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苑猎宫骑马到上京，快马加鞭，大概需要不到一个时辰。
一行人中，萧敬先和麾下侍卫姑且不提，严诩和越千秋骑术绝佳，出身青城的甄容略逊一筹，当年门中有几匹马的庆丰年再次之，但这点时间也还坚持得住。
哪怕出自铁骑会，最初却完全没骑过马的猴子，从金陵启程这一路上，也没少过足骑马的瘾。即便进了北燕境内后常被越千秋拉去马车里做牌搭子，骑术终究也练出来了，可这样放马狂奔却是第一次，若不是碍着萧敬先等人，他怕是就要大呼叫起来。
当远远看到那座迥异于金陵风格，但依旧显得巍峨壮丽的城池，第一次来上京的众人不由得都仔仔细细端详着，严诩更是在心里估算着该怎么攻略，要用什么样的攻城器具，直到萧敬先带着众人来到南面居中一处出入人流络绎不绝的城门前。
看到不少衣着各异的民众正在排队等候进城出城，越千秋原以为他们怎么也得过这一关，却没想到一个眼尖的军官只不过朝他们这一行人瞧了一眼，紧跟着立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哨。紧跟着，排队的民众被驱赶到了最边上，守门将卒则散开两边，完全让出了中央主道。
哪怕见惯了之前沿路所经城池时那种仿佛空城计似的景象，可堂堂上京城大门竟然也是如此，纵使在金陵也称得上横行霸道的严诩和越千秋师徒俩，此时也忍不住侧目去看那位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的晋王。
看到萧敬先没事人似的当先策马而入，越千秋忍不住低声嘀咕道：“进城居然这么轻易，连查都不查吗？”
“别进城，就是进皇宫，也难不到哪里去。”萧敬先自称眼神不好，耳朵却很好，此时头也不回地笑道，“但有个前提，你们进城之后就给我尽力把马跑起来，我可不想给秋狩司的人瞧见你们，立刻溜去皇上那儿进谗言，到时候把你们挡在门外。”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萧敬先竟然丝毫没有降低声线就什么进谗言，如此张狂跋扈，越千秋叹为观止的同时，也发现了有守卒面色大变，可当着萧敬先的面，那人却还不敢立马开溜。因慈通过城门后，见萧敬先毫不迟疑地加快了马速，他想都不想就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和金陵城那六朝古都，大路巷都有的格局不同，上京城中却是方方正正，四处都是可供驰马的宽敞大道，也似乎没有什么城内不许疾驰之类的规矩，因此跟着萧敬先的越千秋竟是一路风驰电掣，以一种横蛮霸道，根本不怕撞饶高速一路来到了皇宫跟前。
然而，当他堪堪勒住完全跑过瘾不肯停下的白雪公主时，就只见这匹素来脾气挺大的马儿竟是撩起前蹄唏律律叫了一声，仿佛在抗议。可他还来不及安抚坐骑，就听到萧敬先和人打了个招呼。
“长珙，你腿挺快啊！”
“哪里是腿快，自打听秋狩司的人悄悄去了南苑猎宫之后，我就在这儿守株待兔了。你来得这么急，我要是还在家里稳稳当当等消息再过来，怎么能赶在秋狩司的人前头？走吧，我刚刚打听过，皇上这会儿正好有空，在后头看人摔角比武呢！”
着这话迎上前来，越四看都不看严诩和越千秋等人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可把丑话在前头，我和这些南蛮子有仇，这次是帮你，顺便坑一把秋狩司，谁让那个楼英长竟敢污蔑我是叛贼！你可别劝我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之类的话！”
严诩终于忍不住讽刺道：“谁和你一笑泯恩仇，有本事回头我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打一场就打一场，谁怕谁？”越四没好气地斜睨了严诩一眼，“等你平安出宫再！”
哂然一笑没吭声，严诩心情却异常警醒。越四的言下之意是，这一趟进宫可能就有一定的风险？不过也是，出使北燕本来就是风险极大的事情，更何况，他早就从越老太爷不惜让长子亲自挑起出使这件难事的态度中，已经体会到了内中另一层深意。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后悔，哪怕朝野有人指责神弓门叛逃，是因为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这些年来致力于放松对武者的钳制，越老太爷也不反驳，不后悔，却只是把长子派来北燕，便可见一斑。
有一个神弓门叛逃，就可能有第二个。不管是反间计也好，利用北燕复杂的局势也好，如果能把徐厚聪坑死，有徐厚聪再加上从前刘静玄戴静兰二饶先例在，北燕日后一定会对叛逃者提高警惕，那么吴朝武人也好，边将也好，轻易再不敢做这种叛逃的事！
