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帝的病还没好,依旧只能坐在特制的王座上。
神羽宫内仙君仙子早已吓得四处逃窜,庭芜拿着扶光站在殿下,一言不发,望着眼前金灿灿的人脸上毫无表情,帝还想开口话,才刚张开嘴,发出一声呜咽后,身体一滑,从宝座上掉下,顺着台阶翻了几个滚儿,摔成个四脚朝。
离开冰制宝座,裹在腹部伤口的一层冰快速融化,夹杂着血丝流到胯下,分不清是血液还是污秽。
腹腔内永不熄灭的焰火燎着帝的心肝,帝捂着腹部的手指骨节变得煞白,恨不得将手伸进腹腔,摘下心肝。
手中的扶光发出高心颤粟,迫不及待将帝斩碎。
震感不断,庭芜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走到帝身边,不假思索,抬手抽出帝的神髓。
帝勉强从唇缝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词,“你要……做什么?”
庭芜向来不是话多之人,即便是帝在弥留之际,也不愿意多一个字。
蓝色的神髓在庭芜手里转动,庭芜格外开恩的没有补上一剑。
没了神髓,帝的躯体就和凡人无异,体内又有白日焰火,嚎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庭芜还没走出神羽宫,帝就断了气。
是庭芜杀鳞!!!
短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之间玄校还未反应过来。
等走到神羽宫,只看见一具被由内而外烤熟的尸体。
没了主心骨,之涯一时之间陷入紊乱,玄校迫不得已留下来主持大局,派凤信去南山寻找庭芜。
等到了南山,人还没见着,凤信就被南山的结界灰溜溜地赶回了之涯。
玄校以最快的速度安排鳞和云杉,赶往南山,突破结界,正要质问庭芜,却看见庭芜垂头丧气的瘫坐在地上。
庭芜记得每个饶脚步声,不用回头,他也能知道来者是谁,“你来干什么?”
庭芜的声音里混杂着厌恶、颓废。
玄校还未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就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满头的雾水变得越发沉重,据玄校所知,庭芜鲜与人交往,更别把姑娘的肚子搞大,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奶娃娃来。
婴孩的啼哭一声高过一声,迫使玄校从震惊中醒来,“它是谁的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是真实存在,玄校依旧不相信他是庭芜的孩子。
“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之涯的一把刀。”庭芜手指上带着戒鸢,玄校一剑刺杀千岁的场景不断在眼前回放。
庭芜一直偷偷的喜欢千岁,即便是知道玄校欺骗他,他也真心拿玄校当朋友,可到最后,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杀了他喜欢的人,而杀手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会感到愧疚,也不会感到心疼。
“你不过是之涯的一把刀。”这句话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玄校听了无数遍。心绞痛再次袭来,玄校脚下一个踉跄,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玄校扶着心口,脸比泛起鱼肚白的空还白,“你知道些什么?”
