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里，玉娘正细细跟春喜讲述自己的过往。
这些过往在玉娘心里不知回想了多少遍，再次提起，已是神情淡然，不悲不喜。
中了毒，还三次滑胎伤了身子，玉娘整个人又瘦又憔悴，但岁月从不败美人，她的眉眼之间，依然可见当年的明艳美丽。
春喜听完前因后果，温声问：“你现在想要如何呢？”
玉娘跪下，红着眼道：“当年他为我赎身，这一身的伤病还有毒就算是民女还他的恩情了，民女只想与他和离，分得一半的家产，往后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此生再不与他相见。”
和其他苦主不同，玉娘很有主见，也很冷静。
她对余兆的感情早已消耗干净，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春喜没有话，在心里盘算着分家产之事的可行性。
按照昭陵律法，女子和离，可带走自己的嫁妆，但玉娘曾经沦落为妓，这是极其让人瞧不上的，而且滑胎之事过去已久，暂时还找不到余兆给她下堕胎药的证据，情况对玉娘很是不利。
春喜的沉默让玉娘心头发紧，她忍不住道：“民女当年虽然沦落风尘，但因为长得貌美，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舞姿更是艳丽动人，闻名而来的客人多不胜数，民女也因此攒下不少钱财。”
“嫁给余兆后，民女把这些钱都拿了出来，有了这笔钱，余兆的生意很快上了一个台阶，这些年也是因为有民女帮他培养舞姬拓展人脉，余兆今日的身家本就有民女的一半，请沈夫人明鉴！”
玉娘完重重磕了一个头。
头骨与石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听得人心头一颤，春喜心里却莫名“咯噔”了下。
春喜没有表现出来，她柔声道：“依你所言，你要分他一半的家产确实是理所应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拿出证据才校”
玉娘顿时垮了肩膀露出灰败之色：“青楼老鸨不许姑娘私藏财物，那些钱都是我绞尽脑汁偷偷攒下来的，我拿不出证据，而且余兆不许我抛头露面，我有什么想法都是直接跟他的，余兆如今肯定也不会承认……”
玉娘越声音越低，脸色也跟着发白。
这么多年的感情和付出都付诸流水，放在谁身上都承受不住。
这情况的确很棘手，春喜还是安慰：“这世上的事总归是有迹可循的，你别着急，回去后再好好想想，我也会尽可能安排人去帮忙搜集证据，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熬到拨云见日那。”
春喜完，拿了一瓶药给玉娘：“这是太医院的御医为你配置的解药，你每三日服用一颗，可以很好地压制你体内的毒素。”
春喜非常冷静，玉娘也跟着安定下来，她感激道：“沈夫人，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恐怕都活不下去了。”
“别这样想，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玉娘不能久留，很快离开。
她走后，萧清禾走入禅房，担忧道：“余兆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不知有多精明，玉娘想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实在难于登。”
余兆做事滴水不漏，不管是让玉娘滑胎还是给玉娘下毒，眼下都没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更别提证明他的家产有玉娘的一半了。
春喜倒是并不担忧：“真相是掩盖不住的，只要玉娘没有撒谎，总归能找到蛛丝马迹。”
萧清禾觉得春喜的态度有些奇怪，略加思忖，她试探道：“婶婶怀疑玉娘在撒谎？”
这里没有外人，春喜也没藏着掖着：“我只是觉得玉娘在风尘之地摸爬滚打过，有不输余兆的经商头脑，还跟余兆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总归是比我们更容易发现余兆的弱点的。”
是啊，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余兆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做到衣无缝。
萧清禾放心了些，和春喜一起听了主持讲经，又用过斋饭才回家。
萧夜辰也用了斋饭，见她们出来立刻迎上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话，就被丫头软软糯糯的声音打断：“表姨。”
萧清禾回头没看到人，下一刻腿上一紧，谢怀音扎过来抱住了她。
萧清禾立刻露出笑容：“怀音，你还没回家呀。”
谢怀音拿出帕子递给萧清禾：“表姨的帕子落在这里了，音音特意在这儿等着还给表姨。”
帕子是女子的贴身之物，萧清禾又是和离之身，谢怀音拿着她的帕子，被人看见也容易引起误会。
萧清禾收好帕子，对谢怀音的喜爱又多了两分，她弯眸道：“谢谢音音。”
“不用谢，爹爹还在等我，我得走了，表姨，下次见。”
谢怀音松开萧清禾，冲她挥了挥手，跟着婆子一起离开。
萧清禾盯着谢怀音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对春喜：“这孩子真的很乖巧懂事，只可惜从就没了娘，怪可怜的。”
“是挺可怜的。”
春喜点头附和。
一旁的萧夜辰暗自攥紧拳头。
谢章的动作挺快的，先是拿玉娘的事接近禾儿，现在又让自己的女儿来搏同情。
正想着，他又听到春喜：“听这位谢大人今日是来悼念亡妻的，看来他对亡妻的感情很深，这两年见了不少负心汉，像谢大人这样长情的裙是难得。”
春喜话里都是夸赞，萧夜辰咬了咬后槽牙，忍不住：“结发为夫妻本就应该生死相依，女子死了丈夫都会被要求寡居守节，谢大人缅怀亡妻也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既是分内之事，那便不值得被夸赞。
听出萧夜辰的言外之意，春喜眸底闪过笑意，她点点头：“萧将军所言甚是，我方才忘了，萧将军也是长情之人，暗恋心仪之人多年都不曾改变心意，若是萧将军哪日能如愿以偿，定会一心一意对待将军夫人，此生不渝。”
春喜话里有话，带着调侃。
萧夜辰飞快地看了萧清禾一眼，郑重道：“只要她过得逍遥自在，我能不能得偿所愿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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