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举了起来，是沈清秋。她站起身，声音清亮而冷静：“陈老师，关于根轨迹法，我有个疑问。它在处理参数不确定性强、或者存在显着非线性环节（如死区、饱和）的实际系统时，其分析和设计结果的可靠性如何保证？是否过度依赖于精确的数学模型？在工程实践中，面对更复杂的‘黑箱’或时变系统，是否有更鲁棒的设计方法？”
问题一出，教室里安静下来。这显然超出了本科复习的范畴，直指经典控制理论的局限性，并隐约指向了陈默研究的领域（鲁棒控制）。
陈默看向沈清秋，眼神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和欣赏。他推了推眼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这位同学的问题非常好，抓住了控制理论的灵魂之一——处理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秋。”她坦然回答。
“沈清秋同学，”陈默点点头，“你的问题，本质上是在问：当模型与现实的鸿沟无法忽视时，我们如何设计可靠的控制器？”
他没有拘泥于课件，而是拿起粉笔，在黑板空白处快速画了一个示意图：
“经典控制（如根轨迹、频域法），是建立在精确模型和线性假设基石上的宫殿，优美而强大。但当基石不稳（模型不准、存在非线性）时，宫殿就会摇晃。于是，现代控制理论发展出了状态空间法，能更好处理多变量和内部状态。但依然依赖模型。”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而面对更深刻的不确定性（未知扰动、参数摄动、模型误差），就需要我们今可能不会深入讲，但在前沿工程（比如航空航、高端制造）中至关重要的武器——鲁棒控制（Robust control）！”
他简要介绍了鲁棒控制的核心思想：“它不追求在精确模型下的最优，而是追求在模型存在一定误差和干扰下，系统性能仍能保持在可接受的、‘鲁棒’的范围内！ 比如h∞控制，设计目标就是最化干扰到系统输出的‘最坏情况’增益。”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本科内容：“当然，对于大家期末考试，掌握好根轨迹和频域法，理解其适用条件和局限性，就是现阶段最重要的‘鲁棒性’——确保你们在各种题型下都能稳定发挥！”
深入浅出的解答，将前沿思想与课程基础巧妙融合，既回答了沈清秋的问题，又未超纲。教室里响起自发的掌声。沈清秋看着讲台上那个思维敏捷、举重若轻的身影，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对智慧和深度的纯粹欣赏与认同。
陈雪悄悄戳了戳沈清秋的腰，低声坏笑：“怎么样清秋姐？我哥厉害吧？是不是被‘控’住了？” 沈清秋脸一红，轻轻拍开她的手，目光却未离开讲台。
下课后，陈默收拾讲义准备离开。沈清秋鼓起勇气，穿过还未散尽的学生，走到讲台前。
“陈老师，谢谢您的解答！非常受启发！”她真诚地，“另外… 关于‘灵犀’那个软件，我最近在做人机交互的课程设计，对它的界面和训练场景有些想法，不知道… 方不方便找时间跟您或负责的同学交流一下？” 她巧妙地利用了共同关注点创造机会。
陈默有些意外，随即想起妹妹提过沈清秋对此感兴趣。他看了看表：“今下午三点，联合实验室旁边的咖啡角？我大概有半时时间，周斌（负责软件）也在。”
“好的！谢谢陈老师！”沈清秋笑容明媚。
下午的咖啡角，陈默、周斌和沈清秋围坐一桌。沈清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展示了几个针对“灵犀-康复”软件的设计草图和原型：
更友好的患者引导界面： 用动画和简洁语言解释运动想象原理和训练目标。
丰富的虚拟场景： 设计了“果园摘果子”（上肢）、“森林径行走”（下肢）等更具趣味性和目标导向的训练场景。
个性化反馈： 增加了成就徽章系统、训练曲线记录，增强患者持续训练的动机。
简洁的医生管理后台： 方便查看患者训练数据，调整方案。
“哇！沈同学，你这设计比我们原来那个工程师审美强太多了！”周斌看着精美的UI原型，由衷赞叹，“特别是这个‘果园摘果子’，把枯燥的想象变成游戏，患者肯定喜欢！”
陈默也仔细看着，眼中流露出赞许：“思路很清晰，抓住了‘游戏化’和‘用户友好’这两个提升依从性的关键点。技术上实现难度如何？”
“大部分前端交互用现有的开发工具（如当时流行的Flash或Java Applet）都能做。”沈清秋自信地回答，“后台数据接口可能需要周学长这边配合。”
“没问题！沈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灵犀-康复’的软件优化组！”周斌热情邀请。陈默也点头表示支持。
这次交流，让沈清秋的才华得到了展现，也为“灵犀”注入了新的活力。冬日午后的咖啡角，因共同的兴趣和对帮助他饶热忱，而显得格外温暖。
深夜，陈默研究室。
屏幕上是“青河”提交的mpEEK材料详细性能报告（已审阅通过）。
旁边是整理好的《控制理论基础》答疑要点。
沈清秋发来的“灵犀-康复”UI优化方案压缩包静静躺在邮箱里。
桌角的“青河”保温杯热气袅袅。窗台上的绿萝在灯光下绿意盎然。
手机屏幕亮着：
陈雪的信息：“哥！清秋姐回来可兴奋了！她跟你和周学长聊得特别好！她还夸你课讲得超棒！(附带一个‘你懂的’表情)”
苏明远主任的信息：“新训练场景概念图（沈清秋设计版）已给宇看，他超级期待‘摘果子’！感谢沈同学！”
陈默端起保温杯，目光扫过屏幕。高寒的冰棱已然消融，课堂的“风暴”化作了对智慧火花的欣赏，康复的希望因新的设计而更加生动，深蓝的召唤依旧在远方。
他想起讲台上沈清秋那双充满求知欲和挑战精神的明亮眼眸，想起咖啡角她展示设计时那份自信与热忱。重生以来，他的心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几乎全部献给了冰冷的公式、灼热的试验场和遥远的家国梦。此刻，一丝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涟漪，却悄然在这片理性的湖面上漾开。
他微微摇头，似乎想驱散这不合时夷思绪，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点开沈清秋的设计方案，认真看了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回复：“沈同学，方案创意和实用性俱佳，已转周斌评估实现。感谢你的专业贡献！”
窗外，深冬的夜色正浓。研究室里，灯火长明，不仅照亮了案头的图纸与数据，也隐隐映亮了一角悄然复苏的心湖。前路依旧多艰，但这偶然闯入的星光，似乎让这漫漫研途，多了一分未曾预料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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