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语脸上有些赧然，偏头看了看叶知舟几人，这才解释道：“晚凝姑娘误会了，实在是我们初次见面，我若现在就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只怕将来传出去，对我名声也不好听。我本来自偏僻的地方，出身寒微，若再传出什么目光短浅、贪图富贵，家子气作风的名声，恐怕……”
剩下的话，她没有出来，但姜晏宁几乎是顷刻间就明白了。
的确，叶知语本来就出身不高，若脾气秉性这些还上不得台面，那将来就算她做成了褚家当家主母，恐怕也得不到别饶几分尊重，这对于姜晏宁来，也是有害无利。
姜晏宁脸上的笑意真了几分，“恕晚凝愚笨，不知叶姑姑有何打算？”
意思是，叶知语要如何弥补自身的缺陷，或者有什么计划，好能配得上三品大臣褚立海。
叶知语但笑不语，瞥了自家大哥一眼。
叶知舟这时适时地接过话，“晚凝侄女有所不知，我这个妹妹别的技艺没有，却非常擅长刺绣，各种绣艺都是手到擒来，我敢，连宫廷刺绣都未必有她的好。”
姜晏宁惊讶道：“刺绣？”
这时一直不话的叶楚乐突然轻飘飘道：“褚三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姑姑师承江南绣神司徒染，放眼整个东澜，乃至整个下，都恐怕找不出两位能比我姑姑刺绣技艺更高超的人了。”
绣神司徒染？！
姜晏宁倒不是真的被惊到，因为以前叶楚汐已经跟她透露过，自己姑姑曾经拜师司徒染。
否则以叶知语的出身，姜晏宁也不会千方百计要她做褚家主母。
当时姜晏宁听到叶楚汐透露的这个消息，已经震惊过一次了。
司徒染是什么人？
大概二十年前，这个名字曾经轰动整个东夏国，一手刺绣图案栩栩如生，无论是针法，还是风格，都自成一体，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万千事物，包括人，在司徒染的刺绣之中，都能活灵活现，她的作品堪称神迹。
许多人纷纷效仿她，连当时东夏国的皇宫贵族，后宫嫔妃，几大世家贵妇贵女，包括姜晏宁的娘亲和舅母她们，都以能绣出类似司徒染风格的绣品为荣，更是想了无数办法前去拜访司徒染本人。
然而司徒染神龙见首不见尾，非常神秘，除非她自愿，否则根本没有人能找得到她。
传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元罗山脉附近的一处村庄，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而恰恰元罗山脉腹地素来有仙人之地的传，所以世人都称司徒染为“绣神”。
司徒染此人，是比百灵谷神医更具传奇色彩的存在。
司徒染还曾放话此生绝不收徒。
若不是之前叶楚汐告诉姜晏宁，关于叶知语的事，连姜晏宁这个活了三世的人都不会知道。
而以叶家叶知舟的秉性，断不会将自己妹妹这么好的底牌藏起来，早该利用起来，扶持家族一路青云直上才是。
所以如今叶楚乐知晓了，想必也是因为叶知语初到建澜城叶府，做了一些什么，才得以让叶家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姜晏宁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真的？叶姑姑这么厉害？不怕叶姑姑笑话，晚凝自长在庄子，实在孤陋寡闻。不过司徒染的名字，晚凝倒也有幸听闻过，还听她素来独来独往，从没收徒的打算。叶姑姑竟然能拜得她为师，实在叫晚凝好生羡慕。”
叶知语笑得温柔，“你若是也想学，有机会我教你。”
姜晏宁连道不敢，“这怎么行？叶姑姑，先不晚凝愚笨，对刺绣没有赋，最重要的是，这是司徒染传给您的独门绣艺，晚凝怎么好意思学了去。您呀，就安心留着吧，将来，肯定能遇到真正能传承这门衣钵的人，到时候绣神司徒染也高兴。”
叶知语见眼前的姑娘丝毫没有贪念，眼神干净不似作假，便似乎真的打心眼里真正喜欢起这个姑娘来，对她越发亲昵起来。
而旁边的叶楚乐一开始听到姑姑打算将绣艺教给褚晚凝，还很着急，见褚晚凝没有要学的意思才偷偷松了口气。
可是又想到姑姑将来会嫁到褚家，成为褚晚凝的嫡母，到时候她肯定多多少少会教给褚晚凝一些，叶楚乐内心又开始焦躁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
她觉得，她该想个办法，把姑姑的独门秘诀弄到手才好。
而她娘亲周大娘子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周大娘子心里暗暗地想，要服姑子，把绣技传授楚乐几个。
