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过客录
南门外的云海又翻涌了三万里。玉皇大帝张兴东坐在凌霄宝殿的九龙宝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系了三千年的玉佩。那玉佩是他未登大宝时，在凡间与一位老木匠交换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细碎的流光。
\"陛下，西王母的蟠桃宴已备妥。\"太白金星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却惊得张兴东指尖一颤。他抬头望向阶下的众仙，忽然觉得那些熟悉的面孔竟有些陌生——赤脚大仙的草鞋换了新样式，托塔李王的塔尖多了圈金边，连一直板着脸的杨戬，眉宇间似乎也柔和了些。
\"今日罢宴。\"张兴东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玉阶，发出细碎的声响，\"随朕去趟轮回台。\"
太白金星愣住了。自三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后，玉帝便再未踏足过轮回台。那里弥漫着转世的浊气，向来是玉帝最不喜的地方。可此刻，张兴东已经走出了凌霄宝殿，步履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
轮回台边缘的彼岸花正开得如火如荼。张兴东望着台下流转的光影，那些都是正在转世的魂魄，有的带着前世的执念，有的早已洗去尘埃。他忽然想起自己初登帝位那年，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并肩作战的兄弟踏入轮回。那时他以为，只要守住界，总有再见之日。
\"陛下还记得那个叫阿蛮的仙童吗？\"太白金星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怅惘，\"三百年前在瑶池打碎了琉璃盏，被贬下凡的那个。\"
张兴东点头。他记得那个总是跟在嫦娥身后的仙童，眼睛亮得像星星。那年蟠桃宴，阿蛮偷偷把最大的桃子塞给他，：\"玉帝伯伯，这个最甜。\"
\"他如今在江南做了教书先生，\"太白金星拂去落在袖上的花瓣，\"娶了个绣娘，生了三个孩子，日子过得很是安稳。\"
张兴东望着台下一道闪过的青光，那是刚踏入轮回的魂魄。他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来都不是守着不变的人和事。就像这轮回台的花，谢了又开，却从未真正消失。
\"去看看太上老君吧。\"张兴东转身，彼岸花的影子落在他的衣袍上，像泼洒的朱砂。
兜率宫的丹炉还在咕嘟作响。太上老君正拿着蒲扇扇火，白胡子随着动作一抖一抖的。看到张兴东进来，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陛下可是闻到新炼的丹药香了？\"
张兴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丹炉里跳跃的火焰。他想起第一次来兜率宫时，自己还是个刚修出仙骨的道士，老君也是这样笑着，把一颗还冒着热气的丹药塞到他手里。那时老君：\"修行如炼丹，火候到了，自然能成。\"
\"当年随朕征战的二十八星宿，如今还剩几个在界？\"张兴东忽然问。
老君扇扇子的手顿了顿，慢慢数道：\"角木蛟在五百年前自请转世，想尝尝人间的酒；亢金龙去了东海做了龙王的谋士；氐土貉...前年托梦来，在西域做了个牧马人，很是快活。\"
张兴东笑了。他记得角木蛟总界的琼浆淡如水，想尝尝凡间的烈酒；亢金龙最擅长布阵，当年在诛仙阵前，正是他想出了破阵之法；而氐土貉，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将军，其实最向往的是草原的辽阔。
\"他们都得偿所愿了。\"张兴东望着丹炉里升腾的青烟，那烟盘旋着向上，最终消散在屋顶的横梁间，\"就像这烟，聚了又散，本就是常事。\"
离开兜率宫时，暮色已经漫过了南门。张兴东站在云端，看着人间的万家灯火。那些闪烁的光点里，有正在灯下缝补的妇人，有挑灯夜读的书生，有围坐在一起笑的家人。他们都是过客，却在这短暂的相遇里，织就了最温暖的图景。
\"陛下，\"太白金星轻声，\"该回凌霄殿了，众仙还在等着呢。\"
张兴东摇头，指着远处正在升起的启明星：\"你看，即便是最亮的星，也有被朝阳取代的时候。可明晚上，它又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他忽然想起自己未成仙时，在凡间的那段日子。那时他叫张生，是个靠打猎为生的少年。有一年冬，他在山里救了个受赡老道，老道临走时：\"万物皆有定数，唯有前行，方能见得新地。\"
那时他不懂，总以为守住山头，守住相依为命的妹妹，便是一生。直到妹妹嫁人，他独自踏上修行之路，才明白所谓圆满，从来都不是固守，而是带着回忆，继续往前走。
\"走吧。\"张兴东迈开脚步，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回去看看，新酿的桂花酒该开封了。\"
太白金星看着玉帝的背影，忽然发现，那背影里少了些威严，多了些从容。就像历经千年风霜的古松，终于在某个清晨，抖落了满身的积雪。
凌霄殿的灯火依旧明亮。张兴东坐在九龙宝座上，看着阶下的众仙。赤脚大仙的草鞋沾了些尘土，想必是刚从凡间回来；托塔李王的塔上，还挂着哪吒胡闹时系上的红绸；杨戬的额间，似乎少了些戾气。
\"都坐吧。\"张兴东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尝尝这新酿的桂花酒，是月宫里新来的兔子酿的。\"
众仙面面相觑，随即都笑了起来。他们忽然发现，玉帝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的不是岁月的沉重，而是历经千帆后的通透。
张兴东望着窗外流转的星河，忽然明白，生命中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馈赠。就像这界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却从未真正离开。而他要做的，便是带着这些温暖的回忆，继续往前走，看更多的风景，遇更多的人。
因为路，还在前方。而那些曾经的过客，早已化作了沿途最美的风景，永远留在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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