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扇古朴的大门后。
任星云眼前的世界瞬间发生了变化。
刺目的阳光先一步扑面而来，四方皆是荒原般的黄土高地，地势起伏，尘沙随风卷起；
不远处有几根高耸的木桩旗杆，上面悬着黑底白字的秦军军旗；
抬眼望去，大片黑压压的秦军营帐铺满沙丘南侧。
正当任星云准备向开阔方向走去时，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何人？！站住！”
几名秦军士卒握着长戈冲了过来。
领头的什长脸上满是警惕：
“你在此处徘徊作甚？！”
任星云看着面前的士卒，心里却反而松了口气。
比起上次一落地就被十几个人围攻，这次的态度显然“温柔”了不少。
任星云立刻双手于胸前束手，作揖行礼，解释道：
“我乃阳陵令任仲礼之后——任成云。”
“奉祖传方技，携仙丹，求见始皇帝。”
话落的瞬间，几名士卒明显愣了一下。
“阳陵令……任氏？！”
领头什长细细打量他的衣冠、仪态与神情。
眼神明显由敌意变成谨慎，甚至有几分忌惮。
秦地的旧贵族，他们惹不起。
“子言虽详，可有凭证？”
任星云点头，从怀中缓缓取出两件物品。
首先是一块狭长的木牍，表面书有籍贯、身份、家世等内容，是由历史学家提前准备好的。
随后，他又取出一只青瓷瓶，瓶口以蜡封。
“户籍仙丹亦在此。若须查验，当场可验。”
什长深吸一口气，只敢伸手去接那块木牍，却不敢碰青瓷瓶分毫。
若真是仙丹，绝不是他能触碰的。
他低头仔细查看木牍上的内容：
籍贯、身份、家世、县府批注，一条条都符合秦制，连墨迹都干得自然。
确认无误后，什长的态度明显一变，抱拳作揖：
“公子，请随我来！”
任星云跟在什长的身后，跨越数道关卡，直到被带入一间较大的军帐内，什长才止步。
“请公子在此稍候，我去上报。”
任星云点点头。
等待什长离去，他才有心思观察军帐的环境。
一张案几，数盏油灯，一处挂着兵器的架子，隐隐透着杀伐之气，除此再无他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除了风吹动帐布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便只有偶尔伴着巡逻士卒的脚步。
约莫半个时辰后。
帐角被人从外轻轻挑开。
一道削瘦的身影，在数名军士的簇拥下缓缓踏入。
来者身形不高，约五尺六寸（约 165cm），但是气势却比身后的军士强出不少。
他着一身深黑色官服，腰间悬着狭长玉牌。
五官鼻梁略勾，眼尾略长，生带着一股阴冷。
赵高抬眼，视线落在任星云身上。
那一瞬间，任星云甚至生出一种被毒蛇盯住的错觉。
“你...便是阳陵令任仲礼之后？”
“听闻你欲献仙丹于陛下。”
任星云立刻起身，将怀中的青瓷瓶双手奉上。
“此物乃我偶得于南部深山一位隐修术士之手。”
“服之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特来献于陛下。”
赵高看着那只以蜡封口的青瓷瓶，嘴角缓缓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对于这所谓“仙丹”自然不陌生。
这些年，自秦王宫东巡、南巡以来——
求宠的方士、献术的术士、递丹的江湖人，来了不知多少。
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效果甚微。
但对赵高来，这些从不是问题。
若这次的仙丹真有奇效，他赵高便是荐举之功，能立刻得陛下嘉赏。
若无效果，那是献丹之人欺诳，与他毫无干系。
赵高收回视线，语气轻淡：
“你在此暂候。”
“搐，我自去呈于陛下。”
“若真如你所言有奇效，自会重重有赏！”
任星云听闻后立刻俯身作揖，装出惊惶的模样：
“大人厚恩，晚生铭记！”
赵高没有回应，只是转头走出军帐。
——
沙丘宫内。
床上的嬴政半倚半躺，身子深深陷在厚重的锦褥里。
一路南巡的舟车劳顿，再加上连月处理政务，已将他的精力消磨得近乎枯竭。
他的整张脸毫无血色，呈现出近乎病态的蜡白。
眼皮隐隐浮肿，眼白浑浊发暗。
已完全失去了往日“千古一帝”的威势。
现在的嬴政，只感觉体内的力气正一寸寸流失。
他想起方士们献上的那些大补丹。
最初服下还能稍稍提神，而现在吞下去却像嚼蜡一般，连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若此刻有一位现代医生站在床前，只需看一眼便能断定：
——这是典型的重金属中毒晚期症状。
这些年嬴政吃过的所谓各类“仙丹”，是补品，其实都是各种金属超标的慢性毒药。
就在嬴政胸口愈发沉闷、几乎透不过气之时。
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尖细却极为恭敬的声音。
“陛下——！”
“有人呈献仙丹，可助圣体！”
嬴政原本半闭的眼猛地睁开，他撑着床沿，从锦褥中缓缓坐起。
整个人瞬间又恢复了祖龙的威压。
“赵高。”
“你方才所言——是何意？”
赵高已跪伏在榻前，双膝触地，双手高举青瓷瓶过顶。
“陛下。”
“阳陵令任仲礼之后，名为‘任成云’。”
“自南境深山得一瓶仙丹，言可延年强身，特来献于陛下。”
听到“阳陵任氏”四字，嬴政眉头紧绷的威势微微松开了一分。
阳陵任氏，他确是知晓的。
虽不算顶级世族，但数代仕秦，颇有名声。
“朕知道了。”
“仙丹……留下。你退下吧。”
赵高伏地叩首：“诺。”
可就在起身的那一瞬，他还是忍不住抬头，快速打量了面前的皇帝一眼。
只是一眼。
赵高的心里便是大惊。
才三日不见，陛下为何会如此憔悴？
眼白浑浊发黄，面色蜡白暗沉，这分明是大病入骨的征兆。
赵高心底瞬间掠过一个极不祥的念头：
陛下……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他强行稳住呼吸，慢慢徒殿门外。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赵高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如果陛下崩逝……
他在朝堂上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
那些曾经受他掣肘、对他不满的老臣，会不会把所有积怨一并算在他头上？
无数杂念刚一冒出便再也止不住。
若是扶苏即位，他极可能在权力交替的第一刻就被清算。
一想到这些，赵高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
他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满腔焦躁与恐惧，脸上摆着一贯的恭谨。
可心里，已经开始准备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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