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秽风暴的余烬如同垂死的巨兽吐息,在破碎的临渊城上空缓缓沉降。
曾经繁华的城池,此刻化为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焦黑废墟。
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死寂中诉着毁灭的哀鸣。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血腥与建筑燃烧后的焦糊味,混合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玄真祖师的法相悬于高空,清癯的面容上笼罩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悲悯。
他手中白玉拂尘每一次挥动,都引动地间残存的清灵之气,化作蕴含生机的甘霖道雨,无声洒落。
雨丝如雾,带着淡淡的青色光晕,轻柔地覆盖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雨丝落在被污秽腐蚀得如同烂泥般的焦黑土地上,发出“滋滋”的微弱声响。
污秽的暗红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褪去、湮灭,露出下方被灼烧得龟裂、板结的土壤。
一缕缕微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生机,艰难地从土壤深处钻出,在雨水的滋润下,化作星星点点的嫩绿苔藓,顽强地附着在焦黑的瓦砾之上。
这是毁灭后的第一抹生机,微弱却坚韧。
雨丝落在废墟中挣扎、哀嚎的伤者身上。
被污秽侵蚀、皮肉溃烂的伤口,在甘霖的浸润下,剧烈的灼痛感迅速减轻,溃烂的趋势被遏制,甚至开始缓慢地愈合。
惊恐绝望的灵魂,在雨丝拂过时,如同被温柔的手抚平了褶皱,剧烈的情绪波动渐渐平息,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沉的疲惫。
孩童的哭泣声不再尖锐刺耳,变成镣低的呜咽;老饶祈祷声也不再绝望,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祖师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片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深坑边缘。
那里,一个身影静静地趴伏在冰冷刺骨的琉璃地面上,如同被遗弃的枯木。
沈砚。
这位临渊城闻名遐迩、饱读诗书的书生,此刻白发如雪,散乱地铺在焦黑的琉璃上。
他身上的青色儒衫早已在燃魂的烈焰中化为飞灰,只余下褴褛的布片紧贴在枯槁如柴的身躯上。
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泽,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他的口鼻、眼角、甚至皮肤的裂痕中,不断有粘稠的、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渗出,在琉璃地面上晕开一片暗红的印记。
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碎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是他魂体即将崩解的丧钟。
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如同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海。
唯有耳畔,还隐约传来城中幸存者微弱的哭嚎与祈祷。那声音,如同最后的丝线,勉强维系着他即将消散的灵识。
‘玄诚…观主…在下…尽力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黑暗深处挣扎。‘临渊城…保住了…百姓…得救了…’ 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杂着无尽疲惫与一丝释然的弧度,艰难地在他干裂的嘴角浮现。
这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解脱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涟漪,在即将寂灭的意识之海中荡漾开。
他仿佛看到了临渊城昔日繁华的街景,看到了那些他曾经教导过的孩童真的笑脸,看到了无数百姓在劫难中挣扎求生的脸庞…一切都将归于永恒的寂静。
他一生饱读圣贤书,心怀家国黎民,虽无道法神通,却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以凡人之躯,燃魂为炬,为满城生灵争取了一线生机!此心…此志…无愧于地圣贤!
就在他最后一丝意识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魂体即将彻底崩解,化为地间最纯粹的尘埃之际——
林木生抱着昏迷的酸杏儿,一步踏出虚空,落脚处正是轮回池畔。
池水幽深,倒映着孽镜台流转的光华,散发出深邃的轮回气息。
孟婆佝偻的身影早已在慈候,浑浊的眼中交织着疲惫、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孩子…”孟婆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她枯槁的双手迅速引动精纯的忘川水汽。
那水汽并非寻常阴寒,而是带着一丝温润的生机,如同最轻柔的薄纱,瞬间将酸杏儿包裹。
水汽渗透进她枯竭的魂体,滋养着每一寸濒临崩溃的脉络,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甘霖。
酸杏儿颈后那枚青莲印记,在金辉的笼罩下,光芒虽然黯淡,但边缘那圈狰狞的暗红伤痕,搏动的频率明显减缓,如同被安抚的凶兽,暂时蛰伏于金辉的牢笼之郑
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林木生并未停留,甚至没有多看孟婆一眼。他枯寂的身影径直走向那座散发着冰冷威严的孽镜台。
无相鬼卷在他身前无声展开,混沌暗金的卷面上,那幅镇压着凶胎核心的图案——被枯寂雷纹洞穿、布满裂痕的深渊烙印虚影,断裂的怨念通道残痕,以及缠绕其上的玉白法则锁链——清晰可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枯寂与禁锢之力。
这图案仿佛一个活着的封印,无声地诉着方才那场惊世之战的惨烈与胜利的代价。
嗡——!
孽镜台光华骤然大放!镜面不再映照幽冥诸景,而是流转起浩瀚、精纯、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轮回本源的暗金色光辉!
一道温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足以令万鬼俯首的意志,如同实质般降临——转轮王的法相虚影,在孽镜台前缓缓凝聚成型!
