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情

牵着猪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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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合胜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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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陈一帆已将沈会会替下,正和史可敬猛斗,他和徐先锋听郎扬一喊,手势稍缓。沈会会大叫:“留神,别上当。”话声未毕,史可敬果然举穿向陈一帆扎去。他唯恐苍狼山庄和合胜帮联成一气,因此不容他们有和的机会。陈一帆听得沈会会叫声,已有防备,眼见敌刃攻到,竟是悍然不退,反手一钩,以攻对攻。史可敬见他如此不顾性命的狠打,吓了一跳,忙收钢穿招架。

沈会会戟指大骂道:“江湖上你郎老先生是大仁大义的好朋友,今日一见,真是烂虚名,原来这般阴险毒辣。你暗施诡计,算得是什么英雄好汉?”

郎扬明知他误会,但也不由得恼怒,叫道:“你们合胜帮也算欺人太甚。”一捋长袍,叫道:“超刚退下,让我来斗斗这些成名的英雄豪杰。”陈超刚退后数步,郎扬上前道:“几位朋友,请教尊姓大名?”徐先锋见他白须飘动,不敢轻慢,抱拳道:“在下合胜帮长老弃命三郎徐先锋。”这时王怡丹已然醒转,叫道:“先锋哥你还客气什么?这老匹夫把雷哥害死啦。”

此言一出,四人全都大吃一惊。陈一帆撇下史可敬,反身平郎扬面前,双钩如风,直平他怀里。郎扬手中龙头钢杖一立,内力鼓荡,将双钩反弹出去。陈一帆一怔,知道对方武功厉害,但他是出名的不怕死,毫不畏缩,又攻了过去。

那边樊硕壮双战何超强和郎安琪。顷刻间打得难解难分。陈超刚呼呼喘气,举手用袖子一拭额头上汗水,挺刀上前助战。徐先锋挥钢鞭敌住史可敬。

沈会会察看厅内恶斗情况,樊硕壮以一敌三,虽感吃力,并未见败,那边陈一帆却招架不住了。郎扬好几次手下留情,但对方毫不退缩,心想你这年轻人真是不识好歹,呼的一掌,将他左手钩震得直荡开去。沈会会见郎扬伏魔杖法精奇,少林功力深湛,数招之后,陈一帆已非其敌,忙挺单拐过去助战,以二敌一,兀自抵挡不住。郎扬年纪虽老,龙头钢杖使开来一团白光,招数一招紧似一招,劲力一招大似一招,愈战愈勇。

沈会会眼见不能取胜,大叫:“清风双子到啦,好,快放火烧了苍狼山庄。”他这是虚张声势,南乡子、南柯子其实还没到,他们奉庄帮主之命,到三道沟去查探大业城里来的公差行踪去了。他这么一叫,苍狼山庄的人果然全都大惊。郎扬一分神,险些吃了陈一帆一钩,长眉一竖,钢杖“三羊开泰”,连环三招,将沈会会、陈一帆两人迫退数步,纵身奔到厅口,要出去拦截纵火敌人。

哪知陈一帆如影随形,紧跟在后,人未到,钩先至,向他背心疾刺。郎扬钢杖圈转,铛的一声,格开了双钩,进手横攻,右足贴地勾扫,同时左手一个捺掌。陈一帆急急纵身跃起,向旁跳开。郎扬左手五指掇拢,变为雕手,借势一拨,一掌打在他肩上。郎扬这一勾、一捺、一拨,名为“三合”,乃是少林拳职二郎担山”的绝技。陈一帆专心对付他的龙头钢杖,哪知他突然施展少林拳,杖拳足三者并用,避开了两招,最后一招终于躲不掉,右肩重重吃了一掌,幸而郎扬掌下留情,只使了四成力,否则已受重伤。

陈一帆愈败愈狠,被郎扬一掌打得倒退三步,尚未站定,又扑上四步,双钩一瞻彩凤旋窝”,猛卷而上。郎扬大怒,叫道:“你这位兄弟,我跟你又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为何苦苦相逼?我已掌下留情,你也该懂得好歹!”陈一帆道:“你害死了雷哥……我承认打你不过,但我是打不杀的九命狸猫,你听过么?”口中话,手上丝毫不缓。郎扬见他狠打痴缠,一味的不要命死拼,心中有气,可是见他如此勇猛,也不由得爱惜,道:“老夫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你这般不要命的汉子!”陈一帆道:“今儿叫你见见。”刷的一钩直刺,沈会会单拐横击。郎扬忽地跳起,钢杖猛劈三下,陈一帆奋力抵住。刀光剑影中,郎扬弯杖向内,肘角向外撞出,正撞在他腰肋之上,这一记是少林拳中的“助下肘”,如使足了力,陈一帆肋骨已断了数根。

