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却像是没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向前走了两步,绕过屏风,先是对着门外吩咐道:
“去,将楼上那几位也请过来。”
门外隐约传来一声“是”的应和,脚步声随即远去。
屋内一时静得可怕,只剩下几个少女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床上那两人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气息。
老大夫站在原地,满脸狐疑地看向姜老。
姜老这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老大夫身上,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却疏离的笑容,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我已经为诸位备好了马车,不如等他们来了后,再一起离开。”
“不必了!”
老大夫闻言,心头先是一松,原来只是要一起送走,并非又要生出什么新的枝节将他强留下来。
连忙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冲着姜老连连摆手:
“哎哟,这、这可真是折煞老儿了!姜管家,实在不必如此费心,万万不敢当啊!”
语速加快了些,带着急于撇清的迫切:
“昨日已是叨扰府上安置,心里头本就过意不去。
眼下色还早,路途也不算远,老夫认得回去的道,自己走回去便是,正好也……也活动活动筋骨。”
边边微微侧身,摆出要告辞的姿态。
眼睛却不敢完全离开姜老的脸,心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唯恐这表面的客气之下又藏着什么别的陷阱。
“况且,”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真真诚些。
“诊病行医本是分内之事,已收了贵府的厚酬,怎敢再劳烦府上备车接送?这、这于礼不合,于理也不通啊。
姜管家您就不要客气了,让我等自行离去便是,也省了府上的人力车马。”
他特意将“收了厚酬”点出,试图将双方关系限定在单纯的医患交易上,强调银货两讫,暗示后续不应再有过多牵扯。
同时,也将黑脸汉子等人含糊地囊括在“我等”之中,隐隐有将他们与自己一同摘出来的意图?
姜老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点礼节性的笑意慢慢敛去。
唯有一双眼睛,古井无波,深不见底,那里面透出的了然,混合着一种毫无情绪的平静。
“先生,”
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像冰珠子砸在人心上。
“要是不将你们安稳送到家,我的人明日……上哪去接先生来复诊?”
老大夫的喉咙像是被这句看似平常的问话猛地扼住了,张了张嘴,却只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点强挤出来的、试图维持体面的僵硬笑容,彻底冻结在脸上,然后从边缘开始,寸寸碎裂、剥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在这里等着他!
什么“诊金定金”,什么“施针调理”,全是幌子!
姜老不仅要把他牢牢地绑死在这“三日之约”上,还要摸清他的住处,把他彻底攥在手心里。
那黑脸汉子几人,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
送回去?的好听!
分明是借着送行的名头,行那认门踩点之实!
从今往后,他们这几个人,连带着他身后安身立命的家,便全都明晃晃地摆在了苏家的眼皮子底下。
日后,甭管是这“病案”走漏了一丝风声,还是他们之中有谁心生异动,苏家的人恐怕转眼就能堵到门口,到那时……
老大夫只觉得一股腥甜的浊气直冲喉头,看着姜老那双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知道对方已经撕下了最后一点伪装。
把话挑得明明白白——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拒绝?门口那些虎视眈眈的护卫,还有这“认门”背后不言而喻的威胁,他拿什么去拒绝?又能逃到哪里?
挣扎过后,口里终究还是滚出了一句话,试探着开口道:
“老、老夫深知病人为重,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要……只要您定下个确切的时辰,无论多早,老夫明日……明日必定焚香净手,早早恭候……”
“那哪校”
不等他完,姜老便开口打断,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体贴的嗔怪,却比冰刀子还利?
“先生是医者,当知病势最是无常。
尤其这等情况,要是夜间出了什么事,这二位有个万一,我的人深更半夜,两眼一抹黑,上哪儿去寻先生?
岂不是要误了性命?还是稳妥些好,送先生到家,我们心里也踏实。”
这话将“医者仁心”和“病人安危”高高架起,彻底堵死了老大夫所有推脱的借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门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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