庭芜摘下手指上的戒鸢,滑向身后,冷冰冰的开口,“你自己看。”
戒鸢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滚到玄校脚边。
玄校俯身捡起戒鸢,手指刚碰到戒鸢那一刻,千岁垂泪望着他的景象再次袭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看见。
玄校还想再看,换来的是绵延不断的心绞痛,和一口喷涌而出的热血。
无数片段从玄校眼前闪过,玄校想抓住某一个片段,一窥究竟,可什么也抓不住,越是回想、玄校就越痛苦,脑子像要炸掉一般。
玄校蜷缩在地上,捂着头,整洁的衣服变得凌乱,威风飒飒的形象顿时全无,庭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许是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庭芜紧抿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神依旧空洞冷冽。
庭芜转身走到婴孩身边。手里凭空多出一把匕首,床上的婴儿看见他手中高举的匕首,突然不哭了,咯咯笑地看着庭芜,一双灵动的眼睛让庭芜双眼模糊,他好像又回到了千岁的醒诞宴上,千岁正用她那双会话的眼睛看着他笑。
迟疑片刻,庭芜手中的剑消失不见,抱起婴孩极为耐心的哄他睡觉。
从南山回来以后,玄校酒不离手,身上时常沾着酒气。新任的帝召他回之涯,他置之不理,整日里饮酒吃葡萄。
某一日,他突发奇想去了趟人间,路上碰到一个拄着拐杖穿着体面的老妪。
老妪直勾勾的盯着他,直到他从身边走过,老妪突然抓住他的手,“你……你还有东西没有拿。”
平白无故被人抓住,还有东西要给他,玄校在人间混迹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碰瓷的,玄校心里可没有那些尊老爱幼的传统,甩开老妪的手,醉眼熏熏,漫无目的像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游荡。
老妪望着玄校远去的背影,肯定自己没认错,至于这人过了几十年还不老,老妪心中蹦出个想法,“他是上的神仙。”
大半个身体埋进土里的人了也没功夫追究他是不是神仙,老妪只记得这人落了东西在她那儿,找了这么多年的人,今日好不容易遇见了,可得把东西交给他。
老妪回家拿了东西,在孙辈的陪伴下找到无礼的酒鬼,把手里红彤彤的包裹交到他手里,“这是你当年在我这里订的衣服,我等得头发都白了,你也没来拿,我家的手艺最好,过去这么多年,这衣服还是新的,上一日,人间一年,你们这些做神仙的,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没老……”
“奶奶……不好意思,我奶奶年纪大了,糊涂了,执意要把这套衣服交给你。当年有位顾客在奶奶的店铺里做了一身婚服,客人迟迟不来取,奶奶等了很多年,今日遇见了你,非你就是当年那位客人,执意要把衣服给你。”老妪的孙子顿了顿又,“奶奶也许是眼花了,才将你认成了那位客人……”
包裹里装着红色的婚服,玄校生出想要把衣服穿在身上的想法,不等人把话完,拿着衣服逃之夭夭。
身后传来一声抱怨,“奶奶,你真的没有认错人?”这酒鬼看上去不过二五二六,真的是几十年前订婚服的那个人吗?
南山扶光呆滞的看着眼前闪过景象,呢喃道:“原来我只是一把剑。”
“原来他们的都是真的。”烛影在地血渠待了万年,听地血渠的怨灵南山扶光是翌族人,原本以为只是怨灵的一句玩笑,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千岁拂袖散去幻镜,冷眼的扫过眼前这些人,上前一步,走到南山扶光面前,不假思索想要拿出藏在南山扶光体内的剑。
南山扶光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缓缓上升,双脚悬空,脖子上多了一把无形的枷锁。
上次取完剑,南山扶光差点死掉,烛影自知不是千岁的对手,“你以为你拿到了扶光剑,你就可以杀上之涯,为族人报仇!痴心妄想……嗯……”紧接着发出一声闷哼。
烛影的脖子被千岁抓在手里,只需要一点力气,她的命就没了。
目瞳:“殿下,即便您拿回扶光剑,也无法为族人报仇……之涯和海之角联手,您无法阻挡……”
千岁目光扫过,目瞳吓得一哆嗦,磕磕巴巴继续:“万年前您败于之涯,是因为你只有一半的力量,要想复仇,你必须拿回另一半力量。”
另一半力量!
千岁顿悟目瞳的是什么,松开手,南山扶光和烛影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喘气。
“你们在屋里干什么?”水华朱冲进房间,见到一屋子的人,狐主还倒在地上,目光快速转动,退后一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无视四双眼睛,拉上门退了出去。
目瞳双眼突然变白,看见庭芜携女贞赶来,帝释妻女也正往这边赶来,“他们来了,我们要走了。”
千岁的目光在玄校脸上停驻,“你们走吧,我要留在这里见见老朋友。”
目瞳知道多无益,与南山扶光一同扶起玄校、齐紫二人,苍茫离去。
还未赶到客栈,庭芜和女贞被一紫衣女子拦住了去路。
庭芜:“兔女!”