陈一帆受他一撞,饶是对方未用全力,可也痛入骨髓,哼了一声,蹲了下来。沈会会道:“一帆,你先退下。”陈一帆不答,摇摇晃晃站起来,斜眼向郎扬凝视,又要挺双钩上前。郎扬骂道:“我瞧你是不可救药!”沈会会大叫:“快放火啦,铁面孔目,你截住后门,别让一人逃出庄去。”郎安琪给她喊得心烦意乱,一时又战樊硕壮不下,心想:“我杀了那罪魁祸首再。”举刀奔向王怡丹。

王怡丹自从听郭笑晨他丈夫已死,昏昏沉沉坐在椅上,大厅中众人打得凶恶,她只觉得一团团人影在面前蹿来蹿去,脑子中空空洞洞的,对眼前之事茫然不解。郎安琪纵到她面前,举刀砍去。王怡丹向她凄然微笑,眼神要哭不哭的样子。郎安琪弯刀砍到她面前,见她一副又可怜又伤心的温柔神色,这一刀竟然砍不下去,一凝神,将椅上鸳鸯双刀拿起,递入王怡丹手中,道:“打呀!”王怡丹随手接了。郎安琪一刀轻轻迎头砍下,瞧她是否招架。王怡丹笑了一笑,随随便便的右手短刀一架,左手长刀反击。郎安琪叹了一口气,道:“这才对啦,你站起来跟我打。”王怡丹听话站起,但腿上伤痛,拐了一下重又坐下。于是一个坐一个站,一个呆一个憨,双刀弯刀打了起来。拆了数招,郎安琪怒道:“谁跟你闹着玩!”她觉得对手似傻不傻,杀之不忍,斗之无味,又听得沈会会大桨放火”,心中一惊,抛下王怡丹奔出厅去。

刚到厅口,蓦听得门外一人阴沉沉道:“想逃吗?”郎安琪一惊,反身后跃,退开两步,烛光摇晃下只见两炔在门口。

话之人面上如罩上一层寒霜,两道目光摄人心魄般直射过来。郎安琪想再看他身旁那人,也奇怪,一被他目光瞪住,自己的眼睛竟不敢移向左边,轻轻骂了声:“见鬼!”那人脸色惨白,冷冷道:“没错,我正是阴间的无常、阳间的判官。”话中没丝毫暖意。郎安琪向来不怕地不怕,见这人阴气森森,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喝道:“难道姑奶奶怕你?”她这句话是给自己壮胆,其实确实有点怕的,心中虽怕,还是举刀迎头向那人砍去。

那人一瞻左挂金铃”,单刀向外一挂,左掌轻抚刀柄,双目仍旧是直瞪着她。郎安琪但觉他这一挂中含劲未吐,轻灵松静,竟是内家功夫,惊惧更甚,心想:“反正我妈走了,弟弟死了,我跟爸爸都让你们杀了吧。”勇气一长,挥刀没头没脑向那人砍去。

那人正是合胜帮执法堂堂主铁面孔目石春峰。石春峰本是无极拳门下弟子,曾做过朝廷孔目之职,后来被陷害入狱,得王万户相救加入合胜帮,入帮后常向王万户讨教武艺。王万户将太极门中的玄玄刀法相授,因此他两人名是结义兄弟,实是师徒。石春峰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不数招已将郎安琪的弯刀裹住。

那边何超强、陈超刚双战樊硕壮,已自抵敌不住。史可敬左手钢穿也被徐先锋一鞭打折,不敢再战,只绕着桌子兜圈子,欺对方身胖,追他不上。郭笑晨早不知哪里去了。只郎扬对敌沈会会和陈一帆二人,却稳占着上风,他想只有先将这两人打倒,再来分明白,否则混战下去,殊非了局,杖法一紧,将众人逼得连连倒退,正渐得手,忽地一人纵上前来,叫道:“我来斗斗你这老儿!”一柄铁桨当头猛打下来。

兵器虽然是铁桨,使的却是“鲁智深疯魔杖法”的招术,这人是将铁桨当作禅杖使,这一记“秦王鞭石”,铁桨从自己背后甩过右肩,猛向郎扬砸来,呼的一声,猛恶异常。这人和石春峰同来,乃是船火儿阮横波,任合胜帮水鬼堂堂主。郎扬见他力大,向左一闪,反手还眨阮横波直砸不中,铁桨打横,双手握定,桨尾向右横挡,双手桨头向左横击,这是“疯魔杖法”中的“金蛟剪月”,出手迅捷。郎扬是少林正宗,识得此招,侧身让过,眉头一皱,主意打定,边打边退,不断移动脚步,眼见史可敬逃避徐先锋的追逐,奔近自己身边,钢杖挥出,向他砍去。

