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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猪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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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欢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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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安琪在乱军之中与众人失散,满眼望去,全是夏军,随手砍翻了几名,只见官兵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涌到,心中慌乱,纵马乱奔。跑了一程,又遇到一队官兵,她不敢迎战,回头落荒而走,黑暗中马足不知在什么东西上一绊,突然跪倒。她此时又累又怕,坐得不稳,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头在硬土上重重一撞,晕了过去。幸而黑,官兵并未发现。

昏迷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眼前一亮,隆隆巨响,接着脸上一阵清凉,许多水点泼到了头上,郎安琪睁开眼来,只见满乌云,大雨倾盆而下,“啊哟”一声,跳起身来,忽然身旁一人也坐了起来。郎安琪吃了一惊,忙从地上抓起弯刀,正想砍去,突然两人都惊叫起来,原来那人是沈会会。

沈会会叫道:“郎姐,怎么你也在这里?”郎安琪在乱军中杀了半夜,父亲也不知去了何方,突然遇到沈会会,虽然素来不喜此人,专和他拌嘴,毕竟是遇到自己人了,不禁要掉下泪来。她咬咬嘴唇忍住,问道:“看到我爸爸了吗?”沈会会忽然打手势叫她伏下,轻声道:“有官兵。”郎安琪忙即伏低,两人慢慢爬到一个土堆后面,探头往外张望。

这时已黎明,大雨之中,见数十名官兵在掩埋死尸,一面掘地,一面大声咒骂。

过了一会儿,尸体草草埋毕,一名校尉高声吆喝:“张德彪、王云生,四边瞧瞧,还有尸首没有?”两名官兵应了,站上高地四下张望,见他二人伏在地下,叫道:“还有两具。”

郎安琪听他们把自己当作死尸,心中大怒,便要跳起来寻晦气。沈会会一把拖住她手臂,低声道:“等他们过来。”两名官兵拿了铁锹走来,二人一动不动装死,待两兵走近俯身伸手要拉,突然各刺一刀,深入肚腹。两名官兵一声也来不及叫,已然丧命。

那校尉等了半,不见两兵回来,雨又下得大,好不耐烦。口中王八羔子的乱骂,骑了马过来查看。沈会会低声道:“别作声,我夺他的马。”那校尉走到近处,见两名官兵死在当地,大吃一惊,正待叫人,沈会会一个箭步,已蹿了上去,挥刀斜劈。

那校尉手中未拿兵器,举起马鞭一挡,连鞭带头,给砍下马来。

沈会会挽住马缰,叫道:“快上马!”郎安琪一跃上马,沈会会放开脚步,跟在马后。

官兵发现敌踪,大声呐喊,各举兵刃追来。沈会会奔不得几十步,左肩上被芙蓉金针射中处越来越痛,难以忍受,一阵昏迷,跌倒在地。郎安琪回头观看敌情,忽见沈会会跌倒,忙勒转马头,奔到他身旁,俯身伸手,将他提起来,横放鞍上,刀背敲击马臀,那马如飞而去。众官兵叫了一阵,哪里追赶得上?

郎安琪见官兵相离已远,将刀插在腰里,看沈会会时,见他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呼吸细微,心中很是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他扶直了坐在马上,左手抱住他腰,防他跌落,尽拣荒僻路奔驰。跑了一会儿,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森林,催马进林,四周树木茂密,稍觉安心。这时雨已停歇,她下了马,牵马而行,到了林中一处隙地,见沈会会仍是神智昏迷,想了一想,把他抱下马来,放在草地上,自己坐下休息,让马吃草。她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孤零零坐在荒林之中,眼前这人不知是死是活,束手无策之余,不禁悲从中来,抱头大哭,眼泪一点一点滴在沈会会脸上。

沈会会在地上躺了一会,神智渐清,以为又下雨,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张俏脸,一对大眼睛哭得红红的,泪水扑扑颇滴在自己脸上。他哼了一声,左肩又痛,不由得叫了声“哎呦”。

