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梨花香气掠过官道，姜婉掀开马车帘角，望着远处烟青色的山峦。今日是慈恩寺的祈福日，她带着绿萝出城，此时日头偏西，马车停在郊外桃林旁憩，婢女正从食盒里取出玫瑰茯苓糕。
“姑娘，尝尝这个，寺里新制的糖霜格外清甜。”绿萝将糕点放在漆盘里，裙角沾着几片飘落的桃花。
姜婉刚接过糕点，忽闻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青衫男子骑着黑马疾驰而来，马鞍上的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马突然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竟是朝着她的方向冲来！
“心！”绿萝惊呼着扑过来，却被姜婉轻轻推开。千钧一发之际，男子勒紧缰绳，黑马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猛然止步，蹄子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痕。
姜婉稳了稳身形，指尖轻轻按住狂跳的胸口。她抬头看向马上的男子，只见他一身劲装，腰佩长剑，墨发用玉冠束起，剑眉星目间透着英气。男子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在下陆景渊，因坐骑受惊冲撞了姑娘，罪过罪过。”
原来他就是靖远将军府的世子。姜婉早有耳闻，陆家世代忠良，这位世子更是少年得志，曾随父出征漠北。她福身还礼，声音清亮：“世子不必多礼，所幸无事。”
绿萝气鼓鼓地瞪着黑马：“好好的马怎么会受惊？莫不是有病？”
陆景渊身后的厮连忙解释：“回姑娘，方才林中突然窜出野兔，惊了坐骑，我家世子已尽力控制。”他取出帕子，“若姐受惊，可擦拭些薄荷膏醒脑。”
姜婉接过帕子，薄荷清香萦绕鼻端：“多谢世子关心。只是这郊外道路狭窄，世子以后骑行还是要多加心。”
陆景渊抬头，目光落在姜婉脸上。她今日身着浅绿襦裙，外搭素白纱衣，鬓边别着一朵白玉兰，气质清雅如兰。四目相对时，他竟有些失神，半晌才道：“姑娘所言极是，在下定会谨记。敢问姑娘芳名？”
绿萝刚要开口，被姜婉轻轻摇头制止。她微笑道：“女不过是寻常人家女子，世子不必在意。”罢，她转身走向马车，裙摆扫过地上的桃花。
“姑娘留步！”陆景渊突然出声，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这是家母所赐的平安符，还请姑娘收下，聊表歉意。”
姜婉挑眉，看着那绣着瑞兽的锦囊：“世子厚爱，女心领。只是无功不受禄，怕是不妥。”
“姑娘若不收，在下心中难安。”陆景渊上前两步，将锦囊轻轻放在石桌上，“何况此物于姑娘或许有用。”罢，他翻身上马，抱拳行礼，“告辞。”
马蹄声渐渐远去，绿萝拿起锦囊：“姑娘，这世子倒是个妙人。只是咱们侯府的身份，为何不告诉他？”
姜婉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指尖摩挲着石桌边缘：“萍水相逢，何必言明身份？”她打开锦囊，里面是枚刻着“靖远”二字的玉佩，嘴角不禁上扬，“不过这平安符，倒是诚意十足。”
回到马车上，绿萝仍在念叨：“那匹马真是俊极了，听靖远将军府的马都是塞外良种……”
“够了。”姜婉打断她，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逝的桃林，“今日之事，不过是偶遇，休要多想。”话虽如此，她却忍不住想起陆景渊方才的眼神，那里面有惊诧、有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申时三刻，马车驶入侯府。姜婉刚下车，就见管家匆匆赶来：“大姐，老爷有请，是京中来了贵客。”
议事厅内，侯爷正与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交谈。见姜婉进来，老者笑道：“这就是令爱吧？果然亭亭玉立，不愧是侯府嫡女。”
侯爷笑道：“这位是靖远将军陆老将军，快见过。”
姜婉福身行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陆老将军身后的少年——正是今日郊外所见的陆景渊。他显然也认出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常。
“原来是陆世子。”姜婉微笑道，“今日在郊外有幸遇见，不想竟是老将军府上的世子。”
陆老将军哈哈大笑：“景渊这孩子，整日就知道骑马射箭，今日倒是有福气遇见姜姐。”他转向陆景渊，“还不向姜姐赔罪？听你今日惊了人家的马？”
陆景渊上前一步，眼神诚挚：“今日之事，是景渊鲁莽，望姜姐海涵。”
姜婉摇头：“不过是事，世子不必介怀。”她注意到陆景渊袖口露出的半幅绣纹，正是今日所见的瑞兽图案，心中不禁一动。
晚宴过后，姜婉在回廊上散步，月光洒在青砖上，宛如铺了一层银霜。忽闻身后有人脚步声，转身一看，竟是陆景渊。
“姜姐。”他驻足行礼，“方才在席上不便多言，今日郊外之事，景渊绝非有意冒犯。”
姜婉轻笑：“我早知世子是正人君子，否则今日也不会如此诚恳道歉。”她顿了顿，“只是好奇，世子为何突然来侯府？”
“家父与令尊是故交，此次回京述职，特来拜访。”陆景渊目光灼灼，“今日在郊外见姐气度不凡，没想到竟是侯府嫡女，倒是景渊唐突了。”
“世子客气了。”姜婉望着上的弦月，“侯府虽显赫，却也不过是凡俗之家。世子驰骋沙场，才是真正的英雄。”
陆景渊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姐这话，倒是与旁人不同。多数女子只道沙场凶险，唯有姐……”他突然噤声，耳尖微微发红。
姜婉见他这般模样，心中觉得有趣：“唯有姐怎样？”
“唯有姐，让人如沐春风。”陆景渊轻声道，“景渊不才，明日想邀姐一同游湖，不知可否赏光？”
姜婉挑眉，正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绿萝的呼唤：“姑娘，老爷找您呢！”
“抱歉，世子，怕是要失陪了。”姜婉福身行礼，“明日游湖之事，容女考虑一二。”罢，她转身离去，裙摆上的桃花刺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陆景渊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侯府嫡女，绝非寻常女子。而他，竟莫名期待与她的下一次相遇。
是夜，姜婉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陆景渊送的平安符。绿萝端着热汤进来：“姑娘，您真的要去游湖？那柳诗瑶柳姐，可是一直倾慕陆世子呢。”
“柳诗瑶？”姜婉挑眉，“可是镇北王府的那位？”
“正是。”绿萝点头，“听她与陆世子是表兄妹，从一起长大，如今陆家与镇北王府走得近，京中都传他们有婚约呢。”
姜婉轻笑一声，将平安符收入匣中：“有没有婚约，可不是旁人能了算的。”她吹灭烛火，在黑暗中轻声道，“何况，我与陆世子，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窗外，春风拂过，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姜婉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陆景渊的身影。她知道，从今日起，这深宅之外的世界，似乎正悄悄为她打开一扇门。而她，或许该出去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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