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却有不同的看法。
“老先生此言差矣。广智侯是什么人物？那是能为陛下分忧，给咱大明百姓造福的真正能人！”
“人家看准的事情，多半是错不聊。这新学问，现在就已经是值钱的金饽饽了！科学院的学生，那些作坊，抢着聘呢！”
老者听了，不由得冷哼一声：
“商贾之术，何足挂齿！考不中功名，终究都是一场空！”
旁人不由得摇头笑道：
“都别争了！等着看放榜吧！”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到时候谁高谁低，自然一清二楚。”
议论声中，几辆宽敞而洁净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科学院学子们不远处。
这些马车并不显得如何奢华，只是普通的青布车篷。
但车身却擦拭得一尘不染，显示出主人家的细致。
拉车的马匹神骏有力，鬃毛油亮。
车夫们穿着统一的短打劲装，动作麻利地跳下车，恭敬打开车门，并在车门边稳稳放下了脚凳。
王教习看向队列整齐的学子们，声音平和：
“侯爷派车来接了。大家先上车，回去好好歇息，莫在此处久留，免得沾染了外面的喧嚣。”
科学院的学子们闻言，紧绷了九的精神，终于略微振作了一些。
他们依照平日操练形成的队列次序，安静而迅速地开始登车。
整个过程，无人喧哗，无人推挤。
动作井然有序，步伐沉稳。
仿佛他们不是刚经历九苦考、身心俱疲的考生，而是一队刚刚结束拉练、即将归营的精锐兵士。
周志新和陈瑜走在队伍中间，神色平静，也相继踏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空间宽敞，铺着厚实柔软的坐垫。
车窗边的几上，不仅备有盛在竹筒里的清水，还有一些用干净油纸包好的、易于克化的糕点。
与号舍内那令人窒息的艰苦相比，这马车之内，简直如同堂一般。
国子监的监生们，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精彩纷呈。
他们中，少数家境优渥的，自然有仆从或自家马车在远处街角等候。
但更多的监生，则需要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步行回家。
或者，能雇到一辆简陋的牛车、驴车，便已是幸运。
有些人甚至要走上几十里山路，才能回到暂居的处所。
这种显而易见的待遇差异，在夕阳的余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眼。
“哼，真是会摆弄这些排场。”先前那个话刻薄的监生孙集，又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了很多。
底气，似乎也远不如先前那般充足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那些缓缓启动的科学院马车，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以及更深处的一点点……不甘。
刘文焕沉默地看着科学院的马车队，一辆接一辆，平稳而安静地启动，依次驶离贡院。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心中各种情绪翻腾搅动，复杂难言。
那是羡慕吗？或许有一点。
是嫉妒吗？似乎也不全是。
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茫然，一种固有的认知被悄然撼动的思索。
周围的百姓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议论的声音顿时又大了起来。
“哎，你们都瞧见了没？那些科学院的学生，竟然还有专门的马车接送呢！”
“那可不！到底是广智侯手底下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这等待遇，啧啧，真是没得！”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满眼都是期盼。
她轻声：“要是我家那子，将来也能有这份出息，考进科学院读书就好了。”
“我不求他能当多大的官。”
“只要能学到些真本事。”
“将来走到哪里，都不愁没有一口饭吃。”
她身边的男人听了这话，先是习惯性地想撇嘴。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另一种腔调。
他咂摸了一下，道：“你想得倒是不错。”
“不过，那科学院招人，我可听了。”
“跟旁的地方不一样。”
男人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几分打探来的神秘福
“他们不看你家里有钱没钱，也不看你爹是不是官。”
“听啊，人家要的是真材实料的聪明孩子。”
“脑子要活泛，一点就通的那种。”
他又补充道：“还得是那种心思坚定，能吃苦，认死理钻研学问的。”
“这门槛，可不是一般的高。”
“不是你家有几个臭钱，或者认识什么人就能把孩子塞进去的。”
“那是得凭孩子自己个儿的真本事去考，去争！”
“难啊，比国子监那些只看家世背景的，怕是更难进！”
男人完，自己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过话回来，这国子监的学生，往年考完乡试，那都是最风光的。今年这么一看，倒是显得……有些……”
旁边立刻有人好奇地追问：“有些什么？你快啊！”
那人顿了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含糊道：
“没什么，没什么。还是等着看放榜吧，一切都得看成绩话，看谁的文章做得好，谁的策论能入考官的法眼。”
随着考生们逐渐离去。
议论声渐渐平息下去。
人群也如同退潮一般，开始慢慢散去，各自回家。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完全沉入了远处的地平线。
夜色，开始一点点地笼罩住应府。
一场关乎无数读书人命阅乡试结束了。
马车内。
“恩师曾对我们过，尽人事，听命。我们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到了极致。”
“等着就是。”
短暂的议论之后。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车轮滚过街面时的声响。
以及远处更夫敲打梆子，那单调却悠长的报时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九九夜积累的疲惫，此刻如同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科举班学子的四肢百骸。
眼皮沉重得几乎无法睁开。
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散架般的酸软。
但他们的心中，却都存着一份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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