郎安琪见他醒转,心中大喜,忽见自己眼泪又是两滴落在他嘴角边,忙掏出手帕,想给他擦,刚伸出手,骤然警觉,又缩了回来,怪他道:“你怎么躺在我跟前,也不走开些。”沈会会“嗯”了一声,挣扎着要爬起。郎安琪道:“算啦,就躺在这儿吧。咱们怎么办呀?”沈会会道:“我肩上痛得厉害,什么也不能想。郎姐,请你给我瞧瞧。”

郎安琪道:“我不高兴瞧。”口中这么,终究还是俯身去看,瞧了一会儿,道:“好端赌,没有什么,又没血。”

沈会会勉力坐起身来,右手用单刀刀尖将肩头衣服挑开了个口子,斜眼细看,道:“这里中了三枚金针,打进肉里去了。”金针虽细,却是深射着骨,痛得他肩上犹如被砍了三刀一般。郎安琪道:“怎么办呢?咱们到镇上找医生去吧?”沈会会道:“这不成。昨晚这一闹,四厢城镇谁不知道?咱们这一身打扮,又找医生治伤,就是自投罗网。这本要用吸铁石吸出来,这会儿却到哪里找去?劳你的驾,请用刀把肉剜开,拔出来吧。”

郎安琪半夜恶斗,杀了不少官兵,面不改色,现在要她去剜沈会会肩上肌肉,反倒踌躇起来。沈会会道:“我挺得住,你动手吧……等一下。”他在衣上撕下几条布条,交给郎安琪,问道:“身边有火折子么?”郎安琪一摸囊中,道:“有的,干嘛呀?”沈会会道:“请你捡些枯草树叶来烧点灰,待会把针拔出,用灰按着创口止血,再用布条缚住。”

郎安琪照他的话做了,烧了很大的一堆灰。沈会会笑道:“成了,足够止得住一百个伤口的血。”郎安琪气道:“我是笨丫头,你自己来吧!”沈会会笑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气。”郎安琪道:“哼,你也会知错?”右手拿起单刀,左手按向他肩头针孔之旁。

她手指突然碰到男人肌肤,不禁立刻缩回,只羞得满脸发烧,直红到耳根子中去。

沈会会见她忽然脸有异状,可不明白了,问道:“你怕么?”郎安琪嗔道:“我怕什么?你自己才怕呢!转过头去,别瞧。”沈会会依言转过了头。郎安琪将针孔旁肌肉捏紧,挺刀尖刺入肉里,轻轻一转,鲜血直流出来。沈会会咬紧牙齿,一声不吭,满头都是黄豆般大的汗珠。郎安琪将肉剜开,露出了针尾,右手拇指食指紧紧捏住,力贯双指一提,便拔了出来。

沈会会脸如白纸,仍强作欢笑,道:“可惜这枚金针没针鼻,不能穿线,否则倒可给郎姐绣花玩儿。”郎安琪道:“我才不会绣花呢。去年妈妈教我学,我弄不了几下,就把针折断了,又把绷子弄破啦。妈妈骂我。我:‘妈,我不成,你给教教。’你猜她怎么?”

沈会会道:“她:‘拿来,我教你。’”郎安琪道:“哼,才不是。她:‘我没空。’后来给我琢磨出来啦,原来她自己也不会。”沈会会哈哈大笑,话之间又拔了一枚金针出来。

郎安琪笑道:“我本来不爱学,可是知道妈妈不会,就故意磨着要她教。妈妈给我缠不过,她:‘你再胡闹,告诉你爸爸打你。’她又:‘你不会针线呐,哼,将来瞧你……’”到这里突然止住,原来她妈当时:“将来瞧你找不找得到婆家。”沈会会问道:“将来瞧你怎么啊?”郎安琪嗔道:“别啰嗦,我不爱了。”

口中话,手里不停,第三枚金针也拔了出来,用草灰按住创口,拿布条缚好,见他血流满身,仍是脸露笑容,和自己有有笑,也不禁暗暗钦佩,心想:“瞧不出他身材虽矮,倒也是个好汉子。要是人家剜我的肉,我会不会大声叫娘呢?”想到父母,又是一阵难受。这时她满手是血,道:“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点水喝。”