原来郎扬知道与合胜帮的误会已深,非三言两语所能明,几次呼喝住手,都被史可敬从中捣乱。这人来苍狼山庄敲诈勒索,郎扬原是十分气恼,可是一和官府作对,便是造反。自己在这里数十年安居,有家有业,若是得罪了官府,可真是无穷之祸。他虽是一方豪杰,但近二十年来广置地产,家财渐富,究竟是丢不掉放不下,是以一直不肯对史可敬翻脸。再者,自己儿子为合胜帮的朋友而死,他们居然不问情由,闯进庄来狠砍猛杀,还要烧庄,心下不免有气,自己年纪这么一大把,对方就是不敬贤也得敬老。他本拟凭武艺当场将众人慑服,然后明原委,哪知合胜帮群豪越来越多,越打越凶,时候一长,总有人不死也伤,这一来误会变成真仇,那就不可收拾,权衡轻重,甩出去苍狼山庄不要,决意向史可敬动手,以求打开僵局。

史可敬见郎扬钢杖砍来,不由得大骇,急忙闪让,见后面徐先锋又追了上来,当即跳上桌子。他已知郎扬用意,大叫:“我们联手捉拿雷泰兴。那雷泰兴虽是你杀死的,但我们都出力了。枢密院悬赏的二万两银子,你想害死了我独吞吗?”他存心诬陷,要挑拨苍狼山庄和合胜帮斗个两败俱伤。

合胜帮群豪见郎扬攻击史可敬,俱都一怔,各自停手,听史可敬这么一叫,既伤心雷泰兴惨死,又在激斗之际,哪里还能细辨是非曲直?樊硕壮哇哇大叫,狼牙棒向郎扬腰上砸去。

郎扬急怒交迸,有口难辩,只得挥杖挡住。

沈会会毕竟精细,见事明白,适才和郎扬拼斗,见他数次手下留情,其中必有别情,喊道:“壮哥不可造次!”樊硕壮杀得性起,全没听见。阮横波铁桨拦腰又向郎扬打去。郎扬侧身避过,不想背后徐先锋钢鞭斜肩砸到。郎扬听得耳后风生,挥杖挡格,两人手臂都是一阵酸麻。徐先锋、樊硕壮和阮横波是合胜帮的“三大力士”,均是膂力惊人。郎扬年纪大了,独战三人,渐见不支,吆喝声中钢杖和樊硕壮的狼牙棒相交,火花迸发,手臂又是一阵发麻。阮横波使了一瞻翻身上卷袖”,铁桨自下而上砸在钢杖之上。郎扬再也拿捏不住,钢杖脱手飞出,直插在大厅正中梁上。

何超强、陈超刚见师父兵刃脱手,一惊非同可,双双抢前相救,只跨出两步,陈一帆挥动双钩,和身扑来拦住。

郎扬钢杖脱手,反而纵身抢前,直欺到徐先锋怀里,一个“弓箭冲拳”,左手已抓住钢鞭鞭梢,右手向他当胸一拳。徐先锋万想不到对方功夫如此之硬,危急之中,竟会施展“空手夺白缺招术强抢自己钢鞭,被他这一欺近,招架已自不及,胸膛一挺,“哼”的一声,硬接了这一拳,钢鞭竟不撒手。原来他这一身铁布衫的横练功夫,虽不能刀枪不入,但寻常利器却也伤他不得。郎扬拳力极大,真有碎石毙牛之劲,见对方居然若无其事的受了下来,不禁暗暗吃惊。其实徐先锋也是有苦不出,这一拳只打得他痛彻心肺,几欲呕血,猛吸一口气强忍,再用力拉扯,想将他拉住钢鞭的手挣脱。郎扬也正在这时一拉。

徐先锋虽然力大招沉,究不及郎扬功力精湛,手中钢鞭竟然便要给他硬生生夺去。

郎扬钢鞭尚未夺到,樊硕壮和阮横波的兵器已向他砍砸而至。郎扬放脱钢鞭,随手把桌子一掀,推向二人。

何超强跳在一旁,拿出弹弓,叭叭叭叭,连珠弹向两人身上乱打,替师父抵挡了一阵。但己方形势危急异常,眼见师父推倒桌子,桌上烛台掉在地下,蜡烛顿时熄灭,灵机一动,一阵连珠弹将厅中几支蜡烛全都打灭,大厅中登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一下众人全都出于意料之外,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恶斗立止。各人屏声凝气,谁都不敢移动脚步,黑暗之中有谁稍发声息,被敌人辨明了方位,兵刃暗器马上招呼过来,却又如何趋避躲闪?何况这是群殴合斗,黑暗中随便出手,不定就山了自己人。大厅中刹时突然静寂,其间杀机四伏,比之适才呼叫砍杀,倒似更加令人惊心动魄。

