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戒严了。
自从征北军的骑兵从北边突破防线进入直隶后，四九城就进入了日常的戒严中，
从日落时分开始，一直到早市开始，整座城市的街道上只有提着手电和马灯的巡警与新招募的京营游荡，时不时窜出几条野狗，让他们虚惊一场。
沉闷的梆子声在巷道中回荡，单调又催人入眠。
直到边吐出鱼鳞白，摊贩挑起特制的扁担，沿街叫卖，才逐渐将城市的人气唤回来。
“卖包子喽，香喷喷的羊肉大包子！”
“老卤水点滴老豆腐～”
“城外的甜水，三个大子一碗！”
拉黄包车的，卖茶水的，卖早报的，偷摸的，还有成群结队上学的，这才是熟悉的京城。
东交民巷是各国使馆区，好在这次没有什么庚子国难，这里仍然有不少民房。
前任兵部尚书杨彦武被剥夺实权后，授予了太师的头衔，武定皇帝雄心勃勃的希望用战功来实现新旧权力的更换。
他一向将自己视为远拒英夷的武宗皇帝传人，然而，前后三次大战的失败让全朝堂上下知晓兵事的人都明白了，这位皇帝不靠谱。
为了挽回局势，已经在后宫秉持不干政原则的太皇太后李慈安出面拉拢他孙子亲手罢黜的老一辈重臣。
已经赋闲在家，连朝会都不再参加的杨彦武不得不拉下老脸，带着鸿胪寺卿与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在东交民巷的使馆中一家家拜访，希望能够寻找到一些外部助力。
他们首先前往英国大使馆，
英国人是夏国朝廷的最大债主，不算人民党江淮银行提供的，用来购买东南工业集团军火的低息贷款，
英国人手上握有前后五六笔借款，达到上亿英镑的规模，要是让朝廷偿还，恐怕把皇家地产全部卖了都不够。
杨彦武想着反正都已经背上还不掉的外债了，不如再借一点，借钱的都是大爷！颇有后世美洲大镖客的作风。
可惜自从葛福出任远东司司长之后，英国有了人民党这个香饽饽后，对于曾经的黄脸婆夏国朝廷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态度也愈发冷淡，直接给杨彦武吃了个闭门羹，英国人只答应友情提供一百万英镑的贷款，而且要求在半年内偿还已经逾期的借款利息。
接下来是法国人，但他们对远东投资的大头是两广地区，在两广人看来的北方地区只有几个不多的商站和据点，除此之外就是主教利益最多。
因此法国人对于上门的杨彦武也不感冒，捏着鼻子给了一笔七十万法郎的借款。
德国人不用去看了，他们在远东的利益已经全部被日本人拿走，战后重新进入的德国人又和人民党达成了紧密的关系，在朝廷中这边也就是给个面子，大部分在夏德国人都在刘瑞的地盘上窝着呢。
美国裙是大方，直接拿出一千万美元的借款，但全都是经济商业上的合同，杨彦武最希望的军火与外交支持他们一概没做出表示，
扬基佬无师自通美利坚太极法，打着官腔会和国内的国务卿好好商量。
杨彦武走出由海军陆战队守卫的美国大使馆，朝着地上狠狠吐出一口唾沫。
“你懒得给我，我还懒得用呢！除了枪好一点，剩下的军火老子还看不上眼！一个历史还没东交民巷长的国家也敢什么政治传统，可笑，可笑！”
叫骂着的杨彦武突然咳出一大捧鲜血，陪同的鸿胪寺卿赶紧将其扶上车，一路开进太医院。
太医院老态龙钟的院使亲自把脉，眉头舒展开来，熟悉他的人全都放下心。
“杨大人乃是气血攻心，肝火上行，没什么大事。老夫开一服药，每日煎服一副，不出半个月就可以痊愈，注意不要再动气。”
院使在黄纸上写下一连串补气血的药物，什么人参当归茯苓甘草柴胡，取出两枚黄连上清丸，用温水服下后，杨彦武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李慈安带着朱良锋站在一边，这才询问起这次上门拜访的结果。
“老臣有愧陛下太后的信任，这些夷人瞧不起咱们，个个就像打发叫花子一般，老臣费尽心思才得来一丁点施舍，有辱国格呀！”
旁边的鸿胪寺卿与总理各国事务大臣也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在各国大使馆收到的遭遇，反正就是突出一个怎么惨字撩的基调，让朱良锋听得拳头都握紧起来。
“这帮洋人，当真以为我夏国朝堂无人？安敢如此！传我军令，京营统领给我把东交民巷使馆区全部围上！”
“陛下不可！”杨彦武稍微缓了缓，听到朱良锋情绪上头后不知高地厚的命令，赶紧穿上鞋劝诫他。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我们和欧罗巴诸国都无冤无仇，他们见不到利益，不肯在我们身上下功夫也是人之常情。
贸然将大使馆围住，按照万国公法中大使馆等同他国领土的原则，不定还会给我们增加更大的压力！”
李慈安按住自己的孙子，又询问起这位她最信任的老臣对时局的意见，尝试寻找破局的方法。
“太后，如今局势恰似安史之乱，下除开西南外，全都蹚入了这潭浑水。
齐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夺得大位，对于这种有明确目标的人，没有什么太好的解决之道，只能让沿途守军阻拦，让朱亮赶紧带神卫军返回京城，充实防务。
同时大发府库金银，招募京城健儿勇士，将各处城门官换成最信任的人，准备守城战。”
“而晋王的动机一直不明，除了那支骑兵外，晋王的军队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威胁，我们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寻求突破。”
“眼下关外张家和人民党刘瑞所部一直按兵不动，应该是保存实力，避免与齐王正面交战，想要让我们与齐王打个你死我活，
但我们可以争取他们倒向我们的阵营，实在不行，山东之地可以全部交给刘瑞，反正他现在也打下差不多一半了。
张家一直追求一个名头，我们可以允许他们开府建司，关外之地没有就没有吧！”
杨彦武的思路很简单，拉拢所有可以拉拢的，实在拉拢不到的，就视为最大的对手。
反正关外六省就算是拿回来也开发不了，妥妥的烂资产，还不如做个人情，把张家拉到自己的战车上。
但这个方法也有一个致命的漏洞，这一切都建立在神卫军、京营、中央军韩向方部能够拦住齐军的基础上，要是没能拦下齐军，朝廷所有的谋划都将成为空谈！
朱良锋对己方战绝对兵力优势的守军信心十足，在他看来，打仗就是一场数字游戏，谁能拿出来的底牌更大，谁就能赢得了。
但三支部队中有两支是齐王的手下败将，还有一支是刚刚组建的新军，这可不是1+1+1=3＞1的算术题，而是1*1*1=1＜5的问题，甚至一旦协调不好，守军连1的战斗力都没有！
面对这个问题，杨彦武也没有招，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玩临阵突破，人前升级的套路，最后还是提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实在不行，咱们就跳出京城，将其为饵，在外围联络友军，效仿当年邓禹冯异诛灭赤眉，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那我们也要在城中吗？”
朱良锋不认为杨彦武的计划中敢将自己作为最大的诱饵，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的选项，无论他多么无法接受，这就是杨彦武给出的最后方案。
“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还请陛下与太后出城西狩，走津卫，借道刘瑞的地盘。陕军是可靠的，可以选长安为行在。老夫已经年岁不多了，让我来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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