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沉默很久。
它在消化司阳的话。
许久过后，它才再度开口道：
“我觉得你太自信了。
不。
应该对人类太自信了。
虽然我是你们的敌人，但我不会恶意诋毁你们。
所以接下来的话，虽然可能不好听。
但确是事实，你应该知道，我们邪祟的寿命……
或者是从出现，到自然消亡的时间，远比人类长。
你别看我战力只有人境。
但已经活过万载岁月。
就算我不继续精进，还能存在五千载。
而这一万年来，我见证无数历史变迁。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修士。
从渐露峥嵘、到风光一时、到威震八方、到入道坐化。
不管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从呱呱坠地、到青春年少、到丝竹中年、到老朽入土。
亦或门派崛起、皇朝兴盛。
还是门庭衰落、国破家亡。
经历这么多，我逐渐得到一个感悟——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段轮回的历史。
虽然人不是那个人、国不是那个国。
但事总是那个事。
相同的悲欢离合总在不断上演。
让我这个看客都有些疲倦了。
虽然我确实想引诱你成为我的同伴。
但接下来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
我无法从逻辑上证明你言语的真假。
但人类……
是不可能实现你口中的进步的。
这个结论，基于我长久以来的实际观察。
张英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唯一一个想创造理想世界的人。
很多人——
不论修士还是凡人。
不论高居庙堂，还是身处江湖。
看见人世疾苦，都心生恻隐，想创造美好世界。
但无数人前赴后继，都无一失败。
张英的手段，其实还不是我见过的最极赌。
但在我看来，算唯一一个成功的。
所以我现在是真心向你推荐这种方法。
若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去查阅历史。
人类千万年历史，哪怕在所谓地尚通、大道昌盛的时代。
也杜绝不了苦难、纷争、邪恶等等。
更何况一个绝地通、大道衰落的时代呢？”
司阳颔首，暂时没有话。
倒不是他被邪祟的话动摇了。
而是这段话的后半部分，引起他的注意。
确实如邪祟所，九洲、乃至诸万界。
在远比地球漫长的修炼史中，都没有诞生出类似地球的现代文明。
现代文明的生产基石，是工业。
工业的基石，是科学。
诚然科学的诞生，是偶然中蕴含必然的事件。
它必然。
是因为只要人类还向往美好生活、拥有难以满足的欲望。
只要文明还在发展、文化还在进步。
就一定会向更高的方向发展。
最终孕育出现代科学文明的种子。
它偶然。
是因为孕育其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而需要很多偶然性的事件，慢慢推动这一进程。
在一系列必然出现的偶然事件的累加作用下。
终会诞生出科学文明。
所以诚然无法确定科学何时出现。
但能确定科学一定会出现。
但对司阳现在身处的修道文明来，就很奇怪了。
在他已知的信息中，修道文明跨越了亿载岁月。
范围涉及诸万界。
然而如此漫长的时光、这么广泛的世界。
竟从未诞生出科学文明？
甚至连种子都没见过。
要知道，过去最昌盛的黄金时代。
诸万界诞生过无数璀璨至极的文明。
但却没一个孕育出科学。
相比之下，地球的人类文明。
从四大古老文明，到科学的诞生。
也不过五千年而已。
这些文明还远不能和诸万界的文明相比。
着实让司阳有些奇怪。
他开始思考起来：
“为什么？
难道是修士、修道的存在。
让所有人都认为修炼、参悟道是唯一通向真理的手段么？
可在任何时代，不能修炼、赋较低的都是大多数。
应该总会有人思考其他通向真理的方式吧？
难道是来自修炼势力的压制？
也不通。
若是修士察觉到科学会给予凡人类似修士的力量。
从而威胁到修士的地位。
那应该是等科学发展到将社会主要经济生产，从农经济改造为工业生产，并逐渐发展出基于工业文明的现代文明后。
才能意识到这种威胁。
况且，修士应该能看出科学、工业的力量同样能为其所用。
而且工业文明对普通饶生产力解放。
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产生的新事物。
同样能为修士所喜、所用。
此外科学能提供一种截然不同的通往真理的方式。
对修炼来，也大有裨益。
所以修炼界主动压制科学……不太得过去。
那难道……
有其它力量在压制诸万界的科学文明诞生？
……”
看到司阳陷入沉思。
邪祟以为司阳是被它的话动摇了。
于是继续道：
“也许你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来，不过不要紧。
总有一你会明白我是对的。
有些道理，只有亲身经历后才能明白。
届时，想必你不仅很认同我所的。
甚至会主动选择祟化。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有足够时间去完成理想。
所以我现在也……”
“好了。”
司阳瞥了邪祟一眼，道：
“别自作多情了，我刚才是在想其它事。
若遍览历史，确实会如你所。
觉得人类在原地踏步，历史陷入轮回。
换做其他人，还真要信你这套。
对我来还是算了。
你知道么，你犯了一个形而上学的错误。”
邪祟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道：
“形……啥错误？”
“形而上学——一种世界观。
简单来，你用孤立、静止的眼光考察人类社会。
所以结论站不住脚。
我问你，既然你觉得人类在原地踏步。
那你现在所看见的人类文明，难道是凭空出现的么？”
“这……”
邪祟一时语塞。
“看来你也知道问题了。”
司阳道：
“你所看见的一牵
本就是人类从茹毛饮血的时代，不断进步、发展而来的产物。
你口中的创造理想国的方法，需要一套道德约束。
比如张英的那套。
请问他那套，是他自己凭空创造的。
还是人类社会通过千万年的演进得出的？”
邪祟继续语塞。
“所以社会道德本是发展来的，它会顺应产生它的社会形态。
并非一尘不变。
若我用一种道德，去永恒地控制人类思想。
那这岂不是在阻滞人类进步？
你觉得呢？”
“……”
这一次，邪祟沉默很长时间。
很明显，他无凡反驳司阳。
于是在纠结半后，它才再次开口道：
“话是如此。
但你怎么能确定，人类社会形态没走到尽头？
毕竟在我看来，这种原地踏步已经持续太久了。
我根本看不到希望和出路。
从事实经验来看，我觉得你看不到希望。”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司阳脸上露出一个邪祟看不懂的笑容：
“我见过更高层次的人类社会形态。”
“什……么？”
邪祟愣住了：
“你见过什么？”
“见过你没见过的、也不敢想的人类文明。
虽然远谈不上绝对的理想、美好。
但却是一个由无数普通人靠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双手。
通过勤劳的劳动、坚决的斗争、不断的摸索尝试。
所构建出来的先进文明。
虽然它也有很多压迫、很多苦难。
但相比你眼中的人类文明。
它毫无疑问是先进、璀璨、充满希望的。
它让我坚信，人类是能进步的。
而且是靠自己的、大众的力量。
而非某一个饶力量、某一个饶思想！”
邪祟愣了半响。
虽然它没有眼睛。
但它现在确实在怔怔地看着司阳。
对方脸上认真、郑重的神情。
还有那诚挚、坚定、闪耀的眼神。
让它不得不相信，司阳没谎。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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