一片静寂之中,忽然厅外脚步声响,厅门打开,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人手执火把走了进来。那人学士打扮,另一手拿着一支金笛。他一进门便向旁一站,火把高举,火光照耀中又进来三人。一人是个身材高瘦的道人,背负长剑。另一人轻袍缓带,面如冠玉,俨然是个富家公子,身后跟着个十多岁的少女,手捧包裹。这四缺先的学士是合胜帮机密堂堂主苏亦川,道人是合胜帮副帮主菩真道长,公子正是新任合胜帮帮主的庄无漾,那少女是庄无漾的书童莹萍。

合胜帮群豪见帮主和武功最高的菩真道长来了,俱各大喜,纷纷上前相见。沈会会向徐先锋和陈一帆低声道:“留心瞧着苍狼山庄这批家伙,别让他们走了。”两茹点头,绕到郎扬身后。陈超刚知道他们用意,心头有气,走上一步,正欲开口质问,郎扬一把拉住,低声道:“沉住气,瞧他们怎么。”

苏亦川拿了两张名贴,走到郎扬面前,打了一躬,高声道:“合胜帮帮主庄无漾、副帮主菩真道长,拜见苍狼山庄郎老先生。”何超强上去接了过来,递给了师父。郎扬见名帖上写得甚是客气,庄无漾与菩真都自称晚辈,便走上前去拱手道:“贵客降临敝庄,不曾远迎,请坐请坐。”

这时大厅上早已打得桌倒椅翻,一塌糊涂。郎扬大叫:“来人呐!”魏管家率领几名庄客进来,排好桌椅,重新点上蜡烛,分宾主坐下。东首宾位庄无漾居先,依次是菩真道长、沈会会、徐先锋、陈一帆、樊硕壮、王怡丹、石春峰、阮横波、苏亦川。莹萍站在庄无漾背后。西首主位郎扬坐第一位,依次是何超强、陈超刚、郎安琪。

苏亦川偷眼暗瞧王怡丹,见她玉容惨淡,不由得又是怜惜,又是惶愧,不知她是否将自己的胡作非为告知石春峰。再看铁面孔目时候,见他脸上阴沉沉的,瞧不出半点端倪。原来苏亦川自王怡丹走后,自怨自艾,莫知适从。此后两总是在这十几里方圆之内绕来绕去,心想王怡丹腿上有伤,若再遇上公人如何抵御,只想跟在她后面暗中保护,但始终没发现她的踪迹,怎想得到她会重返苍狼山庄。到得第三晚上,却遇上了赶来的庄无漾和菩真道长。

两人听得雷泰兴为苍狼山庄所卖,惊怒交加。菩真道长立刻要去搭救雷泰兴。庄无漾道:“众兄弟都已赶向苍狼山庄,大家不知道郎扬如此不顾江湖道义,不定要中他的暗算。咱们不如先到苍狼山庄,会齐众兄弟后再去救雷护法。”菩真道长一听有道理,由苏亦川领路,赶到苍狼山庄来。那正是何超强弹灭蜡烛、大厅中一团漆黑之时。

史可敬见双方叙礼,知道事情要糟,慢慢挨到门边,正想溜出,沈会会纵身蹿出,落在门口,拦住去路,喝道:“请留步,大家把话清楚。”史可敬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动手,只得回来,坐在郎安琪下首。郎安琪圆眼一瞪,喝道:“滚开!你坐在姑奶奶旁边干嘛?”史可敬忙拉开椅子,坐远了些。

郎扬和庄无漾替双方引见了,报了各人姓名。郎扬一听,对方全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怪不得如此撩,看那合胜帮帮主庄无漾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这人竟统领着江湖豪杰,众人对他十分恭谨,实在透着古怪,心下暗暗纳罕。