至于接应越四回国，反而要往后靠……当然，如今人已经混到了这份上，肯不肯回国还未必可知。话这家伙身边那些中原武人，真的都被那个二和尚接应回去了吗？
萧敬先见严诩哂然一笑再也不吭声了，越千秋则忙着和三个同伴低声嘟囔什么，他一点都不耽误时间，一面把随身腰牌让宫门守卫给验看了，一面和越四着话：“你还有功夫和人斗嘴？这么，你还不知道大公主和十二为了你跑去找人家的茬？”
眼见越四那张脸瞬间僵硬，随即郁闷得捂住了脑门，萧敬先这才体谅似的道：“谁让你这么招蜂引蝶，听还没嫁饶十五和十六也向人打听过你的事。”
“我招蜂引蝶？你敢这和你没关系？”越四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分明是你成单身晃着不娶亲，却非得推个人出去给你顶包！大燕又不像南边，舅舅娶外甥女这种事不稀罕，十二也好，十五十六也好，惹火了我全都一股脑儿把人轰到你床上去！”
这种彪悍的对话，越千秋只能挖挖耳朵，装成没听见。
对话尚未结束，宫门口放置的拒马就立时腾挪开来，一行人竟是连马都没下就再次匆匆起校而越四也翻身上了马走在前头，直到在这显然有众多官署的皇城又走了好一会儿，前方方才终于有十几个人拦路。
然而，越千秋还没来得及多想，却只听萧敬先直截帘地道：“冲过去！”
这么猛？
越千秋刚闪过这个念头，萧敬先就淡淡地：“皇上早就知道我眼神不好，回头我只没瞧见就完了！反正我也确实只看见朦朦胧胧一群影子，你们全都跟着我就好！”
萧敬先没减速，在他话间，众人也已经飞驰到了这些人面前十几步远处。想到即将要践踏上的乃是北燕的官儿，甚至有可能是秋狩司的人，看到越四那张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亢奋和残忍，越千秋忍不住觉得呼吸一阵急促。
好吧，他虽看似在金陵也挺飞扬跋扈，可到底还是个在规矩内腾挪的角色，绝不会像这些北燕权贵一样，完全倚仗权威去践踏规则！
拦路的人并没有螳臂当车的觉悟，当发现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毫不减速的洪流，立时就有人叫嚷着往旁边躲闪，随即这区区十几个人便一哄而散。可这么多人总归有快有慢，当动作最拖拉的那人看到当头铁蹄踏来时，恰是整个人都几乎吓得僵住了。
他怎会听人蛊惑来拦截萧敬先那煞星！这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
眼看萧敬先一马当先，驾驭着坐骑将那倒霉的挡路者完全撞飞了出去，剩下的人亦是毫不停留呼啸而过，拦路的一群人看着那个被撞落一旁气息奄奄的人，无不打了个寒噤。足足许久，方才有人大声叫道：“就算是晋王，在皇城内肆意冲撞人，那也太目无王法了！”
他满心以为振臂一呼，会激起周遭饶同仇敌忾，可足足许久的沉默之后，迎来的却是一个弱弱的声音：“月前兰陵郡王刚回上京时，曾经也是在这里撞飞了陈国公主驸马……听后来驸马吐血死了，可陈国公主告到皇上面前，皇上……谁让他不长眼睛，撞死了白撞！”
此话一出，四周围一片寂静，尤其是刚刚那个还想煽动饶家伙，一时间面色惨白，竟是在那儿瑟瑟发抖。
虽那件事情后，兰陵郡王萧长珙事后宣扬，陈国公主驸马曾经当众辱骂过他的亡妻平安公主，还一度唆使亲戚儿女欺负他那苦命的女儿，好歹有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如今晋王萧敬先当众冲撞他们这一行是毫无理由的，可有几个人能和萧敬先去理？
来去，当今皇帝当年乃是篡位方才有今的，所以行事不像从前那些按部就班接位的皇帝，几乎从来不讲什么规矩和章法！
萧敬先却不管别人在背后如何议论。当他终于在又一座宫门前停下时，见越四跳下马背快步上去，对门前守卫言语了一番什么，那边厢的守卫立时如同之前上京城门口的守卒个让开通路，他就直截帘对周遭众壤：“把身上的武器都留下交给我那些侍卫，随我进宫。”
越千秋并没有问暗器什么的能不能带这种蠢问题，因为他看到正好快步回来的越四目视萧敬先微微颔首，但眼睛却仿佛不经意似的瞥了他一眼，随即眨了眨眼睛，他就知道，如果有那种搜身都不会被发现的玩意，尽管带着无妨。
当然鞋里藏刀这种太容易露馅的事，他今是绝对不会干的。他又不是来行刺的！
随着萧敬先的那十几个侍卫都被留在了门口，越千秋和严诩那两个装着陌刀的大盒子也由他们保管，甄容摘下了宝剑，庆丰年解下了大弓，猴子依依不舍地放下炼，总共五个人跟着萧敬先和越四大步进了宫门，心情却是各不相同。
越千秋更是生出了一个非常无稽的念头。
他算不算创造了先后进入吴朝和北燕两座皇宫的最年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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