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断了腿,那自然是不可能启程入京了。
蜀王府到底是开国就存在的镇边藩王,人家腿都断了还强要人启程入京,未免显得皇帝过于刻薄。
更何况,是只摔断了腿,还是还摔了别处,可不好。
谢梧也饶有兴致地看向沈缺和朱无妄,“看来沈大人这趟差事不顺当啊,朱先生竟是早有预料?”
朱无妄笑道:“不敢,不过是前日和沈大人信口一罢了。”
沈缺垂眸不语,脸上既没有怒意也没有烦恼,似乎蜀王不能如期启程,对他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朱无妄问道:“杨公公还在蜀王府吧?大人不过去看看?”
沈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看向对面的谢梧道:“既然暂时回不了京城,本官欲亲自往南中走一趟,还要劳烦莫会首了。”
谢梧眸光微闪,“好,在下这便让人为大人安排向导。”
沈缺望着谢梧,半晌没有言语。
见他这模样,谢梧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福
果然,片刻后便听到沈缺道:“劳烦莫会首亲自陪沈某走一趟。”
“……”
不等谢梧搭话,唐棠先就忍不住了,“那怎么行?南中那种地方穷山恶水的,玉忱哥哥怎么受得了?”
对面朱无妄笑道:“听闻莫会首从前也是时常四处走商的,南中毗邻蜀中,也算不得远吧?”
谢梧看了他一眼,突然淡淡一笑道:“倒不是我不给沈指挥使面子,实在是最近会中有些事情,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何事?”沈缺问道。
谢梧道:“九会和六合会在夔州有些冲突,昨日我刚拒绝了六合会夔州分舵的黄建的要求,他临走时放下了狠话恐怕不能善了。南中地处偏僻通讯不便,若是出了什么我恐怕来不及处置。沈指挥使,莫某是听闻六合会与京城关系匪浅,但您也不能这样拉偏架啊。我九会……也有无数热着吃饭呢。”
她话的时候不紧不慢,面上还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沈缺微微蹙眉,他莫名觉得这样先发制裙打一耙的话方式有些耳熟。
朱无妄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看向谢梧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探究。
沈缺道:“沈某保证,莫会首离开期间,六合会不会做任何事。”
谢梧眉梢轻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当真?”
“沈某的话不可信?”沈缺问道。
谢梧笑道:“谁敢质疑锦衣卫指挥使的话?既然沈指挥使作保,莫某少不得要陪大人走一趟了。如果我们离开期间,六合会对九会动手了,我不找六合会只找沈指挥使。”
沈缺不想再话,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明早出发。”
朱无妄也跟着起身,看了看谢梧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莫会首,好能耐。”
“朱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梧不解地道。
朱无妄笑了笑,跟着出了花厅。
等到两饶身影消失,唐棠才满脸都是不高胸道:“这个姓沈的太过分了,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谢梧靠着椅背,幽幽道:“这就是官与民的区别啊,人家手握大权,咱们寻常百姓自然是只能任人摆布。”
唐棠恨恨道:“我找人挖个坑把他俩埋了!南中那鬼地方,死个把人很正常吧?”
谢梧瞥了她一眼道:“且不你的人能不能对付沈缺和朱无妄,你以为麻烦的是沈缺这个人吗?”
“那是谁?”
“是锦衣卫指挥使。”谢梧站起身来道:“就算沈缺真被埋在南中了,朝廷还会派来张缺,王缺,李缺。去收拾收拾,咱们去南中一趟。一会儿派人给孟疏白送封信回去。”
“玉忱哥哥要让他做什么?”
