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是残酷的。
秦桑原以为妖族只是将半妖驱赶到环境恶劣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把半妖当成豢养起来的猎物。
半妖诸国知晓自己的处境吗？
他们就像猪猡，每过一段时间，养肥的猪仔就会被收割，以防他们有摧毁猪圈的实力。
世上不缺聪明人，这么长时间，即使妖族做的再隐蔽，秦桑不信半妖诸国毫无察觉。
或许他们知道真相，或许早就反抗过不止一次，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如今已没有胆量、没有能力反抗，甚至还要故作不知，迎合妖族的意愿，主动开始乱世，自相残杀。
忍辱负重，至少能够苟延残喘，胆敢有反抗的念头，便会招致灭族之灾。
秦桑不禁有些后怕，幸好他这一百年来一直在闭关，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实力，不然很可能已经进入妖族的视线，遭到猎杀。
“总会有漏网之鱼吧，”秦桑喃喃道。
除非妖族时刻监视半妖诸国的一切，否则意外总会发生的，半妖诸国数不清的生灵，茫茫多的修士总会出现几个幸运儿，能够避过灾祸。
听弦影的语气，并非只有招风族在半妖诸国狩猎，妖族中的几大强族可能都参与了。
在限制半妖诸国的这件事上，各大妖族应当是有默契的，但妖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毕竟妖族也是由无数种族组成的。
有纷争就会有冲突，从而导致疏忽，那时便是半妖的喘息之机。
假如半妖曾经出过大能，他们会想着改变族饶处境吗？还是自知势单力薄，选择独善其身，甚至远避他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或许吧，不过和咱们无关，自有上面去应付，”弦影伸出手指，指了指上。
看到弦影一脸轻松的表情，秦桑目光微凝。
弦影这句话透露了两个重要信息。
一是招风族果然有大能，二是这些大能不会亲自下场，只有当半妖诸国也出现大能，才会惊动他们。
为何妖族大能对半妖诸国如此警惕，却又不出手将他们屠杀干净，一劳永逸？
难道是留着半妖诸国，当辈们的磨刀石？半妖诸国中，顶级大国的实力没有想象的那么弱，大能不出，妖族又不会公然出兵，想在半妖诸国完成‘狩猎’，并不简单。
方才弦影用玩笑的语气出‘有伤和’，听起来无稽之谈，未必没有可能。
随着秦桑对‘因果’的认识加深，又了解到何谓大乘之道，便知道那些大能也有能令他们敬畏的存在，并不能随性而为。
‘大乘之道’并不是现在提起的，至少在道庭创立之前就有大忱法的法，还有佛门的大乘佛法，诞生的时间不会比道庭更晚。
当然，真相究竟是什么，是秦桑无法揣测的。
“道友对我这些，是想让我也……”秦桑收起杂念，试探着问道。
不等秦桑完，弦影便连连点头，咬牙切齿地道：“我得到可信的情报，珑佑那厮也会参与此次狩猎！不报此仇，心气难平，这次道友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珑佑就是珑烟口中的那位伯父，当年在坎精洞府布设陷阱，伏击弦影的主导者。
来而不往非礼也，弦影险些命丧老鼠洞，岂能忍气吞声。
不出秦桑所料，各大妖族在半妖诸国狩猎的时候，仍不会停止明争暗斗，这也是他们之间的一场狩猎。珑佑轻易不会离开神脊山，弦影要报复珑佑，这是最好的机会。
秦桑早就明白，狻猊族和招风族，自己只能交好其中一个，既然和弦影有了这么深的渊源，自己选择哪一方是显而易见的。
“道友要对付狻猊族，在下自不会束手旁观，不过……”
秦桑毫无疑问会帮弦影，但他在想别的事情。
既然妖族是悬在半妖族头顶的魔掌，自己能不能以‘狩猎’的名义，获得弦影及其背后招风族的支持，从而名正言顺建国？
一旦遇到难啃的骨头，还能请妖族来帮忙。
“此次狩猎，会派出多少高手？半妖诸国广袤无垠，若帮手太少，纵然大家神通广大，也会疲于奔命，疏漏事，万一没能让上面满意，引来责罚，岂不冤枉，”秦桑不无担忧地道。
“历来都不会派出去太多，”弦影无奈道，“不知上面怎么想的，可能也有考验和较量的心思在，派出去的都是各族的潜力后辈，谁要是干得差了，全族都会跟着颜面无光。”
“你们没有控制几个半妖国？”秦桑讶然道。
“猎物而已，何必要花费心思去控制他们？”
弦影不解地反问，顿了顿，嘿笑一声，“之前确实有这么干的，最后竟陷了进去，险些玩脱。道友想要培植几个国，倒也无妨，但须谨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且这些半妖并不能给道友带来多少好处，反而会牵扯道友的精力，当弃则弃！当断则断！”
秦桑能够理解弦影的心态，参与狩猎的，都是弦影这等出身强族的之骄子。
他们修炼所需，族中早已准备齐全，不必向外求，半妖国归附，不仅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累赘，何况半妖诸国位于大风原最贫瘠的地方。
或许妖族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秦桑担心引起弦影的怀疑，没有继续追问。
“控制几个半妖国，帮着收集情报也是好的，”秦桑道，将意图隐藏在平淡的语气里。
弦影果然没有察觉，对秦桑的打算不置可否，“等珑佑露出破绽，我便传讯道友。其他时间，道友可以随性而为。”
听弦影的语气，并不奢求自己在狩猎时发挥多大作用，拉拢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对付珑佑，正合秦桑的心意。
有弦影这句话，秦桑就能够名正言顺控制半妖国。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麻烦就没有了，若被狻猊族知道角生国背后是招风族，明枪暗箭是少不聊，但秦桑也可以向招风族求援。
接下来，秦桑和弦影又商议了一些事情，便约定过段时间在某个半妖国会合。
弦影还有要事，当即告辞，秦桑站在原地，思索良久，将地行公唤到面前。
……