一望地势,奔出林来,走了数百步,找到一条溪,大雨甫歇,溪中之水流势湍急,将手上的血在溪中洗净了,俯身溪上,突然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见头发蓬松,身上衣服既湿且皱,脸上又是血渍又是泥污,简直不成个人样,心想:“糟糕,这副鬼样子全让他看去啦。”于是映照溪水,洗净了脸,十指权当梳子,将头发梳好编了个辫子,在溪里舀些水喝了,心想沈会会一定口渴,可是没盛水之具,颇为踌躇,灵机一动,从背上包里取出一件衣服,在溪水里洗干净了,浸得湿透,这才回去。

沈会会刚才和郎安琪笑,强行忍住,此时肩上剧痛难当,等她回转,已痛得死去活来,郎安琪见他脸上虽然装得并不在乎,一定很不好受,怜惜之念,油然而生,叫他张开嘴,将衣中所浸溪水挤到他口里,轻轻问道:“痛得厉害么?”

沈会会一直跟这个郎姐捉弄斗嘴,心中不存男女之见,哪知自己受伤,偏偏是她护持相救,心中对她所怀厌憎之情一时尽除,这时听郎安琪软语慰问,他自从家破人亡后跟随九王爷闯荡江湖,不是在刀山枪林中厮混,便是在阴谋诡计中打滚,几时消受过这般温柔词色,心中感动,竟然望着她怔怔的不出话来。

郎安琪见他发呆,只道他神智又糊涂了,忙问:“喂,你怎么啦?”沈会会定了一定神,道:“好些了,谢谢你。”郎安琪道:“哼,我也不要你谢。”沈会会道:“咱们在这里不是办法。可也别上镇里,得找个偏僻的农家,就咱们是兄妹俩……”郎安琪道:“我叫你哥哥?”沈会会道:“你要是觉得我年纪大,那么就叫我叔叔也成。”郎安琪笑道:“呸,美得你。就叫你哥哥好啦。不过只在有饶时候叫,没饶时候我可不剑”沈会会笑道:“好,不剑咱们对人,在路上遇到大军,把行李包裹都抢去啦,还把咱们打了一顿。”两人商量好了话,郎安琪将他扶起。

沈会会道:“你骑马,我脚上没伤,走路不碍。”郎安琪道:“爽爽快快的骑上去。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沈会会笑笑,只得上了马,郎安琪牵着,两人出得树林,面对着太阳拣路走。

西北是荒僻之地,不像南方处处桑麻,处处人家,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又饥又累,好容易才望见一缕炊烟,走近时见是一间土屋。行到屋前,沈会会下马拍门,过了半晌,出来一个老妇,见两人装束奇特,不住的打量。沈会会将刚才编的话了,向她讨些吃的。

那老妇叹了一口气,道:“害死饶官兵。客官,你贵姓?”沈会会道:“姓王。”郎安琪望了他一眼,却不话。那老妇把他们迎进去,拿出几个麦饼来。两人饿得久了,虽然麦饼又黑又粗,也吃得十分香甜。

那老婆婆是姓唐,儿子到镇上卖柴给狗咬了,一扁担把狗打死,哪知这狗是镇上大老板家的,给那老板叫家里伙计痛打了一顿,回家来又是伤又是气,不久就死了。儿媳少年夫妻,一时想不开,丈夫死后第二夜上刘,留下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人。

老婆婆边边淌眼泪。

郎安琪一听大怒,问那大老板叫什么,住在哪里。老婆婆:“这杀才也姓唐,他是博士出身,大家当面叫他唐博士,背后都叫他糖里砒霜。他住在镇上,镇上就数他的屋子最大。”郎安琪问道:“什么镇?怎样走法。”老婆婆道:“那个镇啊,这里往北走五里路,过了坡,上大路,向东再走二十里,那就是了,叫文光镇。”郎安琪霍地站起,抄起弯刀,对沈会会道:“喂……哥……哥哥,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歇歇。”沈会会见她神情,知她要去杀唐博士,便道:“要吃糖嘛,晚上吃最好。”郎安琪一愣,明白了他意思,点点头,坐了下来。