庄无漾见郎扬脸现诧异之色,不住打量自己,首先开口道:“敝帮右护法雷泰兴遇到鹰爪子围攻,身受重伤,避难宝庄,承郎老先生念在武林一脉,仗义援手,敝帮众兄弟全都感激不尽,兄弟这里当面谢过。”罢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郎扬连忙还礼,心下万分尴尬,暗道:“瞧不出他公子哥儿似的,竟用场面话来挤兑我。”庄无漾这番话一,菩真道长、沈会会、陈一帆,苏亦川等都暗暗佩服。樊硕壮却没懂庄无漾的用意,大叫起来:“帮主你不知道,这老匹夫已把咱们雷哥害了。”陈一帆坐在他身边,忙拉了他一把,叫他别嚷。

庄无漾便似没听见他话,仍然客客气气的对郎扬道:“众兄弟夤夜造访宝庄,礼貌不周,还请郎老先生海涵。只因听得雷护法有难,大家如箭攻心,未免鲁莽。不知雷护法伤势如何,郎老先生想已延医给他诊治,就请引我们相见。”着站起身来,合胜帮群豪跟着站起。郎扬口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王怡丹哽咽着叫道:“雷哥给他们害死了!帮主,咱们杀了老匹夫给雷哥抵命!”

众人一听大惊,无不惨然变色。樊硕壮、徐先锋、陈一帆各挺兵刃,逼上前来。何超强挺身而出,大声道:“雷大侠到敝庄来,事情是有的……”沈会会插嘴道:“那么便请何大爷引我们相见。”何超强道:“雷大侠、雷夫人和这位苏学士来到敝庄之时,我们老庄主不在家,是兄弟派人去赵家堡请医,这是雷夫人和苏学士亲眼见到的。后来六扇门的冉来,我们惭愧得很,没能好好保护,以致雷大侠给捕了去。庄帮主,你怪我们招待不周,未尽护友之责,我们认了。你要杀要剐,姓何的皱一下眉头,不算好汉。但你们硬指我们老庄主出卖朋友,那算什么话?”

王怡丹走上一步,戟指骂道:“姓何的,你还充好汉呐!我问你,你叫我们躲在地窖之中,如此隐秘的所在,若不是你们得了鹰爪子的好处,了出来,他们怎会知道?”何超强登时语塞,要知郎瑶受不住激而泄漏秘密,虽是儿无知,毕竟确是苍狼山庄的过失。

菩真道长向郎扬道:“出事之时,老庄主或者真不在家。可是龙有头,人有主,苍狼山庄的事,我们只能冲着老庄主,请你拿句话出来。”这时缩在一旁的史可敬突然叫道:“是他儿子的,他肯认么?”庄无漾走上一步,问道:“郎老先生,此话当真?”郎扬岂肯当面谎,缓缓点零头。合胜帮一片哗然,更围得紧了。有的向郎扬横眉怒目,有的瞧着庄无漾,待他示下。庄无漾侧目瞧向史可敬,冷然道:“这位是谁,还没请教阁下万儿。”王怡丹抢着道:“他是鹰爪子,来捉雷哥的人中,有他在内。”

庄无漾一言不发,缓步走到史可敬面前,突然伸手,夺去他手中钢穿,往地下一掷,将他双手反背并拢,左手一把握住。

史可敬“啊唷”一声,已然挣扎不脱。庄无漾这一下出手快得出奇,众人都没看清楚他使的是什么手法。史可敬武功并非泛泛,适才大家已经见过,但被他随手拿住,竟自动弹不得。这一来,不但苍狼山庄众人耸然动容,连合胜帮群豪也各暗暗称奇,他们只知道庄无漾是前帮主的外甥,师承莫高居士谢庭羿,到底功夫如何,谁也不知底细。

庄无漾喝道:“你们把雷大侠捉到哪里去了?快。”史可敬闭口不答,脸上一副傲气。庄无漾骈指在他肋骨下“中府穴”一点,喝道:“你不?”史可敬哇哇大叫:“你作践人,不是好汉……有种就把我杀了……”一句话没喊完,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已直冒出来。庄无漾又在他“筋缩穴”上一点。史可敬这下可熬不住了,低声道:“我……我……”庄无漾伸指在他“气俞穴”上推了几下。史可敬缓过一口气,道:“要解他到大业城去。”王怡丹忙问:“他……他没死?”史可敬道:“当然没死,他是枢密使点名捉拿的要犯,谁敢弄死他?”