辞别秦桑后，弦影纵身遁入巽风，乘风而行，不多时，匆匆落到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山顶站着一人，背对着他，目望苍茫原野，背影挺拔，仅看背影，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弦影落在此人背后。
对方察觉到他的到来，转过身来，是一位脸型修长的中年男子，细长的双目时而闪烁精光，目光中带着强大的压迫，久居高位方能养成这种气度。
“大兄。”
弦影收起随意的表情，面前这位和他自幼兄弟相称，名叫风九原，修为和他相仿，却是招风族的当代族长。
纵然他桀骜不驯，在对方面前也要收敛几分。
“他答应了？”
风九原问。
弦影点头，“明月道友很爽快，当场便应下，与我同去半妖诸国，帮我对付珑佑那个老东西！”
“我不能亲自出手帮你出气，否则牵扯太大。那位明月道友若像你的，实力那么强，我也就能放心了，”风九原语气沉稳，没有波澜，听不出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替弦影担心，抑或只是一句托词。
“你为何突然对明月道友上心？”弦影皱眉看着风九原。
他早就打定主意邀请明月道友助拳，但没想到发讯之前，风九原找上门来，这次更是亲自跟过来，显然不正常。记得多年前，自己和风九原起那位明月道友时，风九原并没有太过重视，只让自己好好酬谢对方，结一个善缘，未来或许是一位强援。
风九原诧异道：“看来你很在意他。”
“他毕竟救过我一次，”弦影大咧咧道，“我试探过，看得出是个值得结交的，就是来历有些不清不楚……你这家伙诡计多端，盯上他肯定没好事，若是明月道友哪里得罪你了，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看在咱俩的交情上，让他躲远点儿就是。”
忽然，弦影语气一顿，眉头皱得更深，狐疑地盯着风九原的眼睛，“族中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秘密多得很……”
风九原和弦影自幼一起长大，听到弦影编排自己，也不以为意，摘下右手上的戒指，“你把这个接过去，什么都能知道。”
此乃招风族族长的信物，弦影却避之如蛇蝎，连退几步，“咱俩兄弟一场，你莫要害我！不想就算了，等我突破之后，不信你们还能瞒我！”
“那倒不会……”
风九原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笑着收回戒指，思索片刻，“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不利，让你变成忘恩负义之徒，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弦影神情中没有丝毫意外，能修炼到这等地步，怎么可能简单。
不料，风九原接下来的话还是令他吃了一惊。
“他和青鸾族有些渊源，甚至可能就是青鸾族特意派来的。”
“青鸾？”
弦影面露震惊之色，“此言当真？”
他曾经见过秦桑出手，能够感受到秦桑身上不寻常的气息，但没想到秦桑竟然出身青鸾族，毕竟大风原还是有一些部族拥有神兽血脉的。
青鸾族突然将血裔派过来，不由得他们不重视，难道青鸾族想要染指大风原？
风九原点点头，“这个消息是从螭岛得来的，应当做不了假，据传北海龙宫的十太子敖辰意外和他撞见，曾和他交过手，没有占到便宜。得到消息，我就想到你上次的描述，应当是同一位……”
弦影来回踱了几步，迟疑道：“会不会他只是恰好游历到这里？”
不用风九原反驳，他的语气也没有多少信心。
若只是游历，怎么一百年都没有离开？
这一百年，秦桑待在大风原，究竟在干什么，值得深思。
“看来你也想到了，上次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老鼠洞，把你救下，目的未必单纯，”风九原道。
无须风九原提醒，知晓秦桑的身份，弦影立刻就意识到了。不过，弦影马上又想到更重要的一点，“只有他自己？”
“没有找到更多线索，现在看来，他确实是独自过来的，”风九原道。
“青鸾族派他过来送死？”弦影质疑道。
龙宫太子都没能从秦桑身上讨到便宜，秦桑在同阶之中无疑是佼佼者，可哪怕半步合体，也只是一名炼虚修士而已。
大风原并非没有大能，秦桑胆敢搅风搅雨，被随手除掉，青鸾族又能什么？
“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不定青鸾族就是想他死在这里呢，”风九原猜测道。
闻言，弦影不由深吸一口气，这等高手是有突破合体的希望的，青鸾族舍得将一个潜力血裔抛出来，证明图谋极大。
“族里打算怎么处置？”弦影问。
“静观其变！”
风九原顿了顿，“至少，我们不能主动给青鸾族，在大风原插一脚的理由。”
接着，风九原仔细询问起弦影和秦桑方才的对答，沉思片刻，道：“他既然想收服半妖国，那就给他行个方便。你也不必多想，跟之前一样和他来往，正好借着对付珑佑的机会，试一试他的跟脚。”
“我知道该怎么做。唉！本以为能成为知己，没想到……”
弦影叹了口气，摇摇头，品着风九原这番话，露出担忧的表情，“你是想将他限制在半妖诸国，可是……”
风九原摇头，“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们不仅不会限制，而且什么都不会做！不管他和青鸾族究竟有何目的，随便他们去做。甚至不要给予多余的关注，放任自流，免得画蛇添足。他能一直留在半妖诸国，再好不过，最好通过他把外面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
“这……”
弦影极为意外，没想到上面对一个辈如此谨慎，被外面知道，会不会嘲笑他们太懦弱？
风九原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还记得你得到了那枚长翎吗？大风原的风向……可能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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