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王宫殿的编钟架上,惠岸垂手站在乐师队列里,袖中幽光令牌正微微发烫。
他盯着主位旁的伶州鸠——那乐官正调试骨笛,指尖拂过笛孔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腕骨,白得像常年泡在怨水里的枯骨。
“下一曲《鹿鸣》,为卿大夫洗尘。”
伶州鸠声音温和,仿佛带着暖玉光泽,“诸位且听这‘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当思君臣相得之谊。”
惠岸握笛的指节紧了紧。
他看见伶州鸠吹奏时,胸口衣襟下隐约透出淡红色痕迹,像被人用烙铁烫出的笛形。
更诡异的是,殿内卿大夫们听到“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时,瞳孔竟泛起微不可察的红光。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条瞬间松弛,握着酒爵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叩击案几,像是被什么东西挠到了心尖。
“这曲子……加了料。”
惠岸用秘法传音给躲在梁柱后的轩宇,“注意看那些大夫的表情,像是被乐音勾了魂。”
轩宇的回应带着杀意:“我盯着他胸口的疤呢。刚才他抬手调弦,那疤亮了一下,里面好像有火光在闪。”
惠岸默不作声。
他亲眼看见伶州鸠昨夜在乱葬岗的模样——
月黑风高里,那乐官蹲在白骨堆上,骨笛抵在唇边吹出的不是雅乐,而是类似指甲刮擦棺材板的锐响,每道音波都卷起黑紫色怨气,把飘在半空的魂魄像麦穗般割下来,塞进随身的皮囊里。
“惠岸乐师,”
伶州鸠突然转头看他,眼神清澈得像未染尘埃的玉,“你吹的《雅》很有古意,可愿与我探讨一二?”
惠岸心头一凛,面上却躬身笑道:“在下粗通皮毛,怎敢班门弄斧。
倒是大人吹奏《鹿鸣》时,那‘和乐且湛’的尾音,似有安神定魄之效,不知用了何般指法?”
他故意试探,果然见伶州鸠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警惕,随即又化为温和:“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话间,他抬手整理衣襟,惠岸眼尖地看见那笛形伤疤又亮了亮,里面清晰闪过周幽王点燃烽火台的画面,狼烟与美饶笑靥在疤痕里扭曲成诡异的图案。
“巧个屁!”
轩宇的传音带着怒火,“我查过史料,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时,负责音律的正是伶州鸠的先祖!这疤根本是因果印记!”
入夜后的乱葬岗弥漫着腐尸味。
惠岸伏在土坡后,看着伶州鸠赤脚站在白骨堆中央,骨笛抵上唇的瞬间,他胸口的疤突然红得像烧红的烙铁,周幽王的残像在疤痕里疯狂扭动,仿佛要挣脱皮肉的束缚。
“呜——”
骨笛发出破锣般的声响,惠岸看见周围的坟头突然冒出无数半透明的人影,他们哭嚎着扑向伶州鸠,却在接触音波的刹那化作黑气,被骨笛上的血纹吸收。
“这些是……被收割的怨念?”
阿璃的声音从通讯玉符里传来,带着颤抖,“他在拿魂魄喂笛子!”
轩宇再也按捺不住,吴钩剑“锵”地出鞘,剑身上“止戈”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老子劈了这邪物!”
“别!”
惠岸想阻止已来不及。
轩宇挥剑斩向音波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止戈”铭文里渗出鲜血,像有人用剑尖在剑身上划开了血管,血珠顺着剑脊滴落,竟在地面凝成一个个微型的骨笛虚影。
“怎么回事?”
轩宇震惊地看着剑身,“这剑……”
“混沌教的暗桩。”
惠岸沉声道出,同时挥出浑铁棍格挡伶州鸠反击的音波,“这剑铸造时吸收过周乐官的怨念,被乐魂咒同化了!”
伶州鸠站在白骨堆里,缓缓放下骨笛,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他胸口的疤还在亮,周幽王的残像在红光里张开嘴,发出与伶州鸠重合的声音:“又来个送剑的……正好,我的骨笛缺几根好弦。”
夜风卷起腐叶,惠岸盯着伶州鸠衣襟下若隐若现的笛形疤痕,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这乐官白用雅乐调和人心,夜里用邪乐收割怨念,根本不是双重人格,而是在用两种音律喂养同一道诅咒。
那胸口的疤,既是因果印记,也是……骨笛的延伸。
“轩宇,收剑!”
惠岸横棍挡在他身前,“这东西不是用剑能劈的。你看他的眼睛——”
轩宇定睛望去,只见伶州鸠的瞳孔里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笛孔纹路,月光照在他脸上,竟像照在一截被掏空的人骨上。
而那把吴钩剑,还在“止戈”铭文里不断渗血,每滴血珠落地,都让周围的白骨发出共鸣般的震颤。
“有趣的家伙们。”
伶州鸠抚摸着骨笛,指腹擦过笛身上的血纹,“明宫廷宴会上,我会奏《大武》。你们……要来听吗?”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里,留下满坡白骨和仍在渗血的吴钩剑。
惠岸捡起一块沾了血的碎骨,发现骨头上竟刻着半段《诗经》——正是白他在忘川石壁上看到的,那些渗出黑气的词句。
“他在拿整个周朝的乐官怨念炼蛊。”
惠岸握紧碎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明的《大武》,怕是场鸿门宴。”
轩宇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止戈”二字仍在隐隐发红:“那我们去不去?”
“去。”
惠岸望着伶州鸠消失的方向,幽光令牌在袖中烫得更厉害了,“我倒要看看,他那胸口的疤,能不能挡住我的‘无情咒’。”
夜色更深了,乱葬岗的白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即将踏入的,那场由雅乐与邪律编织的死亡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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