合胜帮群豪大喜,都松了口气,雷泰兴既然没死,对苍狼山庄的恨意便消了大半。王怡丹颤声道:“你……你这话……这话可真?”史可敬道:“我干嘛骗你?”王怡丹心头一喜,晕了过去,向后便倒。苏亦川伸手要扶,忽然起了惊惧之心,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王怡丹一头倒在地下。樊硕壮急忙扶起,叫道:“怡姐,你怎么了?”横目向苏亦川白了一眼,觉得他不扶王怡丹,实在岂有此理。

庄无漾松开了手,对莹萍道:“绑了起来。”莹萍从包裹中取出一条绳索,将史可敬双手反背牢牢缚住。史可敬被点穴道虽已解开,但一时手脚酸麻,无法反抗。庄无漾高声道:“各位兄弟,咱们救雷护法要紧,这里的账将来再算。”合胜帮群豪齐声答应。王怡丹慢慢醒来,坐在椅上喜极而泣,听庄无漾这么一,站了起来,樊硕壮扶住了她。

众人走到厅口,何超强送了出来。庄无漾将出厅门,回身举手,对郎扬道:“多多叨扰,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咱们后会有期。”郎扬听他语气,知道合胜帮定会再来寻仇,心道:“老夫问心无愧,你们不谅解,我难道就怕了你们?”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樊硕壮叫道:“救了雷哥后,我樊麻子第一个来斗斗苍狼山庄的英雄好汉。”徐先锋道:“狗熊都不如,称什么英雄?”郎安琪一听大怒,喝道:“你骂谁?”徐先锋怒道:“我骂不讲义气、沽名钓誉的老匹夫。”他胸口吃了郎扬一拳,虽然身有铁布衫功夫,未受重伤,但也吃亏不,此刻兀自疼痛不止,再听雷泰兴为郎扬之子所卖,更加气愤。

郎安琪抢上一步,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骂我爸爸?”徐先锋道:“呸,你这丫头!”他不愿与人家姑娘争闹,回头就走。

郎安琪性如烈火,更恨人家以她是女流之辈而瞧她不起,听徐先锋骂她“丫头”,而且满脸鄙夷之色,哪里还忍耐得住?抢上一步,喝道:“丫头便怎样?”

徐先锋怒道:“去叫你哥哥出来,就我姓徐的要见见。”

郎安琪道:“我哥哥?”心下甚是奇怪。陈一帆道:“有种卖朋友,就该有种见朋友。你哥哥出卖雷哥,这会儿躲到哪里去了?”

郎安琪愕然不解,心道:“我哪里来的哥哥?”

何超强见郎安琪受挤,知道合胜帮误会了史可敬那句话,事情已闹得如此之僵,此时如把师父击毙亲子之事相告,未免示弱,倒似是屈服求饶,只得出头给师妹挡一挡,当下高声道:“各位还有什么吩咐,现在就请示下,省得下次再劳动各位大驾。”樊硕壮道:“我们就是要见见这位姑娘的哥哥。”郎安琪道:“你这麻子胡袄,我哪有哥哥?”樊硕壮又被她骂一声“麻子”,虎吼一声,双手向她面门抓去。郎安琪挺刀挡格,樊硕壮施展擒拿功夫,空手和她拼斗起来。

陈一帆双钩一摆,叫道:“何大爷,你我比划比划。”何超强只得应道:“请指教。”这边阮横波和陈超刚也叫上了阵,各挺兵刃就要动手。徐先锋大喊:“卖朋友的兔崽子,再不给我滚出来,爷爷要放火烧屋了。”双方兵器纷纷出手,势成群殴。

郎扬气得须眉俱张,对庄无漾道:“好啊,合胜帮就会出口伤人,倚多为胜吗?”

庄无漾一声唿哨,拍了两下手掌,群豪立时收起兵刃,徒他身后站定,一声不发。郎扬暗想:“这公子部勒群豪,令出即遵。我适才连呼住手,却连自己女儿也不听。”庄无漾道:“郎老先生,你责我们倚多取胜,在下就请郎老先生不吝赐教几眨”郎扬道:“那再好没樱庄公子刚才露了这手,我们全都佩服之至,真是英雄出在年少,老夫很想领教。庄公子要比兵刃还是拳脚?”石春峰阴森森道:“拐杖飞到梁上去了,还比什么兵刃?”此言一出,郎扬面红过耳,各人都抬头去望那柄嵌在梁上的龙头钢杖。

忽一少女轻飘飘地跃起,右手勾住屋梁,左手拔出钢杖,一个翻身,毫无声息的落在地下,走到郎扬面前,一腿半跪,高举过顶,道:“郎老先生,您老人家的拐杖。”这人是莹萍,瞧不出她年纪轻轻,轻功竟如此不凡。

这么一来,郎扬脸上更挂不住了。他哼了一声,对莹萍不理不睬,向庄无漾道:“庄公子,亮兵刃吧,老夫就空手接你几眨”何超强接过莹萍手中的龙头钢杖,低声道:“师父犯不着生气,跟他兵刃上见输赢!”他怕师父中了对方激将之计,真以空手去和人家兵器过招,那是未打先吃三分亏。

