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医措词道:“殿下久病缠身,脏腑本就虚弱,偶有反复实属常情。臣这就去取薄荷、金银花等清热药材,与先前的方剂配伍,既能退热,又能护着殿下的脾胃,断不会让邪热伤了根本。”
李太医亦补充道:“娘娘您看,殿下虽高热,却仍能平稳呼吸,只是气息稍粗,可见肺气尚未受损。臣等只需用银针轻刺体表穴位,泄去邪热,再配合汤药内服,双管齐下,不出两个时辰,高热定能减退。”
三人皆刻意避开“急针耗气”的实情,只拣着能宽心的话讲,生怕一句错言惹来祸端。
余少云虽仍有疑虑,可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儿子,哪里还有心思细究,只能急切催促:“既如此,便别再耽搁!快熬汤药、施针!”
孙院判三人应声而去,刚走出寝殿门,脸上强装的镇定便瞬间垮了下来。
李太医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忧急:“方才诊脉时,殿下脉象已有虚浮之兆,定是先前那‘醒神开窍’的急针耗了他的元气,才让邪热有机可乘。这要是再这么折腾,怕是……”
“李大人!”方太医急忙打断他的话,眼神示意他莫要多言,“皇后娘娘只盼着殿下好转,咱们若是据实以告,轻则丢了差事,重则怕是要担上‘误诊误治’的罪名,一家老的性命都要受牵连。”
李太医脸色微变,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话。
孙院判揉了揉发紧的额头,沉声道:“如今这些也无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前的高热退了,再想办法用温和的补剂,慢慢为殿下补回耗损的元气。”
“也只能如此了。”方太医和李太医同时叹气,眼底满是无奈。
夜色如墨,沉沉浸透着皇宫的每一寸角落。
殿内铜漏滴答作响,伴着浓得散不去的药味,让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
一碗又一碗的退热汤药,心翼翼地灌进萧烁嘴里,直到三更,那滚烫的高热才总算渐渐退了下去,三位太医这才松了口气。
孙院判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指腹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他望向榻上呼吸渐趋平稳的萧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总算是把这波热压下去了,只是殿下身子虚得很,夜里还得盯着些,万不能再让高热反复。”
方太医凑上前,轻轻掀开萧烁的衣袖,看着那因频繁施针而留下淡青色针痕的手腕,眉头微蹙:“方才喂药时,殿下虽没醒,却能下意识吞咽,比傍晚时的毫无反应强多了。只是这元气耗损太大,接下来得用些温和的补剂,一点点调养才行,切不可再用峻猛之法。”
“先前加的麦冬倒是对症,护住了津液,没让清热的汤药伤了脾胃。依我看,明日可在方剂里添些黄芪,补气之力更足,也能助殿下稳住正气。”孙院判稍作停顿,“只是黄芪性偏温,需搭配少量知母制衡,既免其助热之弊,又能借知母滋阴之效,与麦冬相佐,方能做到补气不伤阴、滋阴不碍气。如此循序渐进,才能为殿下筑牢根基,免得再遭邪热反扑。”
他目光扫过方、李二位太医,问道:“你们觉得这配伍如何?”
方太医与李太医对视一眼,皆颔首赞同。
“孙大人这配伍想得周全!黄芪补气本就对症,可殿下刚退高热,体内难免留有余温,加知母制衡,既能补养又不燥烈,再配上先前见效的麦冬,阴阳相顾,确实稳妥。”方太医忙应道。
李太医接着补充,语气里少了几分先前的焦灼,多了些底气:“正是。况且殿下如今能下意识吞咽,可见脾胃功能渐有恢复,这般温和的补剂正好能跟上,比用峻猛汤药稳妥得多。”
药方定好了,打发药僮去熬药。
将新的汤药,灌给萧烁服用。
孙院判三人轮流守在殿内,不时查看萧烁的状况,直到快亮时,见萧烁始终未再发热,才稍稍放下心来。
刚蒙蒙亮,寝殿外的回廊上便传来一阵沉稳却难掩急切的脚步声,伴着衣料摩擦的轻响。
余少云身着绣暗纹的皇后常服,从后殿疾步而来。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嵌宝金簪稳稳插在发间,鬓边还簪着两朵新鲜珠花。虽晨起不久,已梳妆得规整端庄,唯有眼底淡淡的青影,泄露了她心系皇子,纵是去歇息,也未能安睡。
刚跨进殿门,她的目光便越过众人,直直落在榻上的萧烁身上,脚步略快地走到床边:“三位大人,大殿下夜里情况如何?高热可曾反复?”
孙院判三人躬身行礼,孙院判率先回话:“回娘娘的话,自三更退了高热后,殿下至今未有反复,呼吸始终平稳。方才臣等查看时,殿下虽未醒转,却已能自行转侧调整睡姿,比先前沉眠之时好了不少。”
余少云走到床榻边,见萧烁面色虽仍苍白,却已无先前的潮红,轻轻吁了口气:“如此便好。多亏三位大人彻夜值守,才稳住大殿下的病情。后续调养还需你们多费心思,万不可掉以轻心。”
“娘娘请放心,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护得大殿下平安。”三人垂首应答,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
余少云在床榻边的锦凳上坐下,握住萧烁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儿子冰凉的手背,轻声诵念起来:“尔时,药师琉璃光如来,游于东方净琉璃世界,为诸有情演妙法……”这是《药师经》,能消灾延寿。她默念,母后多念几遍,佛祖定能听见,护着你把病气都赶跑。
孙院判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悄然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陈院判带着王太医与贺铮进了皇子所,今日白,仍是他们三人轮值。
“陈大人,这是昨夜殿下的诊治记录。从高热发作到三更退热,所用汤药的配伍、每剂药材的分量,还有脉象变化,都一一记在上面。今日拟加的黄芪、知母方子,也附在后面,您请过目。”孙院判熬了大半夜,早已困顿不堪,恨不得即刻出宫回府歇息,也不客套,直接递上医案。
陈院判接过医案,目光逐行扫过。从“戌时高热起,予薄荷、金银花各三钱煎汤灌服”,到“三更高热退,呼吸渐匀,可自行翻身”,再到“拟用黄芪三钱、知母一钱、麦冬二钱调补”,记录得条理分明,连喂药的时辰、萧烁吞咽的反应都写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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