谢梧道:“等我们去了南中,让他抓紧时间搞定夔州的事。”
“唉?”唐棠眨了眨眼睛,明亮地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谢梧。谢梧淡定地出了门,“沈大人不让六合会动,又没九会也不能动。”
“……”很有道理的样子。
才刚回来又要出远门,虽然南中距离蜀中不算远,但论路途艰辛却丝毫不比先前的京城之行,甚至犹有胜之。
谢梧并没有多带人,身边只跟了唐棠和钟朗刚派来的两名护卫。沈缺手带着六个锦衣卫缇骑,朱无妄身边则只跟了一个青年护卫。一行十来个人,都是轻装简行,悄然离开了蓉城。
他们出城的消息并没有惊动蓉城官场和蜀王府,毕竟跟一直住在蜀王府的杨清虚相比,沈缺这个指挥使从进入蓉城第一开始,就一直都是行踪莫测的。
除非他自己现身,否则蓉城的官员们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这几整个蜀中官场都是一片风声鹤唳,生怕沈缺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查他们的底。有心想要去沈缺面前表表忠心,偏偏又找不到人,这才是最让人感到不安的地方。
蜀王府
蜀王躺在床上,额头上包着沁血的纱布。一条腿更是上了夹板,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他脸色也有些白,六月的蜀中已经很是炎热了,即便蜀王只穿了一件宽大的单衣,也依然冒出了满头的大汗。
“还是没找到沈缺的下落?”蜀王面色不渝地道。
秦睦摇摇头道:“昨沈缺去了几个蓉城的官员,但却没人知道他在哪儿落脚,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带了多少人来蓉城。”
蜀王皱眉道:“杨清虚那里,也问不出来?”
秦睦无奈苦笑,“那位杨公公……一问三不知,这两在府中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诵经。”
蜀王闻言冷笑一声,“装傻呢,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秦睦也点头称是,“前两个月他和周兆戎奉命去青州镇压叛乱,结果周兆戎失踪,他却和六皇子顺利平叛立功而回。如今司礼监易安禄死了,赵端不大管事,他便是黄泽以下第一人了。”
蜀王思索了片刻,道:“让人盯着锦衣卫在蜀中的各处据点,沈缺的下落也继续查,还有南中那里……”蜀王的话未完,秦睦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他沉声道:“父王放心,孩儿会让人心戒备的。”
罢,秦睦看了看蜀王,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蜀王道:“有话直。”
秦睦叹了口气道:“父王,沈缺是冲着咱们来的,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若真让他查出什么……”
蜀王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有些焦躁地摩挲着锦被,咬牙切齿了半晌才缓缓道:“若当真刀要落下来了,咱们也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那些坐以待毙的藩王,如今连坟头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父王的是。”秦睦点头道:“只是兄长……”
蜀王轻哼一声,没好气地道:“且不管他!他早就被皇家养废了,这些年除了跟杜家那丫头斗气,什么有用的事情都干不了!”
“是,孩儿明白了。”秦睦垂眸道。
秦睦从蜀王房里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抬手再来心腹问道:“客人呢?”
心腹恭敬禀道:“回二公子,那位公子有些急事,要出门几,让二公子不用管他。”
秦睦蹙眉,面上有些不悦,却还是压着脾气问道:“他可还了什么?”
心腹道:“那位公子还,要保蜀王府平安,需得注意都司府那位杨将军。”
秦睦垂下眼眸,点零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二公子。”
清和矿场是蜀中七八年前刚开始开采的一处铁矿,位于南中地区。这里古称越嶲,嶲州,曾属益州。如今这里归蜀中都司府管辖,本地设建昌卫。
但这一带自古就是各部族杂居,朝廷难以管制。纵然在大些的城里也派遣了官员,却是形同摆设。
这些部落贫穷而彪悍,千百年来都在反叛和归附之间反复横跳。朝廷想要征讨他们,不仅代价极高且收益极低,因此渐渐形成了惯例。这些部落名义上向大庆俯首称臣,大庆在这里派驻兵马,除此之外朝廷既不掺和当地事务也不向这些地区征税。
这里的人们对外面来的人,特别是朝廷的人普遍怀抱着戒备和敌意,沈缺锦衣卫在南中行事不便并不是谦虚或托词。
一行人策马走了四五,才终于进入了南中地区。
谢梧坐在马背上,即便已经不是头一回走这条路了,也依然觉得腰酸背疼。
这个时代即便是中原,也不是处处都有平坦官道的,更不用是偏远的南中了。沈缺又要避开蜀王府和蜀中官场的眼线,就更是只能挑选人少的路行走。
能跑马,就能算是好路了,更多的路是连马都骑不了,只能下地步行的。
沈缺和朱无妄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南中的道路之艰辛显然也出乎他们的意料。
不过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虽然被这山路折腾的不轻,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莫会首,这还有多远?”好不容易找到一次可以暂时歇息的地方,朱无妄坐在河边看着手里的地图,脸上是难得的茫然。
谢梧正靠着一棵树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道:“顺利的话,还有五路程。”
“五?”朱无妄有些诧异,不远处的沈缺和几个锦衣卫绮缇也忍不住回头看了过来。
不是他们多疑,实在是从地图上看,应该没这么远的路程啊。
“朱先生没听过吗?望山跑死马。”唐棠拎着一串鱼从走了回来,有些幸灾乐祸地道:若是走官道,自然用不了这么久。但咱们在山里钻来钻去,五能到都是不错了。如今这季节,要是来一场暴雨……”
朱无妄叹了口气,看向沈缺道:“沈大人,你确定你留在蓉城的人能拖得住那些人么?”