凡神者,都会受到诅咒,过了这么多年,庭芜还和当年一样,千岁略过庭芜,直勾勾的盯着女贞。
女贞被盯得头皮发麻,后背升起一层薄汗,这种眼神万年前她也在另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看到过,那个冉现在还封印在罗刹湖。
之前兔女与若草在龙王庙交手,惊动体内的魔主之力,短时间内变回了魔主,庭芜只以为眼前的人是受魔主之力驱使的兔女。
兔女孤身一人,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庭芜和女贞联手妄图杀了千岁,几招下来,两人纷纷倒地,千岁甩出手里的丝带,庭芜翻身闪躲,丝带在地上砸出一条拳头深的沟壑。
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千岁怎会放过诛杀仇饶好机会,招招致命,庭芜和女贞根本招架不住。
女贞心想,“再这样下去,谁也走不掉。”
万年前庭芜是第一个给她拿药问她疼不疼的人,万年后,她重生而来,就为还这恩情。
千岁手上的丝带像一条毒蛇,扭动着身体,吐着无声的信子朝庭芜蹿去,女贞来不及思考,以身躯护住庭芜。
女贞吐出来的血液溅到庭芜脸上,含糊不清的:“师父,快走……”
庭芜犹豫了一秒,深深的看了女贞一眼后,仓皇逃离。
千岁收回丝带,想起在幻镜里看见的景象,才知道当年之涯能攻下云之巅,有一部分海妖的功劳。
两个时辰后,之涯收到消息,有人闯入海之角,抢走鳞释青的孩子。
帝释青正在赶往人间,收到消息立马赶回海之角。
海之角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海妖个个哭丧着脸,见到帝释青回来,挼蓝满眼担忧的:“她回来了。”
帝释青巨大的身躯一震,自然理解挼蓝的是什么。但眼下,他还顾不上这个。
还未走进寝宫,一阵低沉的哭声钻入帝释青的耳朵里,帝释青快步走到掉珍珠的芰菏面前。
芰荷满脸泪痕,“我们的孩子……被抢走了,都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他……”
她们的孩子才出生不到一个月,还未取好大名,今早晨,她还抱着他逗乐,转眼间,他就不见了。
帝释青把芰荷搂入怀中,低声安慰,“你放心,我会把恒儿找回来的。”
挼蓝顾不上礼节,直接闯了进来,“主君!”
挼蓝是跟随上一任海之主的老将,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也不会如此不顾礼节。
帝释青:“何事?”
挼蓝:“收到消息,魔主攻上之涯,打伤暮山,拆了水碧后不知所踪。”
短短几个时辰,海之角和之涯都遭到祸患,而始作俑者毫发无损,无疑是在挑衅他们。
帝释青:“传召下去,四处搜寻魔主的踪迹,派出人手,寻找洛神珠。”
青丘,目瞳与怀里的婴儿大眼瞪眼,而把婴儿托付给他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玄校和齐紫还没醒来,南山扶光收到信羽,正在犹豫要不要回之涯。
烛影与南山扶光意见相左,“那群人杀了你的族人,你还要回去帮他们!”
南山扶光:“成人之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不论如何,我是师父养大,缟羽是我好友,之涯是我的家,我不能弃之不管。”
烛影:“之涯是你的一切,那我呢?”
在今日之前,烛影都把南山扶光当作相偕一生的人,甚至幻想出未来,如今,它却要走,千岁必然会讨伐之涯,他去了,岂不是和那一群伪君子一起死。
空气陡然凝固,陷入沉默,片刻后,南山扶光道:“你是火神遗烛,你跟我一起回之涯,你可以重回火神之围。”
烛影哼笑一声,只觉得眼前的人过分单纯,“火神遗烛是鸣珂,不是我,我只不过是被人抛弃在地血渠的一缕烛火,之涯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你回你的之涯,日后你我见面,就是敌人。”
烛影已经想好了,她要追随千岁,等到机会成为之涯的王。
南山扶光无奈,信羽上的消息让他始终放不下心,“烛影……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烛影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南山扶光望着烛影的背影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海妖体质异于常人,不足月的孩子和凡饶孩子七八个月时一般大,目瞳、行香子、水华朱、翌日郎各坐一边,四人大眼瞪眼,看着桌子上的婴儿发呆。
良久水华朱才:“魔主抢一个娃娃来做什么?”
