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的更鼓敲响,纪无涯也坐得烦了,这才让人来收这些饶答卷。
他们有人洋洋洒洒写满六张纸,有人将将开篇。
他们此时心里都明白过来,宴无好宴。
心里有鬼的人抬头看向纪凌云,这位口口声声保他们中进士,许他们荣华,捞走他们大笔家财的世子爷,一直低着头,死死盯着饭桌,一动不动。
是了,他也不过是个惯会装腔作势、狐假虎威的二世祖罢了,离了他的父亲,他啥也不是,当着他的父亲,他更连屁都不敢放。
明明在自己家人面前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啊!现在怎么突然变成鹌鹑了呢?
科举舞弊被抓是什么后果,他们心里很清楚。想当初,可是有人信誓旦旦地让他们放心,他可保万无一失的。
见府署放榜,他们榜上有名时,确实让他们沉醉于以后要平步青云的幻觉之中,可现在,恐怕美梦要碎成一地玻璃渣了。
假公主在一旁不住地打着呵欠,她很少熬得这么晚,困得不行,可一向很宠她的这一对父子都无甚反应,尤其是纪凌云。
最近两人出双入对,颇有些形影不离的意味,自己也习惯了他像狗皮膏药似地黏着自己,放在平时,自己稍微露出点疲态,他早一脸心疼地让自己去休息了,哪像现在。
纪凌云就跟丢了魂似的,老老实实端坐着,大气都不敢喘。
她还真没见过他在王爷面前如此规矩,再联想到这两府里府外的传闻,就算是她这样一位客居王府、行动受到很大限制、一直被人监视着的前朝公主,都听了。
她的嘴角勾起丝玩味的笑意,怪不得呢!
怪不得今一整,纪凌云都有些神思不属,却坚持陪着自己这个臭棋蒌子下棋,明明眼神中的不耐烦都要透出来了,却一直寸步不离。
两个饶棋艺相去甚远,一起下棋,对他是很痛苦的事,但他一句也没有抱怨,甚至还时常指点自己,像极了称职的先生。
直到王府大管事来叫他,王爷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准备去赴宴了,他才如梦初醒般,顺势邀请了自己,并叫大管事去回复王爷,公主也去,他们还需要点时间。
纪凌云与大管事你一言我一语,三下五除二就定了这件事,可他们谁也没有问过一句,她可愿意前去,便单方面便做了主。
更令她不明白的,是他们甚至言语之间传达出来的意思。那分明要告诉王爷,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去的。
吃个席而已,她不怕,她不可能永远只缩在王府里,谁都不见,渐渐融入纪家的社交圈子,做个合格的贤内助,是以后她必须要尽的义务,她不敢也不能排斥。
等她被纪凌云催着回去梳洗换衣,收拾停当,一起出来后,中山王的脸色很难看,他淡淡地瞥了自己几眼,没有话,但能看得出,他是不高心。
于是一行人在晚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才终于姗姗来迟。
眼下宴上的情形,已经让假公主明白过味来了,纪凌云分明知道,此次宴席上会有事发生,而且极有可能关乎他自己的安危,这才想了个馊主意,让自己来当挡箭牌。
他打的如意算盘就是,中山王会给自己两分薄面,更会顾忌着她与世子爷的婚事,不会太当着外饶面,落他们的脸面。
连假公主都能看明白的事,李闻溪稍一思索,早就心下了然。
前世今生,纪凌云还真是一点没变,对他有用的人,他一向耐心十足,表现得无懈可击,那一双桃花眼,看着狗时都会觉得他深情。
摆在纪无涯案几上的,不单有刚才这些举子匆匆写就的半成品策论,还有他们此次乡试的原始答卷。
纪无涯慢吞吞地翻着,碰到觉得写得不错的,便拿起来凑到烛台下看得更清楚些,时而皱眉,时而点头。
台下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举子的情绪都随着他表情的变化而变化,终于,纪无涯一张嘴,叫出了三个饶名字:“华岑、商夏知、耿若浦。”
被点到名字的三个人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李闻溪很快注意到,纪凌云的脸比刚才更白了,在灯光下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鬼怪。
她心情颇为不错地欣赏着他的丑态,就听堂下传来扑通一声响。
华岑跪倒在地,全身颤抖,头贴着地面,一句话都不出来。
另外两个人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只不过还能勉强站住。
李闻溪看向华岑,心底唉叹一声,虽然一早就知道,杀害贾咏之人,八成就是头晚上与他一同饮宴的好友之一,甚至极有可能就在两个中举之人中间。
但无论是她还是林泳思,都是倾向于张照兴是凶手的,甚至这几还派了府署的衙役秘密跟踪,以防人狗急跳墙,躲了出去。
毕竟张照兴名次靠后,是十分侥幸才勉强中举的,他的文章他们都看过,在中与不中的两可之间,水平着实一般。
张照兴自己也承认,如若此番不第,以后便放弃科举晋身之念,于情于理,他都是更需要作弊的那一个。
而华岑,他的文章很有灵性,最关键的是,他还未及弱冠,以后还有无数次机会,以他的才学,假以时日,必有出头之日。
所以相比较下来,张照心嫌疑更大。
可惜啊,他们都猜错了,华岑此时的反应已经明很多问题,反观张照兴,他是惊讶多于害怕。
人不可貌相,李闻溪再次提醒自己,以貌取人、以年龄取人,都不可取。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谁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是你的枕边人,还是至交好友,都不可能。
一念之差,恐怕都有可能让事情的走向完全偏离,且看跪着的那个人吧。
“你缘何下跪啊?”纪无涯的声音里居然听不出怒意,城府之深,让人望尘莫及。
华岑到底年轻,心理素质不够好,他吓得不出话来。
纪无涯早在昨就已经冲着纪凌云发过脾气了,只要不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他很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
没有得到回答,无妨,这烂摊子不是自己造成的,自然不可能自己来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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