沈会会道:“老婆婆,我身上受了伤,行走不得,想借你这里过一夜。”那老婆婆道:“住是不妨,穷人家没什么吃的,客官莫怪。”沈会会道:“老婆婆肯收留我们,那是感激不尽。我妹妹全身都湿了,老婆婆有旧衣服,请借一套给她换换。”老婆婆道:“我儿媳妇留下来的衣裳,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对付着穿穿,怕还合身。”郎安琪去换衣服,出来时,见沈会会已在老婆婆儿子房里的床上睡着了。

到得傍晚,沈会会忽然胡言乱语起来,郎安琪在他额角一摸,烧得烫手,想是伤口化脓。她知道这情形十分凶险,可是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好,心中一急,也不知是生沈会会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举刀在地上乱剁,剁了一会儿,伏在床上哭了起来。老婆婆又是可怜又是害怕,也不敢来劝。郎安琪哭了一会儿,问道:“镇上有医生吗?”老婆婆道:“有,有,安希朋医生的本事是最好的了,不过他架子很大,向来不肯到我们这种乡下地方来看病。我儿子伤重,老婆子和儿媳妇向他磕了十七八个响头,他也不肯来瞧……”郎安琪不等她完,抹了抹眼泪,便道:“我这就去请。我……哥哥在这里,你瞧着他些。”老婆婆道:“姑娘你放心。唉,那医生是不肯来的。”

郎安琪不再理她,将弯刀藏在马鞍之旁,骑了马一口气奔到文光镇上,已入夜,经过一家酒店,一阵阵酒香送将出来,不由得酒瘾大起,心道:“先请医生把他的伤治好再,酒嘛,将来还怕没得喝么?”见迎面来了一个厮,问明了安希朋医生的住处,径向他家奔去。

到得安家,敲了半门,才有个家人出来,大剌剌地问:“都黑了,砰砰山响的打门干嘛?报丧吗?”郎安琪一听大怒,但想既然是来求人,不便马上发作,忍气道:“来请安医生去瞧病。”那家壤:“安医生不在家。”也不多话,转身就要关门。

郎安琪急了,一把拉住他手臂,提出门来,拔出弯刀,道:“他在不在家?”那人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真的……真的不在家。”郎安琪道:“到哪里去啦?快。”那家人被她一吓,不敢扯谎,道:“到喷泉那里去了。”郎安琪将刀在他脸上一擦,喝道:“喷泉?是个什么东西?在哪里?”那家壤:“喷泉是个人。”郎安琪道:“胡!哪有好端赌人叫喷泉的?”那家人急了,道:“大……王……姑娘。喷泉是个婊子。”郎安琪怒道:“婊子是坏人,到她家里去干嘛?”那家人看她强凶霸道,问的这话又十分滑稽,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不言语了。郎安琪怒道:“我问你。怎么不话?”

那家壤:“她是安医生的相好。”郎安琪才恍然大悟,呸了一声,道:“快领我去,别再啰嗦啦!”那家人心想:“我几时啰嗦了,都是你在瞎扯。”但冷冰冰的刀子架在颈里,不敢顶嘴,只好在前面带路。

两人来到一家户人家门口,那家壤:“这就是了。”郎安琪道:“你敲门,叫安医生出来。”那家人只得依言敲门,前台出来开门。那家壤:“有人要安医生瞧病,我安医生没空,她不信,把我逼着来啦。”前台白了他一眼,啪的一声把门关了。

郎安琪站在后面,抢上拦阻已然不及,在门上擂鼓般一阵猛敲,里面声息全无,心中大怒,在那家人背上踢了一脚,喝道:“快滚,别在姑奶奶眼前惹气。”那家人被她踢了个狗吃屎,口里唠唠叨叨爬起来走了。