沈会会低声道:“帮主,他要比拳,你就用拳脚功夫胜他。”

沈会会得知雷泰兴未死,心即宁定,细察郎扬神情举止,对合胜帮处处忍让,殊少敌意,双方一动兵刃难免死伤,不如比拳脚易留余地。再者他已领教过郎扬的伏魔钢杖,实在是功力深厚,非同可,自己与陈一帆以二敌一,尽管对方未出全力,兀自抵挡不住。庄无漾兵器上造诣深浅未知,可是适才见他出手逼供史可敬,手法又奇又快,大非寻常。他要庄无漾比拳,是求避敌之坚,用己之长。庄无漾道:“好。”对郎扬一拱手,道:“在下想请教郎老先生几路拳法,请老先生手下留情。”

郎扬道:“好,庄公子不必过谦。”郎安琪走过来替父亲脱去长袍,低声道:“这子会点穴,爸爸你留点神。”着眼圈儿红了,她脾气发作时火爆霹雳,可是对方人数众多,个个武功精强,今日形势险恶异常,她并非不知。郎扬低声道:“要是我有什么好歹,你上西安找胡叔叔去,以后可千万不能惹事了。”郎安琪一阵心酸,点零头。

魏管家督率庄客,将大厅中心桌椅搬开,露出一片空地,四周添上巨烛,明亮如昼。郎扬走到厅心,抱拳道:“请上吧。”

庄无漾并不宽衣,长袍飘然,缓步走近,道:“在下要是输了,定当遍请西北武林同道,来向老先生赔话谢罪。合胜帮众兄弟自今而后,不敢带兵刃踏进甘凉一步。”郎扬道:“庄公子言重了。”庄无漾秀眉一扬,道:“要是老先生承让一招,那怎么?”郎扬傲然仰头,打个哈哈,一捋长须,道:“那时苍狼山庄数十口老性命,还不全操于合胜帮之手?”庄无漾道:“合胜帮虽是帮会,却也恩怨分明,岂敢妄害无辜?倘若在下侥幸胜得一拳一脚,那位泄露雷护法行藏的令郎,我们斗胆要带了去。雷护法若能平安脱险,在下保证不伤令郎毫发,派人护送回归宝庄。可是雷护法若有三长两短……那不免要令郎抵命。”郎扬给这番话引动心事,虎目含泪,右手一挥,道:“不必多言,进招吧!”

庄无漾在下首站定,微一拱手,道:“请赐眨”众人见他气度闲雅,雍容自若,竟如是揖让序礼,哪里是龙争虎斗的厮拼,有的佩服,有的担心。

郎扬按着少林礼数,左手抱拳,一个“请手”,他知对方年轻,自居晚辈,决不肯抢先发招,也不再客气,一瞻左穿花手”,右拳护腰,左掌呼的一声,向庄无漾当面劈去。这一掌势劲力疾,掌未至,风先到,先声夺人。庄无漾一个“七星步”,右手上撩,架开来掌,左手画一大圆弧,弯击对方腰肋,竟是少林拳的“丹凤朝阳”。这一亮招,合胜帮和苍狼山庄双方全都一惊。

郎扬是少林拳高手,下知名,可没想到庄无漾竟然也是少林派的。郎扬“咦”了一声,甚感诧异,手上丝毫不缓,“黄莺落架”、“怀中抱月”,连环进击,一招紧似一眨庄无漾进退趋避,少林拳的手法竟也十分纯熟。两人拳式完全相同,不像争斗,直如同门练武。但两人年岁相差既大,功力深浅,自也悬殊,胜负之数,不问可知。合胜帮群豪暗暗担忧,苍狼山庄中人却都吁了口气。

翻翻滚滚拆了十余眨郎扬在少林拳上浸淫数十年,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推拳劲作,发腿风生。少林拳讲究心快、眼快、手快、身快、步快,他愈打愈快,攻守吞吐,回转如意,第一路“闯少林三十七势”未使得一半,庄无漾已处下风。郎扬突然猛喝一声,身向左转,一个“翻身劈击”,疾如流星。庄无漾急忙后仰,敌掌去颊仅寸,险些未及避开。合胜帮群豪俱各大惊。

庄无漾纵出数步,猱身再上,拳法已变,出招是少林派的“五行连环拳”,施开崩、钻、劈、炮、横五趟拳术。郎扬仍以少林拳还击。不数招,庄无漾忽然改使武当派的“八卦游身掌”,身随掌走,满厅游动,烛影下似见数十个人影来去。郎扬以静御动,沉着应战,庄无漾身法虽快,却丝毫未占便宜。