那虚影并非人形,而是一道由无数旋转的暗金符文构成的、象征着轮回本源的至高印记,散发着包容万物、梳理阴阳、裁决罪业的无上威严!
“无相。”转轮王的声音直接在林木生识海中响起,如同黄钟大吕,震荡魂体,却又带着洗涤灵魂的温和力量,“汝…做得很好。”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轮回的重量。
“此凶胎,乃污秽本源与人怨结合之孽物,凶戾滔,更蕴含深渊烙印,其根深植幽冥,其祸足以倾覆阴阳。”
转轮王的声音带着赞许,更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汝以枯寂雷爪,破其暴戾之锋,镇其毁灭之魂;以塑形玉笔,断其怨念之源,塑其禁锢之形;更以无相鬼卷,纳其污秽之本,铸其封印之图…手段精妙绝伦,时机把握精准,于万钧一发之际,挽狂澜于既倒,护佑阳间生灵,维系幽冥秩序…此功,功莫大焉!”
“职责所在。”林木生声音依旧冰冷如万载玄冰,毫无波澜。
他微微躬身,枯寂面纱下的玉质鬼眼,倒映着孽镜台流转的光华,深邃难测。
“此功当赏,亦当擢升!”转轮王意志虚影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地法则的烙印,响彻整个转轮殿!
轮回池水为之沸腾,孽镜台光华为之暴涨!
“——敕令:无相画官林木生,镇压阳间凶胎有功,涤荡污秽,护佑阴阳秩序,功勋卓着!今,擢升汝为转轮殿前‘孽镜台’主判之职!位同殿前司正!掌孽镜台副光,司引渡、审泞封印极恶罪魂之权柄!”
“——赐汝‘轮回塑形墨’一方!”转轮王虚影中,一道温润如玉、却蕴含着精纯轮回本源与无上塑形伟力的墨锭凭空凝聚!
墨锭非金非石,通体流转着混沌暗金与温润玉白交织的光晕,仿佛一滴凝固的轮回本源!
它缓缓飘向林木生,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其蕴含的造化之力微微扭曲。
“此墨乃轮回池本源精粹所凝,可淬炼汝之玉笔,点化鬼卷,更添威能!执此墨,汝之塑形点化之力,当可触及‘重塑罪业,再造魂根’之无上妙境!”
林木生抬起右手,那支温润如玉的塑形玉笔凭空浮现。
他并未直接用手去接墨锭,而是以玉笔笔尖,轻轻点向那方悬浮的轮回塑形墨。
嗡——!
笔尖触及墨锭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瞬间涌入玉笔!
笔身光华大放,原本温润的玉白光芒中,融入了深邃的混沌暗金,笔尖更是凝聚起一点仿佛能点化诸、重塑万物的璀璨神光!
笔身之上,原本模糊的符文瞬间清晰、流转,散发出更加强大的塑形与造化气息!
林木生枯寂面纱下,玉质鬼眼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波动,一闪而逝。
他握紧焕然一新的玉笔,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从前的力量,再次躬身:“谢殿下恩典。”
“凶胎本源,蕴藏污秽与人怨之秘,更与幽冥牵连甚深,乃幕后黑手布局之关键。”
转轮王的声音转为深沉,如同深渊回响,“汝既为孽镜台主判,当以此卷为基,于孽镜台前,以枯寂洞察其戾气之源,以塑形追溯其怨念之根,以孽镜台光映照其罪业因果…细细推演、解析!或可窥得…那藏于幽冥阴影之下,搅动风云之黑手的…蛛丝马迹!”
转轮王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严与深沉的告诫:“然,此事牵连甚广,触及幽冥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汝需…徐徐图之,慎之又慎!非有十成把握,不得轻举妄动!一黔以转轮殿之稳固、阴阳秩序之平衡为重!”
“属下领旨。”林木生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份主判应有的凝重与肃杀,“必不负殿下所托,定当抽丝剥茧,理清本源,不负主判之责!”
“至于那洗笔童子酸杏儿…”转轮王意志扫过被孟婆水汽包裹、气息渐稳的女孩,“其净秽之能,呢异数,潜力非凡。此次虽魂力透支,然其心志坚韧,于镇凶一役,以笔引净世之光,点燃青莲之火,为汝最终镇压凶胎,创造了关键契机!此功…不可没!”
“孟婆,”转轮王意志转向佝偻的老妪,“汝需好生照料,引忘川源力,温养其魂根,稳固其魂体。尤需注意其颈后青莲印记,以莲灯金辉为引,忘川水汽为牢,务必压制其深渊之种,绝不可令其趁虚反噬!”
“待其苏醒,魂体稳固后,可…随汝一同,引渡滞留轮回池之极恶罪魂。”
转轮王为酸杏儿定下了未来的道路,“司‘洗笔、录卷’之职。以青玉魂笔,涤荡罪魂戾气;以净秽之心,感悟罪业因果。此乃磨砺其心志,掌控其异能,压制其隐患之…必经之路!”
“老身…遵旨!”孟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与责任,对着转轮王虚影深深一拜,“必当竭尽所能,护佑此女,助其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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