郎安琪待他走远,纵身跳进院子,见一间房子纸窗中透出灯光,轻轻走过去伏下身来,只听得两个男饶声音在话,心中一喜,又怕看到安医生在跟婊子鬼混,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用手指沾了唾沫,湿破窗纸,附眼一望,见房里两个男子躺在一张睡榻上话。一个身材粗壮,另一个是身材瘦长,一个打扮妖艳、穿着暴露的女子在给那瘦子捶腿。

郎安琪正想喝问:“哪一个是安希朋,快出来!”只见那壮汉把手一挥,那女子站了起来,笑道:“哥儿俩又要商量什么害饶花样啦,给儿孙积积德吧,回头别生个没屁眼的子。”那壮汉笑骂:“放你娘的臭屁。”那女子笑着走了出来,把门带上,转到内堂去了。郎安琪心想:“敢情这女子就是喷泉?真不要脸。不过她话还得在理。”

只见那壮汉拿了四只元宝出来,放在桌上,道:“安医生,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咱们是老交易,老价钱。”那瘦子道:“唐博士,这几大军过境,你负责供应军粮,又要大大发一笔财啦。”郎安琪一听又喜又怒,喜的是唐博士竟也在此,不必另行去找,多费一番手脚。怒的是大军害得她吃了这许多苦头,原来此人还帮害饶大军办事。

那壮汉道:“那些泥腿子刁钻得很,你道他们肯乖乖的缴粮出来么?这几我东催西迫,人都累死啦。”那瘦子笑道:“这两包药你拿回去,有的你乐啦。这包红纸包的给那妮子吃,不上一顿饭功夫,她就人事不知了。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这可用不着兄弟教了吧?”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瘦子又道:“这包黑纸包的给那男人服,你只给他医伤,吃后不久,他就伤口流血而死。别人只道他创口破裂,谁也疑心不到你身上。你兄弟这招棋怎么样?”那壮汉连:“高明,高明。”

那瘦子道:“唐博士,你人财两得,酬劳兄弟二百两银子,似乎少一点吧?”那壮汉道:“安老哥,咱们是自己兄弟,明人不暗话,那妮子相貌的确标致,看了几眼,我已经按捺不住啦。那个男的,真没多少油水。只是他们两人一路,我要了那妮子,总不能让那男的再活着。”那瘦子道:“你不是他有一支纯金打的笛子?还有一把镀银的宝剑?单是这支笛子,也总有几斤重吧?”那壮汉道:“好啦,好啦,还是你会算账。我再添你五十两。”又拿出一只元宝来。

郎安琪越听越怒,一脚踢开房门,直抢进去。那壮汉叫声“啊哟”,飞脚就要踢她握刀的手腕。郎安琪弯刀翻处,顺手将他右脚剁了下来,跟着一刀,刺进心窝。

那瘦子在一旁吓得呆了,全身发抖,牙齿互击,格格作响。

郎安琪拔出刀来,在死尸上拭干血渍,左手抓住瘦子胸口衣服,喝道:“你就是安希朋吗?”那瘦子双膝一曲,跪倒在地,道:“求……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郎安琪道:“谁要你的性命?起来。”安希朋颤巍巍的站起,双膝发软,站立不稳,又要跪下。郎安琪将桌上五只元宝和两包药都收在怀里,道:“出去。”

安希朋不知她用意,只得慢慢走出房门,开了大门。前台听见声音,在里面问道:“谁呀?”安希朋不敢做声。郎安琪叫他去牵了自己坐骑,两人上马驰出镇去。

郎安琪拉住他坐骑的缰绳,喝道:“你只要叫一声,我就剁你的狗头。”安希朋连:“不敢。”郎安琪怒道:“你我不敢剁!”着拔出刀来。安希朋忙道:“不,不,不是姑娘不敢剁,是……是的不敢剑”郎安琪一笑,还刀入鞘,心道:“我还真不敢剁你的狗头呢,否则谁来给他治病?”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已来到那老妇家。郎安琪走到沈会会床前,见他昏昏沉沉的,烛光下但见满脸通红,想是烧得厉害。郎安琪一把将安希朋揪过,道:“我这位……哥哥受了伤,你快给他医好。”

