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阳垂头盯着工牌上\"李大山\"三个字出神时，皮鞋碾过水泥地的声响突然在身后炸开。
\"我，新来的！\"沾着泥点的尖头皮鞋踹在他腿上，
油光水滑的二分头男人俯下身，古龙水混着槟榔的酸腐味扑面而来，
\"瞎看什么？你叫什么？\"
\"李、李大山。\"
许昭阳缩着脖子往后躲，发黄的墙壁上，霉斑沿着\"诚信经营\"的褪色标语爬行，
中央空调出风口挂着蛛网，却吹不散满屋子的汗酸味。
叫王哥的男人用钢笔挑起他下巴：\"哪来的？\"
\"湖...湖北十堰。\"
许昭阳故意把\"堰\"字咬得含混，这是资料里那个真李大山的口音特征。
余光瞥见林修远白大褂下摆晃进视野，他适时地打了个哆嗦。
\"王总，这是上周从滇缅线接来的。\"
林修远推了推金丝眼镜，病历本上的红十字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
\"山里孩子，初中都没读完。\"
王哥的钢笔尖在溃烂处戳了戳，许昭阳配合着倒抽冷气。
\"操，真他妈晦气。\"王哥甩开手，钢笔在考勤表上划出深痕，\"会电脑吗？\"
\"电、电脑？\"许昭阳把指甲缝里的泥垢抠出来，\"在镇上网吧见过...\"
\"废物！\"考勤表被摔在桌上，震得键盘架嗡嗡作响。
王哥扯松领带往走廊尽头指：\"老规矩，先背《员工守则》再上岗！
背错一个字——\"
他忽然随意抓起边上饶手，按在滚烫的炉火边上，
皮肉灼烧的滋啦声混着惨叫在厂房炸开。
许昭阳颤抖着捧起那张浸着汗渍的《新员工入职须知》，加粗的宋体字像蜈蚣在纸上爬行：
1. 晨间激励：05:00升旗仪式，迟到者当日业绩扣30%
2. 目标管理：每日基础诈骗金额3000元（Rmb），未达标者进入\"醒神室\"
3. 通讯管制：工作手机植入定位系统，私藏SIm卡视为叛逃
4. 话术规范：详见《诈骗剧本库V7.2》，擅自修改话术扣发半月工资
5. 客户分级：A类（老年独居）需72时持续跟进，b类（单身女性）要伪造警官证...
6. 惩戒条款：所有电子设备必须粘贴防窥膜，违者断指警告。
纸页突然被阴影笼罩，那个叫吴的培训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他苍白的手指划过第14条血红色条例：\"上个月有个大学生想往外传消息。\"
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现在他的手指在标本罐里泡着，你要看看吗？\"
许昭阳跟着吴穿过工区，三十台电脑屏闪着幽光，
此起彼伏的诈骗话术在耳边炸响：\"您孙子撞人了要赔二十万！\"
\"我们是疾控中心，您核酸结果异常...\"
突然有人拽住他裤脚，是个满脸脓疮的男人正在给\"客户\"发伪造的肺癌诊断书，键盘边散落着止疼药和注射器。
\"你的战场。\"
吴踹开b-17工位的转椅，腐烂的坐垫爆出海绵。
许昭阳盯着电脑屏保上\"月入百万不是梦\"的动画，
余光扫过花板的四个监控探头——其中有个镜头微微偏了15度。
\"先练催债话术。\"吴扔来厚达五公分的剧本，
\"用变声器模仿黑社会，要让对方听见剁肉声。\"
他忽然压低声音，\"王总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上周有个条子混进来...\"
沾着咖啡渍的指尖在脖子比划，却在许昭阳瞳孔骤缩的瞬间大笑：\"开个玩笑！\"
许昭阳跟着干笑，然后认真地看着资料。
温瑞安的手指在车窗沿敲出断续的节奏，仪表盘荧光将两人侧脸映得青白。
\"你知道当年许昭阳在金三角卧底，毒枭在他静脉注射吐真剂的事么？\"
温瑞安沉默了一会又继续，“他居然一句话都没。”
江淮的指节攥得发白，却一声未吭。
\"十一点钟方向。\"温瑞安突然换了话题，
\"穿迷彩裤的疤脸，腰上别的是泰式虎爪刀。
红外镜头里，守卫腰带扣反射出冷光，\"记住这些饶武器位置，万一......\"
监控画面中，工区铁门轰然洞开，三十七个屏幕同时熄灭蓝光。
许昭阳随着人群起身时，低着头跟在后面。
\"分批回宿舍！\"疤脸守卫的吼声在楼道引发回音。
许昭阳学着前排人把工牌咬在嘴里，这是防止夜间盘查时丢失证件的土办法。
当他弯腰系鞋带时，瞥见通风管道缝隙里渗出暗红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队伍经过配电室时，突然有人拽他衣角。
是邻座的痘坑少年，正用气声快速着什么。
\"...新来的...千万别看东墙...\"突然一声鞭响炸在脚边，少年瞬间缩回队伍。
宿舍楼入口处，六个守卫正在执行搜身程序。
许昭阳前面穿豹纹衫的女人被拽出队伍，因私藏半块巧克力被按在墙上。
皮带扣划破空气的脆响中，女人后颈渐渐洇出血痕。
\"这是让你们长记性！\"疤脸守卫大声吼道。
好不容易混入八人间宿舍后，许昭阳迅速锁定靠窗上铺。
这个角度，正好能将屋顶守卫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全神贯注，目光紧紧锁住那几个守卫，在心里默默计时，仔细观察他们究竟几个时换一次班。
就在这时，下铺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惊得许昭阳差点跳起来。
他猛地转过头，只见刚才提醒过他的少年正蜷缩在床底，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少年的手腕处，一个崭新的针孔格外刺眼，
殷红的鲜血正从那里缓缓渗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惊悚。
许昭阳强压下内心的慌乱，手不自觉地摸向枕头下，握住了那部山寨机。
他借着要去上厕所的名义，猫着腰，迅速闪进了隔间。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按下了那个设置了特殊频率的关机键。
几乎是同一瞬间，马桶水箱里那边传来了“三短两长”的敲击声，正是他和林修远约定好的接头暗号。
许昭阳灵机一动，故意把裤子弄湿，
然后急匆匆地跑到门口，对着守卫满脸堆笑，
点头哈腰地道：“大哥，您看我这倒霉的，一不心把裤子弄湿了，得赶紧换条裤子。
这脏裤子也得洗了，您行行好，告诉我去哪儿洗啊？”
守卫一脸不耐烦，随意地指了指前面，没好气地：“屁事真多，前面洗衣房，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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