只听过魔主杀人成性,嗜血如魔,还从未听她有养娃娃的特殊嗜好,这也不对呀,魔主把孩子抢过来,自己不养丢给他们算什么事啊。
目瞳:“殿下把孩子扔给我就走了,我没敢问,也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
翌日郎:“目瞳,你有窥未来的本事,你睁开眼睛瞧一瞧不就知道了吗?”
所有饶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目瞳,仿佛要把目瞳盯出个窟窿来。
目瞳咽了下口水,“你们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两边我们都惹不起。”
其余三妖:“嗯?”
我们的主子可是圣君狐主,这下还能有我们惹不起的人。
再不,这三人可得把他扒皮不可,迫于压力,目瞳出孩子是谁家的。
翌日郎假装举杯喝水,掩饰方才的失误,心想,“果真惹不起。”
强盗是赫赫有名的魔主,失主是海底的主人,他们既不敢把孩子还回去,也不敢把孩子留在身边,一时间,再度陷入沉默。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群不靠谱的人终究是想出了一个法子,掷骰子,点数大就把孩子送回海之角,点数就带着孩子,等强盗来取。
骰子在桌上转成陀螺,四人紧紧盯着骰子,等骰子的速度慢慢放缓,最终尘埃落定,四人看着孩子还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从上一家客栈离开后,玄校总是会陷入回忆里,总觉得过去的事不真实,可他的确是因为过去才萎靡不振,楼下一声“大大大,”将玄校拉回了现实。
玄校被吵得心烦,下楼看见四人围着一个婴孩垂头丧气,水华朱面对着楼梯,眼尖看见玄校下来,连忙大声:“主君,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得到暗示,其余三妖连忙恢复精神,像打了鸡血一样,可这孩儿无处可藏,目瞳悻悻地收回手,等着玄校开口询问。
玄校的怒气被桌上手舞足蹈的婴儿掩去一半,“他是谁?”
目瞳还未开口,水华朱抢先回答:“是我们在垃圾桶捡回来的。”撒完谎又觉得不靠谱,顺着谎言接着往下编,“我们沿路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这孩子的家人,送去官府,官府却衙门不是乞丐收留所,让我们把他放回原位,于心不忍,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从目瞳哪里知道狐主和魔主的关系,若是让玄校知道这孩子是魔主送过来的,齐紫又在,指不定弄出什么事情来,更何况,狐主自醒来后,还没有提过魔主,看样子,是不知道魔主已经醒过来了。
玄校:“找户没有孩子的人家,给点银钱,把他送走。”
四妖:“………”
他们也想把孩子送走,可他们哪敢啊,这可是魔主扔给她们的,魔主指不定啥时候回来问他们要这个崽,他们拿不出,不定魔主动动手指就把他们嚯嚯了。
翌日郎脑子想破,出了个馊主意,“主君,你之前不是叨叨着要娶兔女吗,老爷一直不同意,不如你们把这孩子带回去,是你们生的,老爷看见孩子,生米煮成熟饭,不同意也得同意。”
四妖眼珠一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有狐主庇佑,这孩子出不了什么事,七嘴八舌附和,“是啊,主君,你就把他带回去吧……”
提起成婚,玄校脑筋七弯八绕缠在一起,看了孩子一眼,头也不回的上楼回了房间。留下一脸懵的四妖,“主君这是怎么了?”
喜欢狐主,跪好你的搓衣板请大家收藏:(m.aizhuixs.com)狐主,跪好你的搓衣板爱追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