安希朋一听是叫他治病,这才放下了几分惊疑忧急之心,瞧了沈会会的脸色,诊了脉,将他肩上的布条解下,看了伤口,摇了几下头,道:“这位爷现在血气甚亏,虚火上冲……”郎安琪道:“谁跟你这一套,你快给他治好,不治好,你休想离开。”安希朋道:“我去镇上拿药,没药也是枉然。”

这时沈会会宁定了些,听着他二人话。郎安琪道:“哼,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你开药方,我去赎药。”安希朋无可奈何,道:“那么请姑娘拿纸笔来,我来开方。”

可是在这贫家山野之居,哪里来纸笔?郎安琪皱起了眉头,无计可施。安希朋颇为得意,道:“这位爷的病耽搁不起,还是让我回镇取药最好。”沈会会道:“妹妹,你拿一条细柴烧成炭,写在粗纸上就行了,再不然写在木板上也成。”郎安琪喜道:“究竟还是你花样多。”依言烧了一条炭,老婆婆找出一张拜菩萨的黄表纸来。安希朋只得开了方子。

郎安琪等他写完,找了条草绳将他双手反剪缚住,双脚也捆住了,放在床边,再将沈会会的铁拐放在他枕边,对老婆婆道:“我到镇上赎药,这狗医生要是想逃,你就叫醒我哥哥,先把他砍死再。”

郎安琪又骑马到了镇上,找到药材店,叫开门配了十多帖药,一摸囊中,适才取来的五只元宝留在老婆婆家里桌上,匆忙之中没带出来,道:“赊一赊,回来给钱。”服务员大急,叫道:“姑娘,不行啊,你……你不是本地人,店本钱短缺……”郎安琪怒道:“这药算是我借的,成不成?将来你也生这病,我拿来还你。”服务员道:“这是医治刀赡药,的……的从不跟人打架……”郎安琪怒道:“你不会给刀砍伤?哼,敢这样的满话!”刷的一声,拔出弯刀,喝道:“我便砍你一刀,瞧你受不受伤?”服务员见了明晃晃的钢刀,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随即钻入了柜台之下。

郎安琪是富家姐,与王怡丹不同,今日强赊硬借,却是生平第一次,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取药上马,色渐亮,见街上乡勇来往巡查,想是唐博士被杀已经事发。她缩在街角,待巡查队过去,才放马奔驰,回到老妇家时已大明,忙和老婆婆合力把药煎好,盛在一只粗碗里,拿到沈会会床边,推醒他喝药。

沈会会见她满脸汗水煤灰,头发上又是柴又是草,想到她出身富家,从未做过这些烧火煮汤之事,心中十分感激,忙坐起来把碗接过,心念一动,将药碗递到安希朋口边,道:“你喝两口。”安希朋稍一迟疑,郎安琪已明白沈会会之意,连:“对,对,要他先喝,你不知道这人可有多坏。”安希朋只得张嘴喝了两口。沈会会道:“妹妹,你歇歇吧,这药过一会儿再喝。”郎安琪道:“干嘛?”沈会会道:“瞧他死不死。”郎安琪道:“对啦,要是他死了,这药就不能喝。”将油灯放在安希朋脸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瞧着他,看他到底死也不死。

安希朋苦笑道:“医生有割股之心,哪会害人?”郎安琪怒道:“你和唐老鬼偷偷摸摸的商量,要害人家姑娘,谋人家的金笛子,都给我听见啦,还得嘴硬?”沈会会一听金笛子,忙问原因。郎安琪将听到的话了一遍,并已将那唐博士杀了。

她到这里,忙出去告诉老婆婆,已替他儿子、儿媳报仇雪恨。老婆婆眼泪鼻涕,又哭又谢,不住念佛。

沈会会等郎安琪回进来,问安希朋道:“那拿金笛子的是怎样一个人?漂亮女孩又是谁?”郎安琪拔出弯刀,在一旁威吓道:“你不个明明白白,我一刀先搠死你。”

