孽,而是灭绝人性、丧尽良的滔恶行!
他握紧手中的功德簿副卷,指节微微发白,沉声道:
“此魂…怨念深重,更与邪神香火相连,引渡…凶险异常。且那欲色鬼五通…据《幽冥异闻录》残卷记载,乃上古精怪‘魈魉’所化,本为山林淫邪之气所聚,后因人心贪欲、淫祀供奉,渐成气候,能幻化人心所欲,吸人精魄元阳,凶名赫赫!若其尚存于世,或借香火复生,恐为祸更烈…”
“无妨。”林木生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毫无情绪波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玉笔在卷面“五通祠”上轻轻一点。
嗡——!
那邪异的木雕虚影猛地一颤!
一股粘稠、猩红、充满淫邪欲望的污秽香火之气,如同活物般从木雕中弥漫开来,瞬间污染了卷面一片区域!
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充满贪婪、暴戾与无尽饥渴的意念波动,顺着那无形的香火联系,隐隐传来!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正在被香火与怨念唤醒!
“香火未绝…邪神…未死。”
林木生玉质鬼眼中,一丝冰冷的杀意如同极地寒光,一闪而逝,“此魂…当引。此庙…当毁。此鬼…当诛!”
他收回玉笔,枯寂的目光终于转向沈砚:“汝…随校司记录功德、安抚善魂之职。此役…亦是汝…功德簿开卷之始。幽冥善恶,首录于此。”
沈砚心头一凛,一股强烈的使命感与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握紧手中的功德簿副卷,感受着玉册传来的温润与联系,沉声道:
“属下领命!必当竭尽所能,详录其罪,明辨善恶,不负主判所托,不负…功德之名!”
“酸杏儿。”林木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寒玉相击。
静修之地边缘,酸杏儿正全神贯注地伏在一块光滑的玉板前。
她巧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玉板,粉嫩的嘴唇紧抿着,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右手紧握着那支温润的青玉魂笔,心翼翼地蘸取旁边玉碗中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忘川水,在玉板上勾勒着基础的净秽符文。
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一丝微弱的玉蓝光华,虽然稚嫩,却透着一股纯净的韧性。颈后青莲印记在金辉(莲灯远程护持)笼罩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边缘那圈暗红伤痕如同沉睡般平静。
“在…在!”听到呼唤,酸杏儿猛地一颤,手中的玉笔差点脱手。
她连忙放下笔,像只受惊的鹿般跑到林木生身后,学着沈砚的样子,有些笨拙却无比认真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与不易察觉的雀跃:
“主判大人…有何吩咐?”
经过孟婆的精心调理与忘川源力的滋养,她魂体已基本恢复,脸色红润,眼神灵动,只是看向林木生时,依旧带着本能的敬畏与一丝…孺慕般的依赖。
“执笔…随校”林木生言简意赅,冰冷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引渡罪魂,录其罪状,观…净秽之能。此乃…汝之试炼。”
酸杏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点亮了两颗星辰!终于…可以出去了!可以真正参与引渡了!可以…为主判大人分忧了!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青玉魂笔,感受着笔身传来的温润触感与一丝微弱的、源自魂根深处的净世之意,用力点头,声音清脆而坚定:“是!杏儿明白!杏儿…定当努力!”
林木生不再多言。枯寂的身影一步踏出,身前空间无声裂开一道深邃、幽暗的缝隙,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他率先踏入其中,青灰色的法袍瞬间被黑暗吞噬。
沈砚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穆,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缝隙之郑
酸杏儿看着那幽深的缝隙,心中既有期待,也有一丝对未知的忐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手紧紧握着青玉魂笔,一步跨入缝隙之中!
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颈后青莲印记边缘,那圈暗红伤痕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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