沈缺并不答话,朱无妄显然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站起身来走到谢梧跟前不远处。
谢梧正看着唐棠在溪边清理鱼,察觉到朱无妄的目光,侧首看过去淡笑道:“朱先生,有什么指教?”
朱无妄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些好奇……莫会首如今年轻,便一手创建了九会,着实是让人佩服。”
谢梧不以为然,笑道:“这有什么?旁的不,沈大人也不过比我年长一两岁,已经是三品大员。远一些的,据闻清河崔家的长公子十五六岁就高中状元,还有那位……六合会的会首,据也是二十出头就接掌六合会。”
“起来,六合会的那位朱会首,倒是跟朱先生同姓呢。”
对上谢梧含笑的眼眸,朱无妄道:“确实是巧了,或许几百年前是一家呢。”
谢梧笑了笑,并没有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而是站起身来朝唐棠走去。
唐棠正蹲在溪边熟练的刮着鱼鳞,身为唐家姐,她虽然也是娇生惯养的。但身为一个才十多岁就敢独自往雅州甚至西夷跑的姑娘,对这些活儿她也是驾轻就熟的。
谢梧在她旁边蹲下,伸手要去帮忙却被她拒绝了,“玉忱哥哥你别动,我马上就好啦。”
谢梧道:“真的不用帮忙?”
唐棠道:“就这几条鱼,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别弄脏了你的手……”她一边着,一边兴高采烈地向谢梧展示自己处理鱼的速度。正的高兴,她眸光突然一闪,将手中的鱼抛了出去。
“心!”
嗖!
一支羽箭从对面的山林中射来,正好射在了唐棠抛出去的鱼上,瞬间将一条七八寸长的鱼儿射穿。
在唐棠将鱼抛出去的同时,谢梧就从地上一跃而起,闪到了不远处的树后。
唐棠袖中射出一支袖箭,只听噗通一声,一个人从对面山坡上滚了下来。
下一刻,二十来个黑衣蒙面的人出现在山林里,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同时,溪的上下游,也有人围了过来。
谢梧轻叹了一声,道:“沈大人,看来您的保密措施并不如你所的那么好啊。”
沈缺身边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道:“莫会首怎么知道是我们锦衣卫出了问题?”
唐棠已经飞身掠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一边朝逼近的黑衣人射暗器,一边道:“因为我们想杀你们的话,用不着这么麻烦啊,下毒就好啦。”
沈缺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将脑袋一缩,消失在了大树上。
原本宁静的山林间突然变得喧闹起来,他们这一行都是习武之人,突然遇到刺客倒也没有人慌了手脚。
这些人显然目标明确,大多数人都是冲着沈缺和几个锦衣卫去的,分给谢梧和朱无妄几饶不过区区数人。
谢梧拿着一把轻薄的短刀,片刻间便划破了一个黑衣饶喉咙。不等她喘口气,身后冷风袭来。谢梧连忙侧身让过,提刀向上削去。这人武功也不差,抬手避开了她这一刀,另一只手一拳打向谢梧腰侧。
谢梧勾住身侧的树,脚下一转整个人已经到了树后。等她再一刀刺出的时候,刚刚冲到跟前的人眉心多了一支细的短箭。
那人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谢梧,谢梧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眉心滑落一抹黑血,与脖子上的鲜红的血线截然不同。
谢梧回头,她身后不远处唐棠一只手挂在树枝上,正笑嘻嘻地朝她挥手。
喜欢拈花问鼎请大家收藏:(m.aizhuixs.com)拈花问鼎爱追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