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备方队驶来时,先是一阵沉闷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像闷雷在云层里滚。
顾老爷子往前倾了倾身子,毛毯从膝盖滑下去也没察觉。
打头的99式坦克碾过路面,履带齿啃着地面的纹路,炮管指向前方,炮口的防盾闪着哑光的黑。
紧随其后的是导弹方队,东风导弹的发射车像一列钢铁巨龙,车身上的编号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导弹的整流罩泛着冷冽的银,像一把把蓄势待发的利剑。
“平型关那会儿,咱们的迫击炮打三发就得省着用。”
老爷子的目光黏在导弹车上,像是要把那钢铁外壳看穿,“有次伏击鬼子运输队,咱们埋伏了三,就靠几挺歪把子机枪撑着。”
“我的好战友张子为了炸掉鬼子的卡车,抱着炸药包冲上去,再也没回来……”。
他忽然停住,指节在膝盖上敲了敲,“要是那时候有这铁家伙,张子能活着娶上媳妇。”
装甲车上的士兵正对着观礼台敬礼,手套白得晃眼,手臂绷得像钢筋。
顾老爷子也跟着抬手,想回个礼,却发现手已经抬到一半,又落了回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在这样的队伍面前,显得有些笨拙。
空中梯队过来时,先是几架歼-10撕开云层,轰鸣声像无数面大鼓同时敲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老爷子仰起头,脖颈上的皱纹被扯得更开,像老树皮上的沟壑。
阳光从战机的机翼上滑过,折射出刺眼的光,他却直勾勾地盯着,连眼睛都不眨。梯队越来越密,歼击机、轰炸机、预警机……
一架跟着一架,在湛蓝的上排着队,尾翼拉出的彩烟在风里慢慢散开,红的像血,黄的像向日葵,蓝的像当年他淌过的金沙江。
“1949年那,我在京的城墙上看着呢。”他忽然对自己的孙女顾晓楠,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骄傲。
“就那么几架飞机,绕着安门飞,总理在广播里‘飞两遍,让老百姓多看会儿’。
我那会儿就想,啥时候咱们的飞机能像大雁似的,排着队往上飞?”
他指着最前面的预警机,“你看那大家伙,肚子圆滚滚的,能装多少人?”
“当年咱们的飞行员,坐的都是缴获的鬼子飞机,机舱漏风,冬冻得直哆嗦……”
晓楠掏出纸巾,悄悄擦了擦爷爷眼角的泪。
他没察觉,还在仰头看,直到最后一架飞机消失在云层里,才慢慢低下头,脖子僵得转不动。
顾晓楠伸手帮他揉了揉,他嘿嘿笑了两声:“老了,不中用了。”
国歌响起时,广场上的人忽然都静了,只有那熟悉的旋律像潮水似的漫过来。
顾老爷子猛地想站起来,膝盖“咔”地响了一声,顾晓楠赶紧伸手去扶,他却摆摆手,自己撑着椅子扶手,一点一点地直起腰。
顾老爷子附近的那些老兵,没有任何人组织,也全都纷纷的站了起来。
他们腰板挺得不算直,后背有点驼,可那股子劲儿却像当年过腊子口时,他攥着刺刀往上冲的模样。
“爷爷,您的腿不行,您坐着就校”晓楠声劝。
“坐着哪校”老爷子的声音有点急,右手哆哆嗦嗦地举到额前,指尖离眉毛还有半寸,却停得稳稳的。
那军礼敬得确实不标准,胳膊肘有点弯,手腕也没绷直,可谁都能看出那里面的郑重。
他想起1940年在陕北入党时,支部书记握着他的手“顾子,记住,咱们扛枪,是为了让后代不用扛枪”。
他又想起1942年在地道里,指导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血糊了他满手,“等胜利了,帮我看看咱们国家的太阳”。
“看呐……”他对着空气喃喃,“都看着呐……咱们的国家,钢铁多了,人民富裕了,骨头也硬了,再也没人敢骑着脖子拉屎了……”
礼炮声“咚——咚——”地响起来,一共五十五响,每一声都像砸在他的心坎上。
他望着广场中央飘扬的五星红旗,红得像当年牺牲战友的血,旗角在风里翻卷,像在跟他打招呼。
忽然就想起长征路上那个雪夜,在夹金山下,雪下得能埋住膝盖,班长把最后半块青稞饼塞给他,饼子冻得像石头,班长的手却比饼子还凉。
“鬼,”班长的声音带着喘,“你得活着,活着看到咱们的新国家,看看咱打下的江山,是不是真的能让老百姓吃饱穿暖。”
他当时咬着饼子,冻得不出话,只拼命点头。
现在,他不仅看到了,还摸到了——观礼台的栏杆是暖的,孙女顾晓楠的手是暖的,广场上孩子们的笑声是暖的,连秋风里都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这盛世,比他当年在雪地里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还要好上一百倍。
阅兵结束时,暖阳把长安街染成了金红色。
老爷子被晓楠扶着往车上走,脚步有点飘,却一个踉跄都没打。
上车没多久,他就靠着椅背睡着了,头歪在肩膀上,嘴角微微扬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晓楠从顾老爷子的军用挎包内掏出那个磨得发亮的蓝布本子,封面是用浆糊补过的,边角卷得像波浪。
她轻轻翻开,前面几页记着些人名,有的画着圈,有的画着叉,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翻到最后一页,是用红铅笔写的字,颜色早就褪了,却还能看清:“1935年,于都河畔,跟着红旗走,誓要让下人都能顿顿吃白馍,家家有暖炕。”
车窗外,长安街阅兵的恢弘气势尚未散尽,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给宽阔的街道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人群仍未散去,人们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自豪,手中挥舞的五星红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汇成一片流动的红色海洋。
街角的花坛里,串红、万寿菊开得正艳,与“欢度国庆”的立体标语相映成趣。
身着制服的环卫工人正细致地清扫着路面,每一片落叶、每一丝纸屑都被轻轻拾起,让这条见证了盛典的街道始终保持着整洁与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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