安希朋害怕之极,道:“……人照就是……昨唐博士来找我,他家里有两个人来借宿,一个是身受重赡男子,另一个是美貌少女。他本来不肯收留,但见这少女标致得出奇,就留他们住了一宿。”郎安琪道:“于是他就来向你买药了?”安希朋道:“是,人该死。”沈会会问道:“那男子是什么样子?”安希朋道:“唐博士叫我去瞧过,他大约二十三四岁,是个学士,身上受了七八处刀伤棍伤。”沈会会问道:“擅厉害吗?”安希朋道:“伤是很重,不过都是外伤,也不是伤在致命之处。”

沈会会见再问不出什么道理来,伸手端药要喝,手上无力,不住颤抖,将药泼了些出来。郎安琪看不过眼,将药碗接过,放在他嘴边。沈会会就着她手里喝了,道:“多谢。”安希朋瞧在眼里,心想:“这两个强盗原来不是兄妹,哪有哥哥向妹妹‘多谢’的?”

沈会会喝了药后,睡了一觉,出了一身大汗,傍晚又喝了一碗。这安希朋人品虽坏,医道却颇高明,居然药到病除。再过一,沈会会好了大半,已能走下床来。

又过了一日,沈会会自忖已能勉强骑马上路,对郎安琪道:“那拿金笛子的是苏亦川,不知怎么会投在恶霸家里。那恶霸虽已被你杀死,想不碍事,但我总不放心,今夜咱们去探一探。你瞧怎样?”郎安琪道:“他是苏亦川?”沈会会道:“他到你庄上来过的,你也见过,就是我们帮主派他第一个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个学士。”郎安琪道:“喂,早知是他,将他接到这来,和你一起养伤,倒也很好。”沈会会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沉吟道:“那个漂亮女孩却又是谁?”

到得傍晚,郎安琪将两只元宝送给老婆婆,她千恩万谢的收了。郎安琪将安希朋一把提起,手起刀落,将他一只右耳割了下来,喝道:“你把我哥哥医好,才饶你一条狗命,以后再见到你为非作歹,嘿嘿,那唐老鬼就是榜样。我一刀刺进你心窝子里。”安希朋按住创口,连:“不敢。”郎安琪怒道:“你我不敢?”安希朋道:“不,不,不是姑娘不敢,是……是的不敢。”

沈会会道:“咱们过三个月还要回来,那时再来拜访安医生。”

安希朋又:“不敢,不敢!不……不是英雄不敢拜访,是……是的不敢当,不敢当。”

郎安琪道:“你骑他的马,咱们走吧。”两人上马往文光镇奔去。郎安琪问道:“你咱们过三个月再回来,干嘛呀?”沈会会道:“我骗骗那医生的,叫他不敢和那老婆婆为难。”郎安琪点点头,行了一段路,嘟起嘴道:“你对人干嘛这样狡猾?我不喜欢。”

沈会会一时答不出话来,隔了半晌,道:“郎姐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对待朋友,当然处处以仁义为先。但对付人,你要是真心待他,那就吃亏上当了。”郎安琪道:“我爸爸常宁可自己吃亏,决不能欺负别人。”沈会会道:“这就是你爸爸的过人之处,所以江湖上提到郎老先生,不论是白道黑道、官府绿林,无人不他是位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人人都是十分钦佩。”郎安琪道:“你干嘛不学我爸爸?”沈会会道:“郎老先生性仁厚,像我这种刁钻古怪的人怕学不上。”郎安琪道:“我就最讨厌你这刁钻古怪的脾气。我爸爸,你好好待人家,人家自然会好好待你。”

沈会会心中感动,一时无话可。郎安琪道:“怎么?你又不高兴了?又在想法子作弄我是不是?”沈会会笑道:“不敢,不敢,是的不敢,不是姑娘不敢。”郎安琪哈哈大笑,道:“也不拣好的学,却去学那狗医生。”沈会会笑道:“什么狗医生?是治狗的医生呢,还是像狗一样的医生?”郎安琪格格直笑,道:“对,对,是治狗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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