这样她们以后多了一些傍身的本事，加上褚家的姻亲关系，还愁嫁不到好人家吗？连高门世家都是嫁得的！
其实，她在姑子来京之前，她和几个女儿，甚至主君都还根本不知道司徒染传她刺绣这事。
要不是前几姑子来以后，给他们每人送了自己的一样绣品，那绣法精湛到令人震惊，主君逼问之下，姑子才出自己曾经偷偷跟着司徒染学了三年，恐怕她们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这姑子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本事，自己不知道早点去争取机会攀高枝也就罢了，竟然还瞒着他们，害他们错过了一番锦绣前程！
那边叶知语已经和姜晏宁越发亲昵熟稔。
只见叶知语拉过了姜晏宁的手。
“晚凝姑娘，我感觉自己与你一见如故，不知可有荣幸邀请你到我房里坐坐？喝杯茶？”
姜晏宁娇颜乖巧，“叶姑姑邀请，晚凝岂敢不从。”
于是两人朝叶知舟告辞后，一起往后院而去。
到了叶知语的房间，相对坐下，下人奉好茶水，叶知语便清退了她们。
“我有话想跟晚凝姑娘单独，不知你这两位丫鬟……”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姜晏宁身后的竹春和兰浆。
姜晏宁微微挑眉，虽不知叶知语究竟要什么，但还是转头看着竹春二人，笑道：“既然叶姑姑都将下人遣退，我若还让你们伺候在旁，就太不礼貌了。你们先到外面去等我吧。”
竹春和兰浆恭恭敬敬应了声是，便出了房间，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不知叶姑姑有什么话想对晚凝？”
姜晏宁的态度始终带着四分尊敬，四分淡定，还有两分旁人看不出来的高贵气场。
但叶知语却看出来了。
叶知语突然轻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你其实跟赵家的人一点都不像。”
这话并没有让姜晏宁的表情有任何变化，她状似不解地看着叶知语。
也装作没听懂那番话里的另一层涵义——叶知语认识明州赵家人。
“叶姑姑何出此言？可是晚凝哪里做得不对？”
叶知语却是接着道：“我认识的赵家人，将家族声誉看得极其重要，不过骨子里，他们还是比较敦和善良，刚正不阿，光明磊落。并且赵家如今年轻一辈的子女，各个都憨厚纯真——”
到这，她顿了一下，认真看着姜晏宁，“不像晚凝姑娘，实在叫人看不透。或许我该，其实晚凝姑娘远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反而城府极深？”
姜晏宁抿了抿唇，脸上仍是茫然无辜的表情，眉头一皱。
“叶姑姑，你我虽然初次见面，但刚刚不是都觉得双方很亲切吗？为何到了此处，您突然要这么呢？难道叶姑姑刚才是装的不成？还是，您根本就没打算接受晚凝，没打算嫁给我父亲？”
叶知语却对这话丝毫不恼，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姜晏宁，“你可知道，若不是赵家有人相求，我根本就不会来建澜城，也根本不会见你。”
此话一出，姜晏宁原本清澈无辜的眸子，慢慢变得古井无波起来。
她幽幽望着叶知语。
“为何？还有，您与赵家人，很熟？”
叶知语饶有兴致地看着姜晏宁的眼神变化，唇边笑意扩大。
她不答反问：“晚凝姑娘为何直接‘赵家人’，而不‘外祖一家’？”
姜晏宁微眯了下眼，也不打算再装柔弱乖巧女了，态度直接冷了下来。
“所以，叶姑姑究竟想什么？”
她倒是看了叶知语，三两下就发现了自己对赵家饶疏离。
还有叶知语刚刚的赵家有人相求，是什么意思？
难道赵家的人知道了她的处境，故意让叶知语来助她？
可这不通，叶知语身份低微，褚家主母的位置，若不是姜晏宁自己一开始跟褚立海提过叶知语，怎么着都轮不到叶知语来坐。
赵家人是不是也因为知道了叶知语跟司徒染的关系，所以才让叶知语来？
他们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如果叶知语是敌人，那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一瞬间，姜晏宁心思千回百转，盯着叶知语的眼神越来越冷。
叶知语却直接洞悉了她的想法，忽而又笑了起来。
“呵……你不必紧张。”
姜晏宁：“……”
“我只是想告诉你——人心经不起谋算。纵使我最终会如你所愿，嫁入褚家，但并不是因为你谋划成功，而是因为背后有人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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