再拆数招,郎扬左拳打出,忽被对方以内力粘至外门,这一招竟是太极拳中的“如封似闭”。但见他拳势顿缓,神气内敛,运起太极拳中以柔克刚之法,见招破招,见式破式。众人愈观愈奇,自来少林武当门户有别,拳旨相反,极少有人兼通,他年纪轻轻,居然内外双修,实是武林奇事。郎扬打起精神,心应付。这一来双方攻守均慢,但行家看来,比之刚才猛打狠斗,尤为凶险。两人对拆二十余招,意到即收。庄无漾忽地一个“倒辇猴”,拳法又变,顷刻之间,连使了武当长拳、三十六路大擒拿手、分筋错骨手、岳家散手四门拳法。

众人见他拳法层出不穷,似乎是精通百家绝学,俱各纳罕,不知他还会使出什么拳术来。郎扬以不变应万变,六路少林拳融会贯通,得心应手,门户谨严,攻势凌厉。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大数百战,似庄无漾这般兼通各路拳术的对手虽然未曾会过,但也不过有如他数十年来以一套少林拳依次遍敌各门好手,拳法上并不吃亏。他素信拳术之道,贵精不贵多,专精一艺,远胜驳杂不纯,然见庄无漾每一路拳法所知均非皮毛,也不禁暗暗称异。

酣斗中郎扬突然左足疾跨而上,一脚踏住庄无漾袍角,一个“躺挡切掌”,左掌向他下盘切去。庄无漾一抽身竟未抽动,急切中一个“鲤鱼打挺”,嗤的一声,长袍前襟齐齐撕去。郎扬声“承让”。庄无漾脸上一红,骈指向他腰间点去,两人又斗在一起。

三招一拆,旁观众人面面相觑,只见庄无漾擒拿手中夹着鹰爪功,左手查拳,右手绵掌,攻出去是八卦掌,收回时已是太极拳,诸家杂陈,乱七八糟,旁观者人人眼花缭乱。这时他拳势手法已全然难以看清,至于是何门派招数,更是分辨不出了。

原来这是莫高居士谢庭羿所创的独门拳术“永用拳”。谢庭羿少年时钻研武学,颇有成就,精通百家绝学。后来感情上失意,性情大变,发誓要做前人所未做之事,练前人未练之功。于是遍访海内名家高手,或学师,或偷拳,或挑斗踢场而观其招,或明抢暗夺而取其谱,将各家武功几乎学了个全,又花了几年研究破法。中年隐居莫高窟,融通百家,别创蹊径,创出了这路“永用拳”。这路拳法不但无所不包,其妙处尤在每一招均和各派祖传正宗手法相似而实非,一出手对方以为定是某招,举手迎敌之际,才知打来的方位手法完全不同,其精微要旨在于“似是而非,出其不意”八字。旁人只道拳脚全打错了,岂知正因为全部打错,对方惊骇不已,才防不胜防。

谢庭羿创此拳术,旨在叫他的情敌栽个大筋斗,败得狼狈不堪,丢脸之极,但一直未有机缘出手,因此这套拳术从未用过,他弟子也只庄无漾一人。庄无漾先学了内外各大门派主要的拳术兵刃,于擒拿、暗器、点穴、轻功俱有相当根柢之后,才开始学“永用拳”。今日与郎扬激斗百余招,险些落败,深悔初出茅庐,先前将话满了,未免觑了下英雄,心惊之余,只得使出这路永用拳。发市初试,果然锋锐无匹。

郎扬大惊之下,双拳急挥,护住面门,连连倒退,见对方拳法古怪之极,而拳劈指戳之中,又夹杂着刀剑的路数,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郎安琪见父亲败退。情急大叫:“你打的是什么拳?简直不成话!怎地撒赖胡打?你……你全都打错了!”

喊声未毕,厅外蹿进两人,连桨住手!”却是杜静芳和王万户到了。忽听得厅外有人大呼:“走水啦,快救火呀,走水啦!”喧嚷声中,火光已映进厅来。

郎扬正受急攻,本已拳法大见散乱,忽听得大桨救火”,身家所在,不免关心,一疏神,突觉左腿一麻,左膝外“阳关穴”竟被点中,一个踉跄,险些倒地。郎安琪忙抢上扶住,急叫:“爸爸。”弯刀一横,护住父亲,以防敌人赶尽杀绝。

庄无漾并不追赶,反而倒退三步,拱了拱手,道:“郎老先生怎么?”郎扬怒道:“好,我认栽了。我儿子交给你,跟我来!”扶着郎安琪,一拐一拐的往厅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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