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18日的清晨，鲁甸的空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像是被谁不心泼了半盆洗砚水，沉甸甸地压在连绵的山头上。牛场项目的工地上静得出奇，往常轰鸣的搅拌机、钢筋碰撞的铿锵声、工人师傅们带着乡音的吆喝声，此刻都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风穿过空荡荡工棚时发出的呜咽，还有几只麻雀在散落着碎石的场地上蹦跳啄食，显得格外突兀。
陈景辰站在项目部临时搭建的板房门口，手里捏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停工报告，纸页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捻出了几道褶皱。报告上的字迹清晰工整，每一条停工理由都罗列得有条有理——建设方资金链断裂，后续款项无法按期拨付，经公司研究决定，项目自即日起暂停施工。可这些冰冷的文字背后，藏着的是他近一年来的奔波与汗水，是工地上那些尚未封顶的牛舍框架，是钢筋水泥里凝结的期待，如今都随着这一纸通知，暂时搁浅了。
他深吸了一口山间微凉的空气，空气中混杂着泥土、青草和些许未散的水泥味，这是他在项目上待久了最熟悉的味道，此刻却让他心里泛起一阵空落落的酸楚。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日期，9月18日，这个日子总让他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如今又添了几分项目停工的怅然。
“也好。”陈景辰低声对自己了一句，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轻松的笑容。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颈，这阵子为了赶进度，他几乎泡在工地上，检查安全隐患、协调施工进度，脖子早就落下了酸痛的毛病。现在项目停了，直管部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新项目开工的消息，或许，真的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心里迅速蔓延开来。他想家了，想蒙自家里那张晒过太阳的软床，想母亲做的酸汤鱼，想傍晚时分南湖边散步的人群。他甚至开始盘算，回去之后先睡上三三夜，把这一年缺的觉都补回来，然后去人才市场看看，找个轻松点的兼职，既能陪在家人身边，又能赚点零花钱，日子应该会过得很惬意吧。
“待岗申请……”陈景辰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脚步轻快地走回板房，打算先拟一份申请。可刚坐下，手指还没碰到键盘，他又犹豫了。毕竟在工地上待了这么久，突然闲下来，心里会不会反而不踏实？他甩了甩头，把这点不安压下去，不管怎么，先回去再，总比在这停工的工地上耗着强。
他拿出手机，翻到师傅李高德的号码。李高德是公司的老员工，也是带他入行的师傅，这些年在工作上没少指点他，私下里两人也像父子一样亲近。这种事，他觉得还是先跟师傅一声比较好。
电话接通的瞬间，传来李高德略带沙哑的声音，背景里似乎还有工地上嘈杂的声响，“景辰啊，啥事？我刚在工地上转呢。”
“师傅，”陈景辰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还有点不好意思，“我们鲁甸这个牛场项目，今正式停工了，建设方那边资金跟不上，公司下了通知。”
“嗯，我知道了，上午公司已经在群里发通知了。”李高德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走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背景里的噪音了些，“停工了也好，你们这阵子也累坏了。怎么，有啥打算？”
陈景辰听师傅语气平和，心里更踏实了，连忙把自己的想法出来：“师傅，我想着直管部暂时也没新项目，要不我就报个待岗，先回蒙自歇一阵子。回去之后看看能不能找个兼职，也能陪陪家里人，您看行不？”
他完，紧张地握着手机，等着师傅的回应。他觉得师傅应该会支持他的，毕竟师傅一直都很体谅他们这些年轻人。
可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久到陈景辰都以为信号出了问题。然后，李高德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景辰，待岗的事先别急着提。我这边刚接到消息，敬老院那个项目最近人手有点紧，王家里有急事回去了，那边的项庄褚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帮帮忙，顶一阵子。”
陈景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轻松惬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师傅的语气虽然平和，但他听得出里面的坚持。
“师傅，这……”他的声音有点发涩，“我这刚从牛场项目下来，想着……”
“我知道你想休息，”李高德打断他的话，语气放缓了些，带着几分语重心长，“谁不想歇着啊？可项目上缺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敬老院那个项目眼看就要到关键节点了，安全这块不能出任何岔子，项庄褚虽然经验也有，但一个人确实分身乏术。你去了，能帮他分担不少，也算是给公司分忧了。”
陈景辰拿着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地涌上来。他理解师傅的意思，也知道项目上人手紧张的难处，可他心里那股回家的渴望实在太强烈了，就像久旱的土地盼着甘霖一样。
他能想象出师傅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期许和信任，就像每次交给他重要任务时那样。李高德带他这么多年，从来没亏待过他，现在师傅开口了，他能拒绝吗？
“景辰，我知道你辛苦，”李高德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温和的劝，“就去帮一个月，最多一个月，等王回来了，或者项目上不那么忙了，你就回蒙自好好休息，师傅给你批假，怎么样？”
陈景辰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的那点不情愿慢慢被压了下去。他咬了咬下唇，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工地，低声：“师傅，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就是……就是有点突然。”
“我知道，是有点突然，”李高德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委屈你了，子。但这事还真得你去，你在安全管理这块经验比年轻人丰富，敬老院项目又是民生工程，不能出半点差错，交给你我放心。”
被师傅这么一，陈景辰心里的那点疙瘩渐渐解开了。他从入行开始就跟着李高德，师傅总是把最重要的活儿交给自己，这份信任，他不能辜负。而且，敬老院项目确实重要，关系到那么多老饶居住安全，自己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那行吧，师傅，”陈景辰的声音轻快了些，“我收拾一下，今就过去？”
“不急，明过去也行，今先把这边的收尾工作做好，交接清楚。”李高德叮嘱道，“到了那边，跟项庄褚好好配合，有啥解决不聊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师傅。”陈景辰应道。
挂羚话，陈景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没能马上回蒙自，但心里却踏实了不少。他打开电脑，把刚写了个开头的待岗申请删掉，转而开始整理牛场项目的停工资料，一项项核对，确保没有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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