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在上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在哀家跟前当差这些年，竟还这般毛躁，连个碟子都捧不稳，拖下去，杖二十，让她长长记性。”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咚咚”作响，眼泪混着额角渗出的血珠往下淌。
谢知意扶着霜降的手缓缓起身，对着沈太后福身道：“太后娘娘请息怒，妾身无碍，不过是件衣裳脏了，换一件便是。这宫女在您宫里当差许久，素日里该是稳妥的，许是今日人多手杂，一时慌了神。太后素来慈悲，今儿又是在您宫里，何必因这点事动气伤了身子？依妾身看，不如惩大诫，罚她去佛堂抄三日经文，也够她记着教训了。”
见谢知意为宫女求情，余少云放下茶盏，笑意温温地看向谢知意：“佳婕妤倒是心善。也是，如今佳婕妤怀着龙裔，多积些福德总是好的，将来孩子也能平安康健，少病痛。”
“原来多积福德，就能让孩子平安康健，少病痛。”谢知意抬手轻轻抚着腹，唇边笑意浅淡却带着几分清透，“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妾身记下了。”
她的目光掠过余少云腕间那串紫檀佛珠，自请药师佛进宫供奉后，这串佛珠便成了余少云的随身之物。
余少云怎会听不出谢知意的言外之意，更瞧得懂她眼底那抹似有若无的讥诮。
大皇子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至今每逢换季便咳喘不止，这不正是在暗讽她积的福德不够么？
余少云脸色霎时沉了下去，指节悄悄攥紧了茶盏，却终究没再多言。
沈太后适时开口：“既然佳婕妤为你求情，那哀家就饶你这回。珍珠，带她下去，好生看着抄经。”
宫女千恩万谢地被带了下去，殿内静得能听见窗外雀鸟振翅的轻响。
“哀家宫里的人弄脏了佳婕妤的裙子，”沈太后语气缓和下来，“哀家那里有匹月白色的云锦，料子细腻柔滑，瞧着素雅洁净，回头就让人送到你宫里，做身新裙子。”
谢知意忙欠身道：“多谢太后娘娘厚爱，只是这般珍贵的料子，妾身实在受之有愧。”
沈太后摆了摆手：“这是赔给你的，怎么会受之有愧？再不过是块料子罢了，放着积灰，还不如送你做件体面衣裳。”
“是，妾身谢太后娘娘赏。”谢知意恭顺应下。
又闲话几句家常，沈太后便以乏了为由，让余少云领着众嫔妃退下。
出了慈宁宫，谢知意待余少云、方允娴和沈落霞一行人离去，才登上回清极院的轿辇。
刚进院门，谷雨眼尖瞧见她裙上的污渍，几步抢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着急的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裙子怎么弄成这样？”
不等谢知意开口，她又看向霜降，带着几分急切的责备：“你怎么照看娘娘的？”
谢知意拍了拍谷雨的手背安抚道：“别急，不是霜降的错。方才在慈宁宫沾了些酸梅汁，不打紧的。”
霜降忙在一旁补充：“方才太后赏酸梅，有个宫女失手摔龙子，溅了娘娘一身。好在娘娘反应快，稳稳护住了肚子，没伤着胎气。”
谷雨这才松了口气，可盯着那月白色锦缎上晕开的深褐污渍，眉头依旧拧得紧紧的，咬牙道：“哪个不长眼的敢这般毛躁？依我看，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不过是件裙子罢了，换下来便是。宫里人多眼杂，难免有磕碰，不必深究。”谢知意勾唇一笑，“也没法深究。”
谷雨顿时了然，也没再多言，扶着谢知意回屋，伺候她换了身家常衣裙。
半个时辰后，谢知意正在吃芒种做的枣泥茯苓糕，珍珠带着沈太后赏给谢知意的那匹云锦，以及一坛酸梅，还有一包晒干的紫苏叶进来了。
珍珠给谢知意行礼问安后，才道：“佳婕妤，太后您怀着身孕辛苦，这些都是特意给您备着的。”
“劳太后挂心，也辛苦珍珠姑娘跑一趟。育琳，送珍珠姑娘出去。”谢知意笑道。
陈育琳送珍珠到院门口，随手塞了个荷包给她，里面是五颗银花生。
至于沈太后赏的东西，谷雨不劳谢知意操心，塞去了后罩间那个库房里。
那个库房里的东西，基本不会动用。
接下来的日子，宫里还算太平。
二月初九，皇后余少云的千秋节。
还未大亮，嫔妃们便已早早起身，在宫人伺候下按品大妆，而后带着精心备下的贺礼，陆续前往启元宫。
启元宫外，命妇们身着绣纹诰命服，早已按品级列队等候，见嫔妃们走来，齐齐屈膝行礼：“恭迎各位娘娘。”
嫔妃们颔首示意，领着命妇们鱼贯而入。
正殿内早已布置得喜气洋洋：雕梁画栋间悬着五彩绸缎扎成的花球，鎏金宫灯沿廊而挂，灯穗上的珍珠随穿堂风轻晃，在金砖地面投下细碎光斑；殿外临时搭起的木架上，各宫贺礼堆得层层叠叠，锦盒玉匣系着的红绸带翻飞如霞，宫门两侧的鎏金铜鹤衔着红绸寿桃，平添几分吉庆。
余少云端坐于凤椅之上，身着正红色蹙金凤袍，领口绣着圈如意云纹，乌发绾成垂挂髻，七尾凤穿牡丹点翠钗斜插发间，钗尾流苏扫过肩头，与腕间紫檀佛珠相映。
“妾身恭祝皇后娘娘千秋圣寿，愿娘娘福寿绵长，安康顺遂。”众嫔妃按位份排开，与命妇们一起恭贺声道。
“免礼。”余少云抬手，“赐座。”
“母后，儿臣给您贺寿了。”清朗的童声自殿外传来，带着十岁少年特有的脆亮，却又刻意端着几分稳重。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大皇子萧烁身着石青色蟒纹常服，领口袖缘滚着银线，腰间玉带束得周正。
气转暖，他脸色添了几丝血色，看着到还康健。
他身后，跟着的是大公主。
大公主梳着双丫髻，穿着桃红色的襦裙。
她虽比大皇子一岁